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氏一聽女兒拒絕,當下有些著急了,握了她手傷心道:「你怕這許多做什麼?你是我女兒,養著你怎麼了,別說養著你這幾個人,若是元家待你好,娘親就算是節衣縮食,養上元家一大房人又如何?你這宅子又小又舊,位處偏僻不說,連你侍候的丫頭也沒幾人,哪裡能護得了你周全?你是我一手養大的,雖然從小性子溫順,但從未吃過什麼苦頭,這樣的生活,你哪裡能受得了?若是害怕你祖父說,娘親回去與他老人家說就是了。」華氏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知心裡是鼓了多大的勇氣,果然是為母則剛強。
蘇麗言心下感動,不過仍舊是搖了搖頭:「娘親,女兒不願意讓娘親為難,就算是祖父他老人家同意,女兒亦不介意旁人的眼光,但府裡還有哥嫂,女兒出嫁之時已經帶了不少的嫁妝,若是再回去住著打秋風,難免令哥嫂心中不快。」
「胡說八道!」華氏極為不滿,輕喝了一聲:「我的女兒,你本來就是蘇家人,算什麼打秋風?這樣見外的話,以後可快快別說了,免得教我這心裡頭難受,都怪當初娘親沒用,以致誤你終生,現在你都到此地步,我這心裡頭,當真是難受。」
「娘親疼女兒,女兒自然是領情的,不過蘇家往後也是要靠哥嫂撐著,娘親,女兒如今過得不錯。」蘇麗言溫柔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一個清麗絕倫的淺笑,眸子清純無比。水汪汪的,含了煙霧似的若人憐愛,她這樣一開口,華氏的表情就軟了下來。她也知道這個時代每家都是要靠兒子的,雖然蘇麗言心裡也認為女兒不差,但時代不同。兒女的意義自然也就不同,女兒家一出嫁,代表從此就是夫家的人,與娘家再無瓜葛,就連往後死了,也是掛夫家名姓,別說能侍奉父母膝下。往後就算是父母老了,也沒幾個能親自侍候的,更有許多嫁得遠的,連父母過世,都不一定能回來奔靈。所以此時古代人都喜兒子,不喜女兒,也不是沒有道理。華氏雖然疼愛她,但往後要贍養,還得靠蘇家兩兄弟,蘇麗言就算是有心照顧她,就算元鳳卿通情達禮,恐怕華氏自個兒也不願意給她添麻煩的,估計她這會兒在華氏心裡。就是一個苦情悲劇的女兒形象了。
「你放心,有娘親在,你哥嫂絕對不敢說半句不滿,若是誰說你閒話,我就饒不了他!」華氏一向溫柔,這會兒能說出這樣的狠話。顯然心裡是當真一心為蘇麗言著想了,她態度極其堅決,顯然此時一心是想要給女兒撐腰做主,連兒子公婆都敢抗住了,其愛女之心,可見一斑。
蘇麗言心下感動,將華氏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看她這堅決的模樣,知道自己若只是拒絕,指不定要讓她傷心,倒不如這會兒讓她心疼了,她才好依了自己請求。華氏疼女兒,若她訴苦撒嬌,可能比一味倔強效果來得要更好,蘇麗言記憶中,華氏一向對女兒百依百順的,幾乎只要她撒嬌想要的東西,華氏必定讓她稱心如意。一想到這兒,蘇麗言低垂下頭來,臉上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神色:「娘親,女兒不瞞娘親說,這幾年在元家,女兒過得十分小心忐忑,深恐讓元太夫人與元大夫人不爽快,日子如履薄冰,成日提心吊膽的,這樣的日子女兒實在是過怕了,如今搬出來幾日,每日不用晨昏定省,不瞞娘親說,女兒心裡當真是覺得自在。」她抿了抿嘴唇,臉上現出幾分倔強之色來,其實這些話也並不是騙華氏,而是她心裡真實的想法,華氏自個兒也看得出來,見她這失落冷清的神色,想到自己當初一個好好的乖女兒,如今變成了這副德性,再想到元家人的德性與嘴臉,又想到當初蘇麗言失去的孩子,當下心中如遭人重重擊打了幾拳,疼得喘不過氣來。
「這宅子雖小,又簡陋了些,但在女兒心中,卻比過萬千珠華,女兒如今也不求什麼大富大貴,只願能平平安安的,不用生出如此多的波折,蘇家雖然好,可是女兒如今已經是出嫁女,再回去,惹人閒話不說,到時兄嫂心中肯定不滿,如果到時再鬧出矛盾惹您在中間為難,倒不如女兒就與夫君住這裡,還十分踏實。」蘇麗言微微笑了笑,臉上露出淡然之色,教華氏看得更是心疼,卻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越明白,卻越是覺得心如刀割,她這樣一個懂事乖巧的女兒,卻還不如嫁到尋常人家,那元家別說只是一個落魄士族,又身無分若,若是換了其它官家,就是四品知府府裡,自己蘇家若是願意出大半家財將女兒送過去,恐怕人家還得感恩戴德,將自己女兒當祖宗似的供著,這元家,當真是黑了心肝,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自詡多年讀書世家。
華氏這會兒心在怨氣十足,但卻沉默了下來,並未再說要將蘇麗言帶回蘇家去的話,良久之後,只是拍著女兒的手,重重歎了口氣:「那元家有眼無珠,我的女兒如此標誌出色,他們竟然如此待你。也罷,你如今也大了,又嫁了人,心中也自是有主意了,但娘親只想說,旁人我管不著,但在我心中,你依舊是與未出嫁時一樣,我也沒別的心願,只要你與姑爺過得好,下半輩子能生個一兒半女的依靠,我就滿足了。旁的,我也不多求,其實元家富貴與否,與我並無多大關係,我只想我的女兒能過上好日子罷了。」華氏拿了帕子捂臉,忍住眼中的淚意,這幾句話因帕子捂著,說得嗡聲嗡氣的,但那份愛女的心卻是表達了出來,蘇麗言心下感動,將頭靠在華氏身上,歡喜道:「母親自然是愛女兒。女兒也並非不知,如今已與元家分開,往後定會過得好好兒的,教母親您少擔心。」
聽她這麼一說。華氏慈愛的拍了拍她背脊,又摸了摸她腦袋,怎麼也心疼不夠女兒似的。蘇麗言前輩子父母早亡,沒料到此時來到古代竟然享受到了這樣的母愛,心裡對華氏也不由更是親近了幾分,安靜的伏在她懷裡一會兒,才想起了什麼,連忙坐直了身子道:「娘親今日急著過來,恐怕一整日了。還沒用膳吧?」
華氏嘴唇蒼白乾燥,一大早起來慌忙找女兒,滴水未盡,更別提吃進半粒米了,她之前心急慌亂。根本沒胃口吃得下東西,倒也並不覺得餓,這會兒找到蘇麗言了,心下踏實,聽她說起飯菜,才覺得餓來,看她擔憂,心裡跟喝了蜜似的,蘇麗言這幾年性子偏冷。整個人清清冷冷的,自嫁人之後,與她也從未有過多親近,華氏雖然知道女兒這樣適合在婆家生活,但每回見一次,心就跟撕了一回似的難受。如今竟然看她對自己撒嬌,不由又驚又喜,那些飢餓與勞累頓時不翼而飛,只剩了滿心歡喜:「也並未覺得有多餓,你也別急著張羅,自個兒身體要緊一些,多注意歇著,我晚些時候趕回去,蘇府自然短不了我的吃穿。」華氏一說到這兒,難免對元家又生怨氣,說這一句話,也帶了些刺兒,以她性子來說,已經極為不易了,蘇麗言聽在耳朵裡,也並不點破,只是笑道:「蘇家自然是少不了娘親吃喝,不過也容許女兒進一回孝意!」
她說完,看華氏黯淡無光的臉色,以及眼睛下方的一圈青影,看起來神態極為疲憊,心裡也不由擔憂:「娘親雖然惦記女兒身體,不過自個兒也要多少顧著一些,免得叫女兒心裡擔憂,若是累壞了,往後再無人牽掛自己女兒,豈不是讓女兒孤立無援?」華氏原本還想說自己並無問題,不過聽蘇麗言這麼一說,倒也是這樣一個理兒,連忙就點了點頭:「依你的,不過我倒是沒什麼問題,只是昨日睡不著罷了,多休息兩日,就無問題。」
蘇麗言稍感安心了些,兩母女說了一會兒的話,外頭卻傳來連瑤的聲音:「夫人,廚下準備了些飯菜,這會兒已經送了過來,您與蘇夫人多日未見,不如一塊兒用一次膳食罷。」
華氏聽到這話,臉上倒是露出一絲喜色來:「這丫頭倒是個伶俐的。」她說完,像是想到了蘇家原本陪嫁給蘇麗言的丫頭蘇玉,不由歎了口氣:「那蘇玉果真是心大的,不過如今你過得好,我這心裡也放心了,只是你身邊侍候的人少,明日我再挑兩個得力的給你送過來,我這心裡頭也好放心一些。」她並未在蘇玉身上話題多加打轉,只是略提了一提,又轉了開去,顯然是不想讓蘇麗言心生隔應,又說起其它的事兒來。
這也是華氏的一片好意,蘇麗言知道自己若是不接受,恐怕她心裡不安的,因此就點了點頭,華氏說起蘇玉,她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耐煩的,反倒是與氏聊些家常,倒也心情極好,她在古代沒什麼朋友,身邊除了下人,更是沒有半個能說上知心話的,華氏能與她說說,倒也是極好。
那頭連瑤推開門,指揮著兩個丫頭將飯菜端了上來,一邊又招呼了蘇府的六個下人去另一邊偏廳用膳,幾人感激不盡,進為得了華氏令,又轉身出去了。蘇麗言一邊親自動手幫母親布菜,一邊又遞了筷子到華氏手上,看連瑤為她添了碗飯,自個兒也沒坐下來,從一旁拿了水壺,身子略微側了側,背了些華氏與連瑤二人的目光,替華氏倒了杯水。隨著她的動作,她乾淨透明的指尖處無端冒出一股淡紫色的水流來,湧進杯子裡,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蘇麗言拿了杯子晃晃,這才放到了華氏面前:「母親,先喝口水。」
華氏氣色看起來極糟,身體瞧著也略有些不好,面色泛黃不說,精神看起來也十分萎靡,她給這水裡加了點空間的溪水,對她身體有好處,不說能改善身體多少,至少讓她氣色好一些,補些元氣回來,卻是可以的。華氏見女兒孝順,親自動手給自己布菜倒水,心下早歡喜得狠了。聽她說話,連忙點了點頭,拿了杯子就喝了兩口。那清沏幽涼的水剛一喝進嘴裡,她精神就不由一振。只覺得這水泛著淡淡的回甘,竟似又香又甜,帶著一股芝蘭之氣。如同蘇麗言身上常有令人心安的味道,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像是自己這一路以來的疲憊與難受都不翼而飛了般,當下眼睛一亮:「這水倒是極好喝,喝過這一杯,竟然覺得肚腹都飽了幾分。」
「光喝水可不成,也得要吃些飯菜。」蘇麗言微微笑了笑。看徐氏臉頰多了幾絲紅潤,心下鬆了口氣,捏了袖子拿筷子替她挾了幾根瘦肉絲在她碗裡頭,一邊含著微笑看華氏吃。華氏寵溺的答應了一聲,裝作無奈的拿了筷子起來:「既然我的言姐兒有吩咐。娘親自然是不會不從的,只是你自個兒也不如吃一些吧?看你瘦得,風吹就快倒了,早些養好了身子,快些與姑爺抱上一個孩子,往後才有了個依靠……」華氏說著說著,又歪了樓,蘇麗言不由有些無奈,她這會兒成親都好幾年了。自然不可能因為一句抱孩子而臉紅,只是看華氏轉移話題得快得厲害,不由長喚了一聲:「娘親∼!還早呢,再說這事兒緣份還未到,您先別擔憂女兒了,女兒剛用過午膳。這會兒也並不太餓,您先吃著就是。」話雖如此,不過華氏看她不動筷子,她也沒怎麼動,蘇麗言因此讓連瑤給自己一個碗,又盛了小半碗飯,吃了兩口,果然才見華氏滿意的動了筷子。
華氏之前擔憂蘇麗言,一整宿沒能睡得著,這會兒一旦放鬆下來,肚腹也覺得飢餓了,再加上蘇麗言給她的那杯水,也不知道是她歡喜女兒的孝順,還是當真渴了,竟然越喝越是好喝,精神也越來越好,連著喝了兩杯不說,還用了兩碗飯,直到肚子已經撐不下了,才放下了筷子。蘇麗言一邊指揮著眾人收拾碗筷,華氏好不容易看到女兒一回,還沒有餘氏等人的脅迫,又不用急忙分開,因此吃完飯也沒提出要離開,蘇麗言倒是歡喜不已,看華氏滿臉的疲憊之色稍好了一些,連忙讓她坐了下來。外間華氏帶來的丫頭婆子們也早已經填飽了肚子,這會兒跟著進來。
蘇麗言連忙讓人給她們上了茶水,眾人歡喜不已,趕緊謝過了,接來喝了兩口,又放了下來。華氏慈愛的看著蘇麗言,總覺得怎麼也看不夠。蘇麗言嫁到元家好幾年,就如同生生剜了她的心肝一般,一年到頭也看不到一回,好不容易去過元家兩次,卻連飯也沒敢坐下來吃上一口,就得趕緊離去,免得討了元家的嫌,自己女兒往後日子不好過受刁難,光是從這一點看來,華氏至今倒是覺得分家是個不錯的主意,至少她往後要想女兒了,時常還能過來瞧瞧,如今內院裡頭蘇麗言是正經夫人,上頭又沒長輩再拘著她,倒是自在了不少,一想到這兒,華氏也不由有些羨慕起女兒來,她嫁給蘇青河二十多年,如今自個兒都一大把年紀,兒媳婦都有了,偏偏上頭還壓著一個婆婆,雖說月氏為人並不刻薄,但每日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再者上頭有婆婆,萬事都由不得她自個兒單獨拿主意,月氏年輕時做人丫頭身份低下,因此年紀大了,如今也當了老夫人,對這權柄之事看得極重,華氏日子也不太好過。
看母親臉色又有些落了下來,蘇麗言眉頭皺了皺,輕輕握了華氏的手搖了搖:「娘親,您今日難得過來一回,不若晚膳就在女兒這邊用了再回去吧?」
華氏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不止是蘇麗言捨不得,她心裡更是不願意這麼快就回去,因此聽蘇麗言說話,連忙就點了點頭,歡喜道:「都聽你的。」
「咱們夫人也就是看到姑娘了,才歡喜一些,否則整日在府裡頭,日子也是艱難。」華氏身邊貼身的嬤嬤看到這對母女相處的場面,忍不住拿帕子擦了下眼睛,才感歎似的道。華氏一聽這話,眉頭皺了下,喝斥道:「嬤嬤,今兒見著言姐兒,是大好的事兒,你又何必說這些,讓她鬧心?」蘇麗言從華氏二人這話,卻是聽出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來,她連忙握了華氏的手,看了看這說話的婆子,記憶中她想起這婆子是華氏當初嫁到元家時的陪嫁貼身嬤嬤,也是隨華氏姓華的,極得華氏信任,為人做事也頗為老道,不像是今日會無意間說出這樣話的人來。
蘇麗言看了華嬤嬤一眼,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來:「華嬤嬤,可是娘親出了什麼事兒?還盼嬤嬤不要瞞我。」(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