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果比來歷的鍾道臨什麼都沒問,只是對一旁的野琮凝重道:「如果對方能在這一瞬間就斃殺了五十一個身披重甲的黑雲騎精銳,咱們這剩下的四百多人都過去也不頂用,野大哥少待片刻,切勿輕舉妄動,小弟去去就來!」
說罷用手指輕彈果比的臉蛋一下,招呼道:「果比你先下來,我過去看看!」
鍾道臨跟野琮說完忽然從犛馬獸背上躥起,腳尖一點犛馬獸大頭斜衝而起,疾速朝五里外的谷口凌空飛去。
一道紫芒瞬間越過那五十個拉弓戒備的黑雲騎,鍾道臨使出頗耗真氣的「凌空虛渡」,在體內三個氣海真氣的正反二極互為轉換的作用下,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大鷹般掠進野谷谷口。
降到一處凸巖之上的鍾道臨站定後舉目一看,橫七豎八躺倒的黑雲騎屍體應該都是咽喉中箭,怪不得沒有慘叫傳出,可奇怪的是並沒看到哪個黑雲騎屍體上有箭支,而那些死去的五十一頭犛馬獸無一不是頭部血淋淋的還在朝外噴著血。
能夠讓五十多人騎連發聲示警的時間都沒有,這谷內的敵人未免太可怕了。
「在下鍾道臨,不知雲霧城黑雲騎所屬有何冒犯的地方,還請各位朋友出來一敘!」
除了那些剛剛死去的黑雲騎尚未消退的生命氣息,就是犛馬獸殘留的生命磁場,憑鍾道臨的靈覺都未能發覺敵人的隱身所在,乾脆揚聲自報來歷。
無人應答,除了風聚谷口而形成的輕嘯風聲,就是一股越發濃重的血腥氣,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寂靜。
等了片刻的鍾道臨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雖然靈覺探查不到暗中敵人的所在,卻能朦朦朧朧的感覺到危險的臨近。
蹲下身認真查看了幾個黑雲騎士卒的致命傷口,都是喉結被異物刺穿而死,五十一人明顯的都是在同時遇襲,可鍾道臨找遍了附近也沒發現有箭矢針刺一類的東西,難道是被勁氣穿喉而死?
百騎長阿克薩的屍體就那麼的蜷縮摔翻在一塊四周長滿雜草的石巖旁,這個土族將領或許甚至連怎麼死得都不知道,鍾道臨暗歎一聲,伸手準備把他屍身扶正。
驀的,右手指尖剛觸碰到阿克薩脖頸的鍾道臨突然怒喝一聲,身不扭軀就那麼的雙腳點地朝後疾退,雙腳離地的同時已經抽刀在手,看也不看的猛然向前狂劈而出。
鍾道臨在手指間碰到阿克薩脖頸的時候,駭然發覺到這具死屍皮膚下的血流一瞬間加速,連脖子上的汗毛都輕微的豎了起來,如此肉眼難辨的細微變化,就算是以鍾道臨的修為也是勉強察覺到。
明白中計的他想也不想就抽刀劈出,可還是慢了一線。
隨著鍾道臨一刀劈在猛然站立起來的阿克薩身上,後者肉身連其上的重甲一起被虛無之刃從中而斷,如此輕易的解決掉對手讓鍾道臨不免呆了一呆,就在他覺得不妥的同時,一抹幽光突然從阿克薩腳下電射而來。
「叮!」
感覺到危險的鍾道臨只來得及反手用刀一擋,左腰邊還是被利器刺中,鮮血迸濺而出,鍾道臨一聲怒斥,又是一刀憑直覺朝後揮出,身子同時朝前疾進。
又是一聲金屬交鳴的脆響,驚出了一身冷汗的鍾道臨回頭一看,身後卻仍是空空蕩蕩,人影都沒有一個。
暗中此人前後兩次出手襲殺皆是來無影去無蹤,根本沒有帶起任何徵兆或是聲響,直到兵刃快要接觸到鍾道臨身體的時候,才會因殺意暴露而被他感覺到。
電光火化間的一瞬,卻讓鍾道臨比衝出穆蛛蛛兩萬大軍包圍更累,更感到可怕。
提刀戒備的鍾道臨忽然覺得眼前有什麼不對,細一看才發覺面前空氣居然有些變形,大駭下抽刀斜挑而出,對準那處空氣變形的空間猛然劃去。
「暗中之人居然會隱身」這個念頭剛在鍾道臨心頭浮起,就感到背部第三根與第四根右肋骨之間猛然一涼。
生死一線間,鍾道臨只來得及使出全身功力用傷口皮肉夾住朝自己後心插入的利器,同時朝前猛衝而出。
「噗!」
鍾道臨受不了如此前後真元轉化的劇烈變化,狂噴出一口鮮血,暗罵自己大意,對方既然能懂得隱身之術,又怎麼會有空氣變形的破綻,明顯是個陷阱讓自己跳,差點就因為這個疏漏一命嗚呼。
想到背後那把不知什麼材料的利刃就差一寸碰到心臟,本該狂怒的鍾道臨卻冷靜了下來,強忍背後傳來的陣陣刺痛,閉上眼用雙手握刀,緩緩的斜舉頭頂,心神進入了無人無我混沌般的大乘至境,一絲不漏的反映著週遭的情況。
先是一絲物體劃空的聲音輕輕從身後傳出,鍾道臨紋絲不動。
緊接著細微若無的腳尖點地聲疾速接近,鍾道臨仍舊不動。
隨後各類將要偷襲的徵兆都被鍾道臨以靜制動而化解,甚至明顯的有利器劃向了自己的哽嗓咽喉,鍾道臨依然閉目動也不動。
一明一暗的兩人就在這荒山野谷之中做著這種詭異且難以言傳的無上爭鬥,不管是鍾道臨還是暗處的刺客都明白,哪怕是自己露出一個極小的錯誤,就是生死立判的結局。
鍾道臨跟暗中的對手都從剛才短暫的三招中,清晰地瞭解了彼此的實力,鍾道臨能夠三招不死反而以靜制動,暗中之人三招過後已露表象,到了現在,兩人都沒有真正的再次出手,而一旦再次出手就是不死不休。
不知道過了多久,渾然忘我的鍾道臨漸漸無法再保持大混沌的至靜層次,隨著遠方的陣陣馬蹄聲響起,越來越近,他的心靈也開始出現微不可查的波動,即使谷外的四百多黑雲騎戰士全軍攻入谷內,也絕難傷到暗中之人的毫毛,自己反倒會被此人趁亂出手,到了那時候恐怕自己這方沒一人可以活著走出這個野谷。
此時,野琮親率本在谷外佈陣的黑雲騎紛紛前後殺了進來,幾十個手下的莫名被殺,鍾道臨進谷後就再無聲息傳出,他本就是奉龍血之命來迎鍾道臨,如果就這樣回雲霧城,別說龍血不殺他,恐怕黑雲騎兵將都會嘩變。
手持長槍的野琮騎著犛馬獸剛從谷口衝進來,就看到了面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神色平靜若水的鍾道臨正閉目高舉黑白雙色的怪刀站在一處石巖上,一動不動的彷彿沒有生命的雕像一般,周圍躺滿死人跟馬屍,地上血跡斑斑。
隨著衝入谷內的黑雲騎騎士越發多起來,見到谷內慘象的兵將忍不住一陣騷動,前邊二十多人紛紛怒罵著跳下犛馬獸,悲嚎著搬動死去弟兄的屍身。
眼看谷內人越來越多,越來越亂,搬動屍體的黑雲騎兵將離鍾道臨也越來越近,一直動也不動的鍾道臨突然睜開雙眼,一抹寒芒從紫眸電射而出,猛然狂噴出一口鮮血。
令人駭異的情形出現在了眾人眼前,漫天噴射的血霧急速散開後,一些小血星忽然像是遇到了什麼阻隔似的,懸停在了虛空之中,而鍾道臨一直高舉頭頂的虛無之刃,也趁著這漂浮在半空的血滴瞬間停留,狂劈而出。
「噗!」
本是空空蕩蕩的虛空隨著刀浪捲出,忽然現出一個噴血的淡紫色人形,此人身體尚未完全現形就在週身暴起了一團白霧,緊接著煙霧下無數塊隆起的地皮好似翻捲著朝谷外快速湧去。
在野琮愕然的目光下,就見鍾道臨如臨大敵的幻化出幾道虛影,持刀來回在這些道道湧起翻落的地皮上劈斬插刺,由於鍾道臨移動的太快,這些翻起碎石土塵的地皮湧動的更多更快,以至於眾人只覺得本是平靜的小谷,突然隨著疾速運動著的鍾道臨刀起刀落變得飛沙走石起來。
從鍾道臨壯士斷腕般的強逼出一口滿含真氣的血霧,到暗中刺客受傷土遁退走,再到鍾道臨提刀追擊無數道真真假假的「土遁痕跡」,其實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等野琮見到鍾道臨緊皺眉頭收刀立定,跑過來詢問的時候,鍾道臨歎氣道:「又中計了,都是假的,原來還是藉著隱身術逃了!」
野琮聽得一頭霧水,愕然道:「什麼假的?誰隱身逃了,莫非是伏擊阿克薩的人?」
鍾道臨閉目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竟然有一股微不可查的殘留凝香,正心頭疑惑,聽到野琮問話也不解釋,只是搖頭道:「算了,說不明白的,如今有如此高手隱伏在側,我等還是盡早拔營趕路,以免多生不測。」
鍾道臨還有一點沒能跟野琮明說,免得黑雲騎上下草木皆兵,那就是暗中此人剛才受的傷絕沒有在自己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那麼重。
這個刺客在那種情況下仍有保留,證明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與其讓黑雲騎全軍惶惶不安,不如自己小心戒備也就是了,畢竟這種事情除了自己外誰都幫不上忙。
野琮自然知道鍾道臨的本事,也明白剛才發生的事有些蹊蹺,雖然聽不懂鍾道臨說的什麼意思也不再多問,立即吩咐手下兵將收拾死去將士的遺體,退出山谷。
因為山谷慘劇的發生,黑雲騎與鍾道臨不敢再不緊不慢的行軍,眾人收拾完一眾陣亡將士的遺體後立即拔營起寨,全速朝雲霧城方向疾行。
鍾道臨一直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直到兩日後眾人穿過烏蘭平原也沒再遇上襲擊,野琮派出一隊人馬首先回城稟報,其餘人開始在薄霧的籠罩下慢慢朝雲霧城奔去。
鍾道臨等人行至雲霧城北郊,肉眼已經能夠看到遠處飄揚著的旌旗號帶,在隆隆的蹄聲中,兩隊踏起如輪灰塵的精銳騎兵馬鞭「辟叭」甩動間,怒馬狂嘶,四蹄翻滾,風馳電掣的朝黑雲騎兩翼先行奔來。
得到消息的龍血親率八百禁衛迎出了雲霧城,身旁還跟著一群同樣策犛馬獸而來的軍政大員,背後是他們的一眾鮮衣怒馬的家將親兵,由於全部都是騎著犛馬獸而來,且是人人輕裝簡戴,雲霧城至上而下的尚武之風表露無遺。
黑雲騎督帥野琮沒想到少城主會親自出迎,趕忙催馬迎了上去,騎在犛馬獸上的龍血笑呵呵的一揮手,免了跳下犛馬獸想要跪下的野琮一禮,笑道:「野將軍一路辛苦,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說,先陪同我一起迎候兄長大駕!」
野琮聞言應是,陪在龍血身側朝鍾道臨等一眾黑雲騎兵將迎來。
「大哥!」
龍血此時已經離鍾道臨不足二十丈,自然看到了後者薄衫下露出的紗布,趕忙催馬過來道:「小弟還以為那幾個來報信的人亂說,原來大哥真的受傷了,誰能傷得了你?」
龍血接到野琮派來的探馬稟報說是黑雲騎遇襲連鍾道臨都受了傷,他還以為是什麼箭傷一類的擦傷,等離近了仔細一看才發覺嘴唇發白的鍾道臨腰盤跟上身包粽子似的裹了厚厚的幾圈藥布,而且仍是止不住滲出了殷紅的鮮血,大怒下扭頭朝身後的野琮喝問道:「讓你領兵一路護衛兄長,你究竟幹什麼吃的?」
野琮嚇的趕緊跳下坐騎,跪地顫聲道:「都怪屬下照顧不周,請少城主責罰!」
「不關野大哥的事!」
鍾道臨笑呵呵的沖龍血道:「路上碰到了一個賊,身手出乎意料的高明,不小心後背讓這個刺客捅了一刀,也沒傷筋動骨,過兩天就好了!」
說著拱手向陪同在龍血右側的莫榮拜禮道:「榮叔萬安,小子上次因俗務纏身急著要去跟一些朋友會合,未能親自拜會榮叔乃至錯過一面,還請榮叔包涵!」
「呵呵!」
胖的連脖子都沒了影兒的莫榮,此時笑起來連眼睛都沒了,笑呵呵讚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你榮叔都半身入土的人了,又不是什麼傾國美色有什麼好見的,倒是賢侄越發風清氣朗,才真是值得老朽為你們驕傲,哎,就是練兒他命苦啊,臨走有沒有什麼遺言交代他這個不稱職的乾爹的?」
由於莫榮暗藏身份已露,且如今身處高位,也就沒有必要再在眾人面前隱瞞他跟練驚鴻的關係了。
鍾道臨仍舊面不改色,歎氣道:「小子回去的時候練大哥已經傷口化膿,渾身高燒不退,黑寡婦佩劍之上塗抹的劇毒讓隨軍大夫都束手無策,能撐那麼久已經不錯了,在彌留之際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對未能擊敗黑寡婦,辜負了榮叔跟少城主的期望感到無比自責罷了!」
因為野琮帶回去的骨灰是練驚鴻早在率軍撤出風翼峽谷時,就下慢性毒藥毒死的一個土族親兵,留待詐死之後火化後用的,鍾道臨雖然對練驚鴻如此毒辣有些不齒,但在魔界這個人人如此冷酷行事的鬼地方也不好說什麼,借這個機會輕描淡寫的把練驚鴻為何能撐到自己回去才死解釋了一番。
鍾道臨倒是不怕練驚鴻精心準備的骨灰露出破綻,只是怕老奸巨滑的莫榮從毒發時間裡看出什麼。
笑呵呵的莫榮一直用小眼緊盯著鍾道臨說話時的神色,似乎並沒有發覺這小子有什麼言不由衷的地方,遂放下心事,悲歎道:「老朽無妻無子,就這麼一個義子還慘死異地,上天帶老朽何其不公,哎,幸好賢侄跟少主替老朽報了喪子之仇,老朽真是銘感五內,今後定然悉心輔佐少主,完成練兒未竟的心願!」
一旁的龍血跟心中冷笑的鍾道臨趕忙出聲勸解,後邊那些不知道情況的一眾大員還真以為莫榮是老來喪子,替這胖子難過下也都紛紛過來勸慰。
此刻的鍾道臨心中也拿不準野谷中的刺客是否就是眼前的莫榮派來的,按說莫榮要是有如此善於刺殺的高手幫忙,處理掉龍傲父子就像吹燈拔蠟一般容易,何故再去弄一大幫容易惹人注目的死士出來?
心中疑團不解的鍾道臨也不想再跟眼前的胖子口不對心胡扯下去,扭頭低聲詢問身旁的龍血道:「你幫我改裝的海船在哪呢?領我過去看看吧!」
龍血聞聲瞅了鍾道臨上身裹著的滲血紗布一眼,沒好氣道:「大哥你都這樣了還念念不忘海船呢?先去小弟府上休養一段時日再去不遲,水手跟一眾船工都找好了,船也是小弟親自坐鎮改造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莫榮也在旁不知有意還是無心的關切道:「少主所言在理,賢侄如今有傷在身,行船海上,風急浪高,一旦傷口浸水吹了海風恐怕會落下病根,聽少主說賢侄急著要去東方千里之外的烈火島不知是為何,那島一時半會兒又不會沉下海去,也不急於一時,賢侄還是養好傷再揚帆出海不遲!」
鍾道臨裝作隨意的輕描淡寫道:「小子這次去烈火島主要還是取得那上面的寒冰魄,一旦得手就不再回雲霧城了,日後還請榮叔多多費心,事不宜遲,小子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