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領路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長相看不清,低著頭,長長的頭髮散了一肩,發尾用藍色絲絹輕輕一綁。東霓笙盯著那人的背影看了許久,總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說不上來的感覺。
「到了,宮主。」少年彎腰退到一邊,讓出大門,輕輕推開。
屋內很黑,是黑的根本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而且外面的光線根本就照不進去。東霓笙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以前夢境中出現的暗河也不過爾爾。
前腳跨進去身後的門被輕輕帶上,眼睛一時完全摸不清方向,她只能待在原地不動。
四周死寂一片,黑暗中蟄伏的恐懼如鬼魅一般如影隨行直達四肢百骸。盡頭無端響起一聲摻了尖利錐子般的笑聲,東霓笙一驚,但轉念一想,現在自己是魔宮之主,這個夢姬再怎麼變態也不至於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吧!
嗶啵一聲,燭火台上的燭火頃刻間被點亮。她本能的伸手擋了眼睛,耳邊是一聲不辨男女的怪聲:「秦黎的女兒,東霓笙?」
東霓笙皺了眉沒回答。睜眼,入目的是一片白色帷帳,層層翻浪,根本看不到盡頭。兩邊的燭火九魑青燈明明滅滅,照得屋內跟鬼屋差不多。
那人沒有半刻遲疑,說:「沒想到東燕啟會毀了你一身功力,當真是廢了心力了。秦黎窮盡一生也未在你這個年紀把魔功練至極致,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一個好苗子倒是讓他給毀了。」
夢姬夢姬,聽說此人長年都在睡夢中渡過,醒來的日子也不過幾天而已,最長不超過三天,最短也就醒個幾個時辰。東霓笙聽到關於他的傳聞也就這麼多,魔宮內的人都是對他三緘其口,所以眼下,她除了沉默也不好做出什麼反應,要是搞不好一句話沒表達好就把小命給送掉那就不好了。
屋內明明沒有半絲風吹進來,可是那麼帷幔就如被狂風瞬間捲起,唰的一聲,燭火泯滅之前東霓笙看見一條白影以比繡彎彎還要快的速度站在了自己面前。悄無聲息。背上猛竄起的涼意沁濕了厚厚的衣衫,放在兩側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攥起。
她知道面前站著一個人,卻是動彈不得。此人身上壓迫下來的氣勢,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還有,那讓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氣息!
對!她終於知道剛才見到門口那個少年心裡為什麼總感覺怪怪的了!那少年身上散發的氣息根本不是活人的,而是,死人的!!!
耳邊突地一聲歎息,「我本是想讓你來承接暗河的守護使,可沒想到東燕啟竟會硬生生廢了你的武功,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他的果斷。元吉宗室在你這一代也算是絕後了,任玉山讓你來繼承魔宮的位置也甚欠考慮,只是你即已繼承,我也不做他想,只是希望你把嗜血魂珠物歸原主。」
東霓笙終於有了反應,強壓下心頭的恐懼,問道:「那嗜血魂珠是你的?」
「嗯。當年因著你父親執意要練就一身絕世的魔功,我便借給了他我體內的珠子,沒想到我這一睡竟然睡了那麼久。」
「任玉山要奪回嗜血魂珠也是你因為你?」
「呵呵,嗜血魂珠是我的魂魄凝聚,要練魔功的人只要得到它便能事半功倍,所以天下人爭搶也是在理的。世人只知這珠子是你們元吉宗室的,卻不知是我夢姬贈予你父親的。」
東霓笙咬唇想了一會,說:「可是現在它不在我這。」
「東燕啟,他會給你的。」那人似乎很篤定,語氣淡淡,音落,身邊那種死亡氣息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來時一般。
從屋內出來,呼吸到外面的空氣,胸口的煩悶頓的落地。抬眼就看見鬼妖靠著欄杆笑的一臉猥瑣樣。
霓笙有點火,語氣不善:「原來你早就知道魔宮內有著這麼個活死人。」
鬼妖瞪大一雙眼睛驚奇的將她望著:「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
「······」
為了嗜血魂珠,東霓笙決定回昭華城見九叔。心裡掙扎許久,不知該如何面對,想見他卻又害怕見他。她還沒猶豫好,就被鬼妖連人裹包給丟出了魔宮。
「瞧你那點出息,真是丟了魔宮的臉。」鬼妖忒鄙視她的孬種樣。
東霓笙鼻孔朝天,心裡極度誹謗鬼妖佔著茅坑不拉屎,他什麼時候成了魔宮的人了!
在路上磨蹭了幾天,到達昭華城時已經是十月下旬,甫一進城,東霓笙就被城內的熱鬧給震撼住了。似乎每個人的眼光都在看她,似乎每個人都在談論她,儘管每個人都在假裝各自做生意。
可是,每個人身上穿著的紅衣衫也太亮眼了吧?難道是昭華城市民統一裝?九叔什麼時候列了這麼條不成文的規定?
她愣愣的行走在街道上,接受著萬人矚目的敬仰目光。呃,好像是有點敬仰的意思吧?會不會是她看錯了?
街道旁突然跑出一對金童玉女,頭上紮著的小辮子也綁了紅色的絲帶,臉上略施粉妝,看上去粉嫩嫩的。兩人同時對她彎了腰,接著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兩籃子盛滿花瓣的竹籃,揚手一灑,漫天都是花瓣雨。
東霓笙有點傻眼,仰著頭呆呆的看著被拋的高高的花瓣,心裡莫名的被撞了一下。
人群中跑出一隊人馬動作迅速的鋪捲開長長的紅地毯一直延伸到她腳底,同時全城的百姓嫻熟動作一致的跪下,高呼:「歡迎皇后娘娘回家。」
他,騎著白馬,一身紅衣,從遠處踏來。嘴角噙著一貫溫雅的笑,那雙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她,眼底也溢滿了笑意。他向她伸出手來,語氣溫柔的彷彿春風雨露,是她百聽不厭的溫潤。
「可願跟我回家?」
「笙兒,我用這天下來困住你,我不會找不到你。」
「笙兒,得天下,只是不想讓你生活在動盪不安的天下。」
一抹笑綻放在她的嘴角,她抬了頭,用手遮住眼睛。這個男人總是會那麼輕而易舉的攻陷她的心房。
他當著全城人的面把她抱上馬背,親吻掉她頰邊的淚水,一言一句道:「我會好好守護它。」
她的心裡儘管有時恨他,可是她知道他是真的在保護她,以他的方式,所以她選擇了原諒。選擇了陪伴。可是進了宮才想起鬼妖跟她說的那件事,到了瓊樓宮,她一咕嚕從他懷裡滑了下來,問:「懷了你骨肉的是哪個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