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是與許氏計較之時,小李氏此時在元家之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又不得郎君寵愛,她們就是想要傲氣起來,也沒那個資格,說到如今的小李氏,恐怕連元家之中一個像樣的奴婢地位也不如。扶風忍氣吞聲應了一聲,許氏便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將藥擱下來,一邊拿了扇子給自個兒搖了幾下:「將藥擱著罷,待空出來,咱們再幫你熬著。」
一聽這話,扶風眼睛頓時閃了閃,她哪裡敢將藥擱下來,萬一被人動了手腳,小李氏吃出個什麼問題,自個兒豈非是嫌命太長了?她勉強露出一個笑意來,一邊討好的道:「不過是些小事兒,哪裡敢勞煩許媽媽,奴婢還是等灶頭空出來再過來便是!」
許氏臉上的笑意一聽這話剎時收了個乾乾淨淨,臉色一下子便黑沉了下來,冷笑了一聲:「若不擱下,今兒一整天便都沒有空的,你自個兒回去罷,識不得好人心,一個病秧子,當誰要來害呢,恐怕就是天天喝藥也拖不了多長時間,什麼東西!」
扶風一聽她這話,頓時臉色一變,卻見廚房的人都滿臉譏諷之色的看著自己,雖然心裡氣得要死,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半分,連忙福了一禮,這才快步朝外頭行了去。那頭有人故意大聲笑道:「這便是給臉不要臉呢!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丫頭!」
「是啊!好好的客人不當,非要去做那低賤的姨娘,還聽說是個嫡姑娘,竟然如此不知羞恥。」那後頭你一言我一語的,聽得扶風臉色一會兒慘白一會兒漲紅,胸口不住起伏,雙眼含了淚珠。卻是一下子出了廚房那邊,便捂了嘴快步跑得沒了蹤影。
許氏在後頭看得分明,冷笑了兩聲:「這丫頭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這樣也還能忍著。」她原本說給扶風熬藥倒也是真的,蘇麗言說過小李氏現在還不能死,平日裡她們欺負欺負一下這些丫頭便也罷了,可是該辦的事兒還得做著,因此她也並未有其他心思,既然扶風自個兒放不下,廚房裡的人自然不會對她客氣。一陣奚落,使她鱉氣在胸,氣得跑了。
那頭撫風一路忍著心裡的怒氣沒敢吱聲兒。直到回了自己院子,這才帕子按了按眼睛,整了整一路跑回來被吹亂的衣裳與頭髮,這才朝屋裡走了進去。
「姐姐又受為難了?」外頭院子的人看扶風臉色不好看,俱都有眼色的不敢湊上來。直到進了裡屋,擺柳出來看到扶風臉色時,又見她手上捧著的藥罐子,便一下子猜到了什麼。
「無礙的。」扶風搖了搖頭,剛說了一句話,屋裡卻突然間響起一陣咳嗽聲。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扶風將藥放下了,連忙朝屋裡行去。那劉嬤嬤坐在光禿禿的床榻邊,一邊伸手攬了小李氏在懷裡,一邊抹著眼淚珠,小李氏此時早已經沒有了頭一回見面時的嫵媚風情,反倒是臉色慘白身體消瘦。臉頰都凹了一些下去,一雙大大的眼珠顯得有些黯淡無光。她這會兒嘴唇乾得厲害,如同一朵失去了養份的鮮花,沒了嬌艷,只剩下即將凋零的淒涼來。
「夫人。」扶風連忙坐了過去,小李氏住的房間是當初李氏曾住過的院子,裡頭擺設簡單,雖然妝台上放著裝滿了珠寶首飾的匣子,四周擺放了箱籠,不過屋裡卻是冷冷清清的,一些昂貴的錦緞是當初潯陽王妃給女兒用來做衣裳的,這會兒天氣還涼著,不怕蚊蟲,因此小李氏一時間還沒捨得拿出來做帳子,更為重要的是,她心裡雖然隱隱感覺到不妙,但她也是想用這個方法來使人憐惜,只盼哪一日元大郎瞧見了她如今的慘況,會對她多幾分憐憫與溫柔。
自上次被逼著撞了牆以來,小李氏心裡是又羞又怒又氣,她嚥不下這口氣,不過她一向會假裝慣了,心裡雖然憤怒得恨不能將蘇麗言殺死,但表面卻還強忍著,這樣的侮辱小李氏以前從未受過,不過如今她一旦離了潯陽王府,來了元家沒了勢力,便如同被人剪了翅膀的小鳥般,縱然有百般手段,不過無人無力的情況下,也只能忍在了心裡頭重生之妖孽人生。小李氏當初為了傳消息出去,故意在那樣的寒冷天洗了冷水澡,又直接穿著濕衣裳過了一夜,第二日便發起了高熱,她原本以為自己這樣一來眾人都會認為蘇麗言心狠手辣險些逼死自己的,誰料不論如何,元鳳卿卻從未踏足過她院子一步,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初扶風將消息傳了出去,可是潯陽王府那邊至今還未有消息傳來,小李氏心裡實在是害怕得很,她深知自己父親為人與秉性,她怕不一小心自己便成了父親的棄子,任由她在元家自生自滅!
小李氏心裡不甘心,她是個有毅力有野心的人,不止是對旁人狠,能動心機,關鍵是她為了達成目的對自己也狠,只要有得到她想要的結果,便是她自己,也可以拿來利用。這樣的人最為可怕,不過同樣的,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目標,也是最容易成功。
這會兒看到扶風回來,小李氏抬頭便看了她一眼。
「可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藥沒熬得成?」與之前裝柔弱的情況不同,小李氏這會兒在病榻中,家裡又沒了元鳳卿在,裝柔弱也沒人看,她便想著要趕緊好起來,這些藥也是花費了大量銀錢才得來的,小李氏不想死,甚至她更想活著,她想看到蘇麗言跪伏在她面前,讓她後悔之前那樣對她!雖說已經病了這樣長時間,可是小李氏氣勢不止沒有弱,反倒是隨著她病中的消瘦,臉頰顴骨的突出,那股凌厲的氣勢反倒是更盛,扶風在她淡淡的盯視下心裡發慌,連頭也不敢抬,雖然不想直說,不過卻是不敢瞞她,『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苦澀的道:「夫人,奴婢無用,今兒府裡據說有客人前來,廚房裡的人都在準備著飯菜,她們讓奴婢將藥留下來,奴婢不敢,所以……」
「你倒是有心了。」小李氏輕咳了幾聲,又淡淡的笑了笑,雖然她氣色不好,不過這一笑卻是顯露出幾分異樣病態的風情來,話語中雖然沒有責怪扶風無能的意思,只是這樣一來卻使得扶風心裡更加的忐忑不安。小李氏看了她一眼,又轉頭拿了帕子捂著嘴輕咳了幾聲,那嬌軀隨著她的咳嗽便跟著抖動了幾下,幽黑的長髮披散得滿身都是,更襯得那原本就蒼白的肌膚非常的白,黑的越黑,白的越白,就算是在病中,可若是此時有人進來,恐怕光是看這樣與她之前完全不同風情的模樣,也會跟著心動。小李氏一向知道自己身體先天的優勢,她做事又是謹慎,就算明知自己院子如今清冷得很,無外人過來不說,元鳳卿又不在府中,不過她這樣嬌弱的樣子卻是時刻擺著,沒有鬆懈。
那頭劉嬤嬤一聽扶風空手而回,頓時臉色便沉了下來:「出去這樣久,還末端了藥碗回來,如今夫人身體弱著,得早日養好了身體才成,否則若是落下病根兒,往後如何為郎君開枝散葉?」劉嬤嬤是真著急,她的身家性命包括前程都繫在了小李氏身上,根本沒有回頭的餘地,小李氏一旦倒霉吃虧,她自個兒也是跟著受人欺負,就像是這些日子以來在元家的生活,簡直無異於地獄一般,以往不論是在潯陽王府還是小李氏嫁到遼東王府之後,她也從未曾受過這樣的待遇,誰人看了她不尊稱一聲劉嬤嬤,哪裡會像如今,那日跑到蘇麗言院中要請大夫,也被人賞了耳光,一想起來劉嬤嬤也覺得心裡恨得咬牙。
「奴婢有罪,請夫人責罰!」扶風一聽劉嬤嬤開罵,頓時身體抖了抖,額頭便重重的一下下叩在了地上。小李氏那雙琉璃似的眼珠盯著扶風看了半晌,似是不能忍受一般,咳了好幾聲,待到扶風在地上碰了七八下時,她這才像是緩過了氣來一般,喘了兩口氣開口道:「好了,我又沒有怪你,你何必這樣叩頭,有話起來說便是。」扶風一聽她這樣寬宏大量的話,頓時感動得眼淚不住的流了下來,小李氏帕子捂在鼻唇間,嘴角挑起一絲輕蔑的笑意,目光裡卻像是帶了憐憫,半晌之後放了帕子輕聲道:
「府裡可是來了什麼客人,我這身子如今病著,連這樣的大事兒竟然也不知道,你與我說說。」她聲音輕軟,卻像是帶了寒意一般,扶風本能的便察覺到了她話中的異樣之處,像是帶了些算計般,她從小跟在小李氏身邊,對她性情也算是瞭解,雖然看九姑娘表面溫婉端莊,可實則心思詭異複雜,不過這會兒她就算是猜到了什麼,也不敢去多想,如今她們已經是跟小李氏捆在一條船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要說劉嬤嬤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想要翻身做主人,連她們這樣從小便風光的丫頭也受不住,小李氏這會兒能不氣餒,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因此想了想,便開口道:
「奴婢回來時,便是在路上打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