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課鈴響了,蘇雪抱著課本匆匆跑出了階梯教室,她同學張珊連聲地招呼又讓她不得不止住了腳步。
張珊是她最好的女友,她們來自同一座城市,相同的生活背景讓兩個人無話不談,別人可以不理會,張珊她卻不得不關注。
張珊來自於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是當地一個酒樓的老闆,雖不算大富,但至少衣食無憂。難得的是張珊身上卻沒有富家子弟那些壞脾氣,能夠很平等的把她位貧窮的老鄉視作好朋友。
「嗨,小雪,聽說你在給人當保姆耶,真的那麼缺錢嗎?有什麼事你應該告訴我。」張珊扯住她的衣袖說。
蘇雪平靜的看著自己的好友,她能感覺到張珊的真誠:「你也這麼想嗎?我只是想靠雙手養活自己,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我做的心甘情願。對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我沒必要浪費口舌,讓他們說去吧。」
張珊拉著她的衣袖,走到了樓前的村叢中,搖了搖頭說:「我不是在責備你,但同學們議論紛紛,這樣下去,你要被孤立的。」
蘇雪不在意的一甩頭,說:「我不在乎她們怎麼想,我只在乎你的想法,你不會也認為我很丟臉吧?」
張珊歎了口氣,她與蘇雪來自同一個城市,她知道蘇雪的父母早已下崗,蘇雪每年上萬元的學費和生活費要全憑自己的雙打工,收入時斷時續,能夠有一個固定的長工對她也不容易。
「我怎麼會認為丟臉呢,我可沒有那些同學的無聊。老喜歡把別人地事與自己的臉面牽扯在一起。我只是為你感到擔心,在別人家裡做事,恐怕,讓別人指使來指使去,很傷自尊的,別太委屈自己了。」張珊說。
蘇雪咯的一聲笑了:「你傻呀,你想,在別人公司裡做事難道不受老闆的指使?而我。到別人家裡做事。朝夕相處的,她總不會用對待員工的態度對待我吧——我們可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沒人覆,意把自己的家也當作公司,在家裡還戴著一張公司臉。實際上。我們相處得很好,我地薪水也很高。」
張珊疑惑地問:「高能高到哪裡去?」
蘇雪撩了撩頭髮。回答說:「你想,公司裡掙多少錢。這些錢租房子、吃飯,還能剩下多少?你再想想,能雇得起大學生的人,他們的居住條件是什麼,他們的伙食標準又是怎樣。如果我在公司裡工作,我要過上現在地生活,應該是什麼薪酬標準?最重要的是,我所幹地活兒並不累,每天只需要面對僱主一人,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只需像收拾自己家一樣,像給自己做飯一樣,調理好生活,就能掙錢。還能學到外語,免費地外語教師,你花錢都找不到願意單對單手把手教你的的人。
至於說到地位什麼的,那是那幫小子無知。在英國一個大管家可以掙到年薪60萬鎊,選可比金領還金領。而我現在的薪水呢,比在酒吧掙的多得多,這還是長期固定收入,這樣的工作,你說丟人嗎?」
張珊似乎被蘇雪說服了,她憐惜地捋了捋蘇雪的頭髮,說:「哎,你真有勇氣,要是我,做不到這些。」
蘇雪默默地體會著這份的友誼,她平靜地說:「你也知道,我的父母部下崗了,我不僅要掙出自己的學費,還要保證今後不再需父母擔心,甚至還能贍養他們。我沒有時間自憐,我只能去努力,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這不是罪過,所以我在乎別人的白眼。我家那個女強人她曾說:除非你自己願意被別人傷害,否則沒有人能夠傷害你——所以別管走的是自己的路還是別人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女強人?」張珊好奇地問:「你在給女強人打工嗎?說說,她是如何奮鬥的?」
「這個」,蘇學自知說漏了嘴,她閃爍其詞地回答:「她麼,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發家的,似乎是找了個好男人,也似乎是慧眼識珠,在對方沒發跡時一力扶持才有了今天,嗯,反正那關係很複雜,嗨,我不是為她打工,是為一個韓國小姐打工……也不對,那位韓國小姐住在一個中國男子的別墅裡,而那位女強人是中國男子發跡前的相好,也不對,他們算不上相好……總之,這裡的關係太複雜,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
張珊不懷好意地看著蘇雪,問:「那位中國男人,很年輕?很有錢吧?」
蘇雪嗔怪地翻了個白眼,回答:「想啥呢?那個男人一年到頭不著家,年輕倒是年輕,有錢倒未必。開了個工廠,錢都讓那女強人把持著;一年四季在國外轉悠,惹下了黑社會,被人打傷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在夏威夷醫院裡。」
兩女在小樹叢裡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蘇雪興致上來了,立馬邀請張珊去自己的房間玩耍,她們鉤肩搭背,打車直奔別墅。
門口停著兩輛車,除了金慧珠的寶萊車外,還有一輛黑色的別克車。蘇雪愣了一下,圍著那車轉了兩圈,想不出這是誰的坐駕。
蘇雪猶猶豫豫的帶著張珊進了門,一樓的辦公室大開門。辦公室裡傳來傳真機、電腦的絲絲工作聲。
「羅先生回來了嗎?」蘇雪自言自語的問。這一樓辦公室只有兩個人有鑰匙,一個是羅亦安,另一個是譚彩玲。自從工廠的廠房建設完畢後,譚彩玲就搬入了工廠。此後,一樓工作間與地下室完全封閉起來。
正疑惑間,二樓上傳來了一陣拖曳聲。金慧珠衣著樸素,沒有化妝拖了個箱子出現在樓梯口。一見蘇雪,便急忙說:「啊呀,小雪,正找你呢。夏威夷傳來消息,羅先生已經甦醒,我打算坐今晚的航班去,你照顧好家裡。我這就動身去機場。」
「羅先生醒了」。蘇雪沖敞開的辦公室努努嘴,金慧珠解釋說:「是譚小姐。她來這裡收發傳真,安排一下工作,有許多對外聯繫只認這台電腦的ip地址。」,蘇雪連忙招呼自己的同學坐下。迎上前去幫金慧珠拿行李:「金小姐,你晚上地班機。可現在還是中午,你吃過飯再走也來得及。」
金慧珠絕然的搖搖頭:「不行。我還是在飛機場等,在那裡看著起降的飛機,我心裡會平靜點。」
「那譚小姐呢?她也一起去嗎?」
金慧珠邁著小碎步,向門邊跑去,那神態彷彿唯恐別人追上,她頭也不回的說:「不,譚小姐還要留在這裡,她有很多事要處理……對了,明早你去機場,把我的車開回來。」
寶萊車絕塵而去,蘇雪知道譚彩玲生性霸道,不敢去打擾她的工作。她一邊招待自己的朋友,一邊心情愉快的暢想:至少有十幾天地時間,這房間就剩自己一個人了,正好讓張珊好好玩幾天。
一陣咯登咯登地高跟鞋聲傳來,譚彩玲恥高氣昂的持著一疊傳真走到門邊,揚眉向蘇雪打招呼:「來了,下午沒課了?你的同學嗎?招待好啊。」
蘇雪對這一連串提問都以點頭答覆,譚彩玲似乎不在她的回答,又問:「我剛才聽到車響,慧珠走了嗎?」
獲得肯定回答後,譚彩玲一聲歎息:「都是可憐人啊,罷了,讓她先去夏威夷吧,光在這裡等,她會發瘋地。跑來跑去還能舒緩一下情緒。」
蘇雪聽出了譚彩玲話的意思,問:「怎麼?羅先生現在不在夏威夷?」
譚彩玲點了點頭:「他現在正飛往非洲,具體情況明天才能知道。」
蘇雪禁不住感慨道:「真是條蜥蜴命啊,病才好,就要去非洲玩。」
譚彩玲用手中地傳真件一拍左手,發出啪的一聲響,沉著臉說:「請不要這樣說羅先生。」話音未落,她扭身返回辦公室。
客廳裡,張珊眼睛裡滿是星星:「太酷了,女強人說話都這樣嗎?簡直酷斃了。簡潔明快,沒有一句廢話,真讓我羨慕死了。」
蘇雪輕輕地跑過去,掩上了辦公室門,回到張珊身邊,搖晃著她的身體,打碎了她的幻想:「得,你可千萬別學她。這老姑娘現在都嫁不出去,也只有好脾氣的羅先生受得了她,否則,她早拋下羅先生遠走高飛了。今後,你要接手了你父親的產業,處處學她的做派,你也會變成老姑娘。」
辦公室裡,電話鈴聲響個不停,傳真機嗡嗡工作著,不一會兒,一包傳真紙便全部消耗完畢。譚彩玲在辦公室裡車轱轆般轉來轉去,一會兒俯身看文件,一會兒在電腦上忙碌著,一會兒抬起頭來在傳真機上發遞按收著傳真。忙碌中,她忘記了時間,直到被門口的響動所驚醒。她抬頭一看,一個小姑娘倚在門邊,滿臉崇拜的看著她。
譚彩玲還記得那是蘇雪的同學,剛才忙碌中忘了詢問對方姓名,她詫異的揚起筆,問:「你需要幫忙嗎?」
張珊落落大方地回答:「我叫張珊,飯好了,我來喊你吃飯。嗯,你真能幹。一下午處理了這麼多文件。」
受到了誇獎,尤其是小姑娘帶著崇拜的目光說這番話,讓譚彩玲精神一震,旋即,她又黯然地說:「可惜,下次你說這話時,最好當著一個人的面講,那才好。」
張珊老氣橫秋地說:「你說的那人是羅先生嗎?唉,癡情女子負心漢。」
譚彩玲迅捷的收拾了一下桌面,走到張珊身邊,刮著對方的小鼻子,說:「小姑娘,別裝老成。愛情並不僅僅是你想像中的浪漫。愛情還有很多種形式,像金小姐那樣的為他焦慮為他擔心是一種愛,像我這樣,為他分憂也是一種愛。愛情是多姿多彩的,你還小……」
飯桌上,蘇雪沒話找話,道出了她剛才地疑問:「譚小姐,你原來不是開的寶馬車嗎?怎麼現在換了一輛黑色的別克。嗯。剛才車停在門口,我還捉摸了半天,以為是金小姐來了客人。」
譚彩玲漫不經心的回答:「嗯,那輛寶馬太鮮艷。安子跟我說做人還是低調點,所以。我就換了一輛黑色的車。」
蘇雪更詫異了:「譚姐,羅先生不是一直處於植物人狀態嗎?他怎麼能和你交流?」
譚彩玲嗆了一口。她支吾其詞地說:「那是原來,他給我買寶馬車時就曾說過這話,我玩了幾天寶馬,感覺到他說的話有理,所以就換了。」
張珊感興趣的問:「譚姐,那你的寶馬怎麼辦?處理了嗎?賣了多少錢?」
譚彩玲搖搖頭:「還在車庫裡,閒著沒事,我還開它在廠區內兜兜風。」
張珊刨根問底:
「那不是又壓了一筆資金嗎?」她記起蘇雪曾說過地,羅先生自己沒落下多少錢,便繼續追問道:「羅先生看來很愛旅遊,他掙地錢夠花嗎?」
譚彩玲沒有回答,蘇雪撇撇嘴,插嘴:「我看,羅先生就是對人太好了。
在別的工廠,工人發的工資只夠吃飯坐車,羅先生不僅給工人高工資,還給他們建住宅、修花園。利潤都這樣吃空了,剩下那點錢,又被他遊山玩水,怎麼就不想積蓄呢?」
譚彩玲吃吃笑了:「孩子,真是一群孩子。你們懂得什麼經濟學?告訴你們,一般來說,規模經濟有兩種模式。假設在一個地方發現了金礦,一種模式是:來了一個人投資走了一個礦場,雇一百個工人為他淘金,每年獲利1000萬,礦主把其中的50%做為工人工資發下去,每個工人每年收入5萬,他們拿一萬來租房子,剩下地四萬可以結婚,生孩子,成家立業,礦主手裡還有五百萬,可以做投資。
因為工人手裡有錢,要安家落戶,所以房子出現需求。於是礦主用手裡的錢蓋房子,租給工人,或者賣給工人。
工人要吃要喝,所以開飯店,把工人手裡地錢再賺回來。開飯館又要雇別的工人,於是工人地妻子有了就業機會,也有了收入。一個家庭的消費需求就更大了。
這樣,幾年之後,在這個地方出現了100個家庭。孩子要讀書,有了教育的需求,於是有人來辦學校,工人要約會,要消費,要做別的東西,於是有了被挖光了的時候,這裡已經成了一個10萬人左右的繁榮城市。
而第二種情況是這樣的:假設同樣發現了金礦,同樣有人來投資開採,同樣雇100工人,同樣每年獲利1000萬,但是礦主把其中10%作為工資發下去,每個工人一年1萬。這些錢只夠他們勉強填飽肚子,沒有錢租房子,沒有錢討老婆,只能工棚。
礦主一年賺了900萬,但是看一看滿眼都是窮人,在本地再投資什麼都不會有需求。
於是,他把錢轉到國外,工人沒有前途,除了拚命工作餬口,根本沒有別的需求。唯一可能有戲的就是想辦法騙一個老婆來,生一個漂亮女兒,或許還可以嫁給礦主做老婆。
50年下去以後,這個地方除了礦場,依然沒有別的產業。等到礦挖完了,礦主帶著巨款走了,工人要麼流亡,要麼男的為盜,女的為娼。
第一種經濟模式有現成的例子:那老闆是福特。亨利·福特說:我要讓我的工人能買得起我的t型車。
於是他給工人發高工資,他還製造了流水線的生產方式,使汽車大幅降低。於是福特公司一躍成為最大的汽車公司,於是有了錢的工人可以買汽車,可以買房子,可以做其它的消費,於是繁榮的底特律事誕生了,中產階級也誕生了。
於是亨利·福特完成了西部擴張。迅速成長的中產階級帶動了巨大的需求,也支撐起龐大的國內市場。
至於第二種經濟模式,現成的例子也不勝枚舉,比如拉美,他們創造了一種掠奪性的經濟體制,以一種豪強的姿態瘋狂瓜分著社會財富,而使整個經濟虛脫,再也無力發展。
至於其他的例子,看看你們周圍……
知道麼,我們的產品是高檔旅遊設備、高檔野外休閒設備,現在在國內屬於高端產品,是有閒階層消磨時光,享受生命時所有的東西。我們要想打開國內市場,就必須培養內需。
而內需是靠中產階級拉動的。安子現在做的,就是一百年前亨利·福特所做的事——善待自己的員工、培養一群最忠實的消費群體。否則,我們要像你說的那樣發展下去,不久,也會有人指著我們的鼻子,說我們搞傾銷。
說到搞經濟,你們那些書院裡學的東西,全是拉美經濟學派的垃圾,最真髓的經濟學不是書本裡學到的。安子搞得這套,正是穩健擴張的最佳模式,你們不懂,這說明學習得不夠。」
這番話令兩女震撼,正仔細回味中,譚彩玲的手機響起,她敷衍地到了個歉,抓起電話說了起來。
「嗯,你抵達了嗎?」,譚彩玲看了一眼蘇雪與張珊,用手摀住話筒,低聲用英語說:
「薇薇安剛才回了話,你要的人已登上了飛機,正在向科特迪瓦趕去……什麼,你遭到了炮擊,怎麼會事,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