「你看他們幾個得意的,有先生教識字算數呢,我說,人傑,咱們老爺這是幹嘛呢,養著咱們不讓咱們幹活,還請先生教?」
晚飯後到入睡,這是一天中最為輕鬆的時刻,不到戌時入睡,在莊子裡隨意走動,只要不出去,是沒有人管的,少年們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逐漸有了自己的小圈子,雖然因為地域的不同,這圈子有些重合的部分,但是大體來說,還是以各個小隊為圈子的。
祝人傑一般是在小隊裡墊底的,各個科目技能都是,好在總算是還強過其他的幾個小隊的墊底的那幾人,這讓他在今天的大考完後,總算輸了口氣,至少,這個月又捱過去了。
「這有啥好眼紅的,不就識字嗎,我不也教了你寫自己的名字了嗎?」說話的是二狗,是小隊裡和他最為要好的一個同伴,兩人都是來自天津。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有個能識文斷字的爹啊,我說人傑啊,要不是你爹死得早,怕是你也到城裡的商舖當了夥計了吧,要是那樣,也不用和咱們混到一起了!」賈二狗撇撇嘴,他還是真的羨慕那幾個頭目。
「識字有什麼用,我看了,還不是地裡裡刨食的命!」祝人傑倒不覺得自己識得些字有啥了不起,天底下識字的海了去了,可不知道多少人整日為這吃用發愁。
「這可不能這麼說呢!」賈二狗朝著他湊了過來,兩人坐在牆頭,看著遠處的田野。
「咋不能這麼說了,雖然咱們老爺現在每日裡練咱們,還是不是日後看護莊子的時候,讓咱們多出把力,依我看了,這莊子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沒看見那邊還那麼多地沒開出來嘛,我聽莊子裡的老人說,那些地,都是咱們莊子的!」祝人傑不覺得有什麼區別,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日後生養作息,都是在這片土地上了。
「我給你說啊!你別告訴別人!」賈二狗神秘兮兮的說道:「咱們老爺,可不是一般人,馮七知道吧,嗯,就是咱們莊頭的外甥,我聽他說,咱們老爺和莊頭,可都是外面做官的,家裡頭都做這好大的買賣,好多地兒都有自己的鋪子,你想想啊,咱們這些人,又是練兵一樣的打熬咱們,又是教那些頭目識字,你說是老爺把咱們買回來種田,鬼都不信呢?」
「馮七今天可沒來!」祝人傑淡淡的說道,顯然不信賈二狗的話。
賈二狗急了,臉都漲紅了,用手比劃了一個烏龜的手勢:「我要騙你,我就是這個!說真的,人傑,你本來就識字,要不瞅機會給莊頭說說,沒準莊頭直接調你去老爺的鋪子裡當夥計呢,這可不在這裡熬下去有希望多了,搞不好,得到老爺看重,到時候,娶個媳婦生個娃,一想都美死了!」
「去去去!」祝人傑沒好氣的推開他,「你想得美呢,我現在都擔心,下月大考過不過得了,你給我說這些沒用的!」
賈二狗笑著跳下牆去,祝人傑卻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在牆頭糾結起來。夜色慢慢的籠罩下來,祝人傑終於下定了決心,跳下牆頭,朝著莊頭的屋子,走了過去……
馬家大宅。
自從馬恩鋪子裡有了進項,這便一發不可收拾,可以說,以前的窮酸時光,徹底的離他遠去了。手裡頭有了銀子,家裡頭的人口也多了起來,馬恩索性將自己的宅子兩側的屋子,都買了下來,一直到胡同口,半條胡同都已經是馬恩的產業了。
皇城裡的建文帝,似乎徹底的將錦衣衛給忘記了,洪武三十年錦衣衛剛剛紅火起來的勢頭,不知不覺的又變得黯淡起來,其實這一點,馬恩倒也是想的通,京師裡如今除了皇帝,當家做主的就是黃子澄齊泰那幫文人,指望這般文人能對專搞特務政治的錦衣衛有多大好感,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別說重用錦衣衛了,要不是建文帝上台伊始,就著手削藩,然後燕王又開始靖難,他們一直沒有消停下來,要不然的話,只怕早就開始打壓甚至裁撤錦衣衛了。
馬恩倒也不在意,他不過護著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就行了,青雲號生意雖然火紅,但是並不是太招搖,除了熟知這一行的那些同行們,倒是在京師裡名聲不顯,自然就當不了出頭鳥,至少目前來說,還沒有哪個達官貴族看上這點買賣,馬恩自然就沒有多少壓力。
聞人凝和吳家姐妹,算是終於有了單獨的一個院子,馬恩和娜澤親熱的時候,再也不必擔心出現什麼尷尬的情形了,要不怎麼說,地方大了,做什麼都方便,馬恩和聞人凝都有些要避人耳目的事情,大家分開一點點,彼此也方便一點點,至少馬恩是這麼想的。
天津那邊,馬恩派了王從去當二掌櫃,寶樹這邊的人手,也隨著去了兩人,生意已經慢慢做順暢了,楊士奇在第一批貨物裝船的時候,就隨著船到了京師,如今也正在馬家當著客卿,馬恩可沒有拿楊士奇當師爺賬房用,在他的心裡,這楊士奇這樣的人,有事情的事情,當當幕僚,沒事情的時候,當當清客,兩人之間,絕非主僕的關係,倒是像朋友更多一些。
楊士奇雖然早就絕了功名之心,但是到了馬家,每日裡關注著北方的戰況,不知不覺,他心頭又有些火熱了,讀書人嘛,想得比平常人更多一些,天下人皆不看好靖難,但是他卻在馬恩的勸說下半推半就的從了燕王,除了馬恩的一份功勞以外,他本人其實還是有著些想法的。
馬恩買了這麼一批少年,做什麼用處,他心裡大抵也猜得到那麼一點點,所以,當馬恩說要找個謹慎點的先生,他毫不猶豫推薦了自己的一位朋友,自己也常在無事的事情,去莊園裡走走,就是想看看馬恩,能把這些人調教成個什麼模樣,不過,目前時日尚短,那些買來的少年,每日裡只是打熬身體,他倒是看得有些索然無味了。
「楊先生!」他正在閉目養神間,馬恩的聲音響起,睜開眼來,之見馬恩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東翁今日沒有出去麼?」他明知故問道,馬恩的性子,他這些日子也摸到了一些,若是和對方繁文縟節,說不定馬恩還很不高興,索性淡然處之了。
「鄔元從莊子裡送來個人,看起來倒是伶俐,聽說跟著他死去的父親,還讀了幾年書,我這不見著先生無事,就帶過來給先生長長眼嘛,若是當得用,先生身邊,也少了個書僮不是!」馬恩笑著答道,對著身後找找手,「祝人傑是吧,你過來!」
「東翁面前,小小少年也配成人傑?」楊士奇聽著就有些不喜,這名字取得太跋扈張揚,連帶著他對這個還沒有見面的少年,印象都不好起來。
「這名字不好,改了吧!」他淡淡的說道。
馬恩看了看有點畏縮的祝人傑:「也好,我也覺得這名字太重,這進了咱們家,名字總得討喜一點才好,這進了院子的幾個丫頭,春夏秋冬梅蘭竹菊倒是好取名字,這你名字,就有些犯難了!」
「有什麼犯難的,女娃娃用春夏秋冬梅蘭竹菊,男娃娃當然就是福祿壽喜招財進寶了,東翁是做大買賣的,當然得求個好口彩!我看,就叫馬福好了!」
祝人傑看著面前的兩人,談笑間就將自己的名字定了下來,倒也沒感到意外,他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了,他為人也是機靈,立刻就跪了下來,向著馬恩道謝到:「馬福謝老爺賜名!」
馬恩揮揮手,示意他站起來:「整日裡身邊都是跟著些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老粗,有個機靈小廝跟著也好,楊先生閒來無事,不妨調教調教,總比一個人躺這裡神遊萬里的好打發時間吧!」
楊士奇有些哭笑不得,敢情這馬恩是看著自己閒的慌,給自己找個差事來了。
「《三字經》讀過沒?」他朝著馬福問道。
馬福點點頭:「回先生話,小的讀過!」
「那《訓蒙文》呢?可曾讀過?」
「也是讀過的!」馬福回到到,這都是些啟蒙的書籍,他的確讀過。
「那就成了,又不是要你去考狀元,識得字懂的道理就成,你家主人這麼有心,回頭給你找些淺顯的書來讀讀,若不不通的地方,得閒再來問我就是了!」
「還不謝謝楊先生!」馬恩瞪了馬福一眼,馬恩連不迭的道謝。王從走後,這馬福算是第一個進這宅子的小廝吧,因為女眷多了一些,馬恩用下人的時候,多用買來的那些丫鬟,今天得知自己買來的少年中,居然還有個讀過書的,鄔元一送過來,他就立刻留下了,來大明朝這麼久,大明朝百姓的識字率之低,他算是瞭解了,有個讀過書的,學什麼東西都快,他毫不猶豫的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