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種熟悉的感覺正是和妖族護體**「妖靈罩氣」有著相同的特徵,只是他以為是花靈兒發出來的,沒有往這方面想,而來人的功力更在花靈兒之上,斂去了妖靈罩氣那令空間好像被分了幾個層次的感覺,才使鍾道臨不知所以。
鍾道臨想起花靈兒剛才所說的話,已然明白來人必是「妖族」派內高手,只是實在想不出「妖族」裡有誰能比花靈兒還厲害,墨白已經對他說過花靈兒是白蓮素的親傳弟子,而白蓮素則是一個有著妖龍「燁」近一成力量的可怕人物。
難道是妖族此代宗主白蓮素親臨?
花靈兒突然緊緊抱住鍾道臨,好像生怕鍾道臨飛上天去。
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飄進兩人耳中,以鍾道臨之能,竟然無法判斷出笑聲來自何處,心頭大凜。
「師姐這樣關心情郎,不怕小妹嫉妒嗎?」
花靈兒臉色突然變得煞白,妖族以自身妖氣聚攏靈力的法力瞬間提升至極限,四周又充滿了真氣講時空隔開的感覺,在鍾道臨和花靈兒的身前形成了一個不住流動白光的氣罩。
鍾道臨反而鬆了口氣,他最怕的是來人和花靈兒布下陷阱引他上鉤,現在看來是多慮了。不過能令花靈兒如此害怕,來人的厲害可想而知。
鍾道臨藏胎法印啟動,被花靈兒剛剛解開的精神印記瞬間攀上了顛峰,無一遺漏的「觀看」著周圍的環境,隨時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擊,口中淡淡笑道:「『妖族』哪位姐姐駕到,何不出來和小弟親近親近?」
虛無縹緲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好像是來自四面八方,更加難以捉摸,「小妹梅冰藍,奉師叔之命特來取鍾道友項上人頭一用!」
鍾道臨心裡直冒涼氣,怪不得妖族能夠縱橫人間界數千年,久盛不衰,只要看到花靈兒和這個隱藏對手的功力就知道非是僥倖,暗中培養出這麼多可怕的弟子,真要是明著來,恐怕自己的師傅醉道人這些老傢伙都壓不住。
花靈兒突然笑道:「冰藍妹子就愛裝神弄鬼,這麼冷的天泡在水裡不怕生病嗎?」
鍾道臨恍然大悟,暗罵自己粗心,借水藏匿正是自己的拿手好戲,當初擊殺龍戰就是用了此招,這才明白對方原來是潛身湖中,怪不得自己無法測出她的所在。
碧波乍分又合,湖面上已升起一道朦朧的身影,柔和月光灑在湖面上,梅冰藍踏水而來,倩影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水霧,朦朦朧朧的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如果說花靈兒是來自地獄的幽靈,那梅冰藍無疑就像是水中的精靈。
距離不過三丈,然而鍾道臨竟然無法看清楚梅冰藍的容貌。開始還以為是水霧的遮掩,待到鍾道臨功聚雙目,才駭然發覺根本上就是梅冰藍本身散發出一種奧妙難測的力量隱去了真身。
沒有了花靈兒運用「妖靈罩氣」時那種時空硬被分成不同層次的感覺,卻生出了另一種難言的詭異,那種空間不斷錯位的難過感覺,換了心志不夠堅定的人恐怕當場就要口噴鮮血,以鍾道臨的修為,當然不會為之所動,但也覺得很不舒服。
梅冰藍舉手輕拂秀髮,水珠紛紛落在草地上,化作裊裊白煙,輕輕道:「小妹天性喜歡玩水,倒是叫鍾道友見笑了。」
花靈兒凝望著梅冰藍,俏目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半晌方道:「恭喜師妹練成了『妖靈**』,不出十年,天下只怕再難有你的敵手了。」
梅冰藍悠然道:「陰冥之道,神樞詭藏,貪嗔妄癡,恨斷絕無。枉師姐修為多年,卻仍不能杜絕心中的癡欲之念,又如何能夠盡窺魔道極至?」
花靈兒目光迷離,雙瞳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輕輕道:「妹子入世未深,怎知其中艱難。突破『絕禁』談何容易!這數百年來,能進入『虛無』境界的也就僅有妹子一人而已,就算『無日幻月』的幻宗極道,百年來也才出了一個墨白,連師尊尚且沒能盡棄世間之情,又何況是我。」
眼神一轉,又道:「師妹玩水時居然穿得整整齊齊,倒是奇了?」
梅冰藍嫣然道:「小妹聽說此湖名『洗心』,才要試試是否名副其實,能讓妹妹洗去殺掉鍾大哥之心。」
花靈兒眼神凝注,口中緩緩道:「師妹既然現身,想來是沒有洗去心中的殺念了?」
梅冰藍妙目中首次露出少許茫然之色,輕歎道:「看來小妹心中仍不能纖塵不染。」
鍾道臨隨口道:「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梅冰藍微微一怔,臉容一呆,旋即大喜躬身拜道:「多謝鍾大哥指點!」
一時感激下,鍾道友升級成了鍾大哥。
花靈兒大嗔,狠狠瞪了鍾道臨一眼。
她剛才竭力引得梅冰藍動心,企圖破去對方的「妖靈結界」,誰知反被鍾道臨破壞,心知這樣一來梅冰藍心中再無破綻,妖靈結界越來越強,如果現在不走,等到鍾道臨落敗時想走也走不了了,何況自己迫於教派毒誓,勢不能明裡幫助鍾道臨這個外道之人,留下也是無用。
花靈兒雙眉一揚,玉足輕點,身形迅速後退,白衣飄飄,轉眼間已經消逝在大漠的茫茫夜色之中,彷彿來自地獄的幽靈又重返魔界。
天山山脈旁的沙漠綠洲之上,碧波小湖之旁,只剩下兩人。
鍾道臨心裡直泛苦水,苦著個臉直撓頭,自己說出那一番話原是想消去梅冰藍心中的殺意,豈知反而幫了對方的大忙。
他眼見花靈兒離去,梅冰藍的氣勢卻越來越強,漸有泰山壓頂之勢,大呼倒霉之餘,唯有默念剛剛覺得挺管用的大明法咒,以堅定險些被奪的心志。
梅冰藍螓首輕搖,歎道:「師命難違,今天勢必分出生死,臨兄的大恩,小妹是無法報答了!」
鍾道臨冷笑道:「要打便打,嘿嘿,老子正好活動下筋骨,何來這許多廢話?!」
梅冰藍的目光剎那間變得寒如冰雪,再不帶任何人類的感情。
鍾道臨知道她出手在際,全神戒備。
這時候場中就出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場面,梅冰藍的腳下沙土在不住的圍著她腳下轉圈,越轉越快,形成一道龍捲風一般的沙漏型空間,周圍稀疏的水草迅速的枯死,隨風而逝,可站在梅冰藍前面的鍾道臨腳下沙塵任憑清風拂過,狂風吹來,卻是紋絲不動,而且離他不遠的一株小仙人掌,居然開出了白花。
驀地,鍾道臨失去了梅冰藍的所在,那是玄而又玄的一種感覺,事實上當然不是這樣,梅冰藍正在鍾道臨眼前迅速接近,修長優美的纖指劃出一道奇妙的軌跡點向鍾道臨的咽喉,若被點中,保證鍾道臨今生別再想說出任何一個字。
然而鍾道臨卻感覺不到梅冰藍的存在,這即是說,假設鍾道臨閉上眼睛,會徹底地不知道梅冰藍正在他身前!
鍾道臨一陣心悸,要知到了他們這種級別的高手,出手的速度已超出和突破人類體能的極限,根本不能用眼去看或用耳去聽,只能依自己異於常人的靈銳感覺,作出來自本能的直覺反應,當然這要能感應到對方的存在才行。
但這一套完全不能用在梅冰藍身上!
鍾道臨冷喝一聲,左手功聚中指,一指三成功力點出,迎向梅冰藍春蔥般的玉指,右手五指握拳,七成勁氣像山洪暴發般,透拳擊出,急速旋轉著撞向梅冰藍柔若無骨的香肩,正是鍾道臨從和墨白動手領悟出來的「星幻之術」七式星手第一式「恆星刺月」,用強絕的能量注入拳中,而後就像送一個炙熱的太陽那樣把高度凝結的「恆星氣團」能量打出去,破壞力遠遠超過隔空拳所造成的散狀傷害。
甚至比天劍十八訣的御劍訣要強上許多,畢竟劍是心靈的延伸,而自己的臂膀本身就是跟自身骨肉相連,神覺共體,念至意動,如臂使指!
也更快得多!
指風無聲無息地刺中鍾道臨的拳鋒,竟比鍾道臨預料中快上一線,順著他的左臂洶湧而入,左臂三焦經立時被破開一個缺口,絲絲陰寒的九陰寒氣無孔不入地鑽進鍾道臨的經脈。
幾乎同時,鍾道臨一招「恆星刺月」星手揮來,勁氣轟擊在梅冰藍肩上!
恆星氣團的特色,是把一團高度集中的氣勁,離體發放,有如把一個真氣形成的球體向敵人隔空投去,避免直接交觸的情況,正是鍾道臨的七式星手開篇得意之作。
然而鍾道臨卻知道根本沒有擊中梅冰藍。
在氣團勁離梅冰藍香肩只有半尺的時候,那處的空間似乎突然間改變了方向,凝聚的氣團勁驟然間滑向一旁。
幸虧鍾道臨先前聽花靈兒提到「妖靈結界」,心中有了防備,用的是離體發射的三陽炙熱氣團勁,否則只這一下,鍾道臨難免要吃個大虧。
即使如此,措不及防下鍾道臨對精神緊縮住的「炙熱氣團」生出氣機感應,身子輕晃了一下。
梅冰藍也是心中大震,刺中鍾道臨的指風有種刺在空處的感覺,眨眼前鍾道臨還固若金湯的內力組成的城牆彷彿變成了個無底的深潭,送出的九陰寒氣猶如泥牛入海,蹤跡全無。
她左肩上中的一拳雖然被移開,但卻沒能完全移開那一拳中所含的殺意,僥倖在殺意侵體前及時以妖靈之氣化掉,但一時之間也無法再作攻擊,自從她修成「妖靈結界」後,從未遇到過三合之將,卻不料鍾道臨如此了得!
鍾道臨卻是有苦自己知。
透拳而入的九陰寒氣竟能輕易攻破自己用精神法印構建的氣盾,實在是預料不到的事,雖然仍能以從墨白那裡偷師回來略有小成的幻魔九變躲開重穴,化解了大半,卻還有小半鑽進了他的經脈,立時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幸虧他新領悟而來的星幻之變對精神方面的療傷有奇效,否則能否面不改色實在是大有問題,而最使他恐懼的是剛剛得意研究出得七式星手,剛使出一招「恆星刺月」卻在梅冰藍的「妖靈結界」前竟沒有絲毫的用處!
那等於老虎被拔了爪牙,再沒有任何威脅可言,更要命的是在失去了靈覺的提示下,鍾道臨根本猜不到梅冰藍的殺著將在哪一刻以什麼樣的方式攻到。
換句話說,鍾道臨的小命能否保住完全要靠上天的恩賜。
在與墨白那次山顛試招後,鍾道臨第一次產生了力不從心的感覺,心中只想撒丫子盡速逃走,逃得越遠越好。
要想逃走這是唯一的機會,在這一瞬間兩人之間緊鎖的心神因剛才那一擊暫時分離,如果兩人的精神再次聯繫起來,那鍾道臨無論逃到哪裡,梅冰藍均能在氣機牽引下,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他趕上殺死,可是如果鍾道臨逃走的話,那即將到來的墨白則只有死路一條,他甚至可以肯定對方已經發覺了自己跟墨白的圖謀,那小子說不定已經被騙到了附近,心中一片冰寒。
到這時候鍾道臨早已明白這一切都是妖族為了對付他們而設下的圈套,假借中了圈套以自己為魚餌,將他和墨白分開,目的自然是要把他二人各個擊破。
花靈兒路上攔截自己想來只不過是擺擺樣子,否則就憑一個受了內傷的花靈兒又怎能有把握留住他和墨白的聯手!
妖族唯一的失策就是沒想到他能恰好碰到墨白會插手此事,似乎花靈兒等人對這個謎一般的詭異男子有些投鼠忌器,這才唯於曲蛇和鍾道臨胡鬧,現下說不定已經到了墨白來的路上予以截殺。
鍾道臨也有兩個悟不透的事情,一是花靈兒為何不乾脆將自己交出,反而將他禁制解開,二就是沒聽阿里說過妖族對《古蘭經》有意思,恐怕阿里臨死都不知道還有妖族這回事兒。
鍾道臨突然想相通了什麼,妖族真正要得到的似乎並不是自己,而是墨白,自己只不過是個餌,釣的是墨白這條魚,難道墨白對於妖族真的如此重要?
可他們憑什麼把墨白引過來呢?
如今後悔已經晚了,現下的情形是如果自己逃走,梅冰藍當然不會放過墨白,而墨白和梅冰藍動起手來那結果想也不用想。
如果換了是墨白處於自己這種情況會怎樣?
鍾道臨心裡苦笑一聲,無論如何,舍友逃生的事不是他能做的出來的,兩人雖然個懷鬼胎,可畢竟是個名義上的聯盟。
現在只能賭墨白在他落敗被抓前趕到,而賭注就是他危如累卵,隨風飄搖的小命,要他被梅冰藍這樣的娘們捉到,他寧願放出來小黑跟小白咬這娘們幾口,然後自己再死!
鍾道臨默然肅立,面容平靜如古井不波,點塵不沾,看不出絲毫表情。
整個天地的精氣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體內,轉化作真元之氣。同時他的精神不住強化凝聚,全力克制著對方的心神,覷隙而入。
這種奪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華的玄妙功法,只有他剎那歷盡諸般輪迴的道胎可以做到。梅冰藍和墨白雖然武功都更勝鍾道臨,關於掌控自然界的力量,卻無法如他這般。
但這過程亦是凶險異常,人身始終有限,宇宙卻是無窮,若只聚不散,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粉身碎骨,因此即使再惡劣的環境下鍾道臨仍未敢輕用,但這時在梅冰藍「妖靈結界」的壓力下,鍾道臨再無其它選擇的餘地。
在呼吸之間,鍾道臨兩手結出連串印契,左手檀戒忍進禪,右手慧方顧力智,法印「地水火風空」同時始於蓮華三昧耶、接著是招罪、敬業、大樂、法輪、大赦、批罪,每結一法印,心中暗念六字大明咒「?、嘛、呢、叭、咪、?!」
精神全集中其上,心息相依,意與神會,龐大無匹的真氣被精神力以前所未有方式「推著」迅速集結,沿左中右三脈上升,雙眉之間的一片清涼,鍾道臨的心底如明鏡一般的反映著週遭的事物,他卻刻意的將遠處景物用精神力模糊掉,只留下梅冰藍週身三尺的範圍,力求集中一點擊破。
鍾道臨雙手分伸展開,而後帶著絲絲的勁氣畫圈,兩臂平伸高舉過頭,十指在頭頂以一種奇妙難言的形式交叉握拳又如觀音坐蓮般盛開,他並不清楚為何如此,只是任憑體內精神真氣帶動,渾渾噩噩將身體的指揮權交給自己的潛意識。
然而在梅冰藍眼裡看來,鍾道臨的每個動作都是渾然天成,絕無半點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