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看著紫玨很擔心,可是不敢把擔心說出來:「姑娘,我們現在可以回房了嗎?」
紫玨抬頭看看天:「回房?」她從來沒有對池府如此的憎恨過,如今池家的一草一木都讓她難以忍受,便更不想回去原來她住的那處小院。
天下之大,沒有了娘親和弟妹,也就沒有了家、沒有了讓她安心的地方。
「不,我們不回房;」她喃喃的道:「可是要到哪裡去呢?」
池得順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紫玨,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他知道現在只是自己看到了紫玨,紫玨並不能看到他。
看上去如同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卻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希望,大姑娘可以聽他的勸。
紫玨終於看到了池得順,所以她停下了腳步,拿眼遠遠的盯著他。
池得順在心中歎口氣提起袍子趕過去行禮:「大姑娘,有幾句話小的認為您應該聽一聽。」
紫玨看著他:「你知道我娘親在哪裡嗎?」
「大姑娘,我如果知道文夫人在哪裡的話,那信就不會由我來交給大姑娘。」池得順又彎了彎腰:「姑娘,您認為您這樣做真得對嘛,不擔心會因此而讓文夫人受到傷害?」
紫玨盯著他半晌一點一頓的道:「我正要找你,我想你不知道我娘親在哪裡,但是你總有法子通知某些人的吧,不然我父親怎麼可能會如此的放心?」
「如果我娘親有半點的不好,我就會讓整個池家來陪葬。包括我自己在內。」她說完沒有再看池得順,自他的身邊走了過去。
腳步不重也不急,一步又一步緩緩的向前走去,不曾回過頭。
池得順卻出了一身的冷汗。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如果是剛入府的紫玨如此說,他肯定會當成是小孩子的威脅話。
但是現在紫玨如此說,他能聽得出來紫玨話裡的決絕。
紫玨雖然話說得不多。但是意思很艱決,絕對不會低頭、絕對不會服軟:她要的只有一種結果,也只接受一種結果,那就是把她的娘親送到她的面前。
她不接受脅迫。
池得順的手裡全是汗水,粘乎乎的讓他感到很難受,忍不住想:如果二老爺現在清醒的話,他會怎麼做?
二老爺要的只是紫玨代他保住二房。為他後繼香煙,為他照顧妻子夏氏——而不是折磨萬氏,更不是為了要萬氏的性命。
他真得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才是對的,因為二老爺和紫玨倒底是骨肉血親,真得讓他們父女勢不兩立。不能共活於天地之間的話,當真就是他這個管家居心叵測了。
紫玨給了他一個難題,也給了某人一個難題。池家二老爺要難為的人,根本就不是紫玨,而是池家的人,而是對他忠心不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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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老夫人抬了抬眼皮:「今天府裡有事兒,我就不能去老祖宗跟前伺候著,張姨娘也要幫襯著我點,上官姨娘又病得糊塗。只有你去伺候老祖宗了。」
「記得替我和老太爺給老祖宗請安。」她說完擺了擺手,讓丫頭送媚姨娘去老祖宗那裡。
今年老太爺已經六十有餘,古人云人到七十古來稀來,偌大的年紀了又已經是兒孫滿堂,還要納一個和自己孫女差不多的丫頭為妾,終究不是好事兒。
說了出去也是好說不好聽得。
老夫人攔是攔不住了。可是一肚子的火氣總要發洩一二,就把新鮮出爐的媚姨娘送到老祖宗面前去:如果老太爺的母親一聲不允,那就不關她的事情了。
反正現在媚姨娘也沒有開臉、更沒有敬茶,只是嘴巴上說一說的姨娘,那可正經不算一回事兒。
媚姨娘抬頭看看老夫人,乖乖磕了幾個頭後就離開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她在要做老太爺的姨娘時,就已經有了要見老祖宗的打算,自然不會在此時推脫。
看到媚姨離開了,老夫人看向身邊的瑞娘:「紫玨這個丫頭鬧得越發不像樣子,居然拿著認祖的事情要脅我們,沒大沒小。」
瑞娘當然知道紫玨脅迫的不是認祖之事,但是卻不會說破:「老夫人何必和一個小孩子置氣呢?您現在打算是……」
老夫人垂下眼皮,取下腕上的佛珠開始數起來,數了足有三圈之多才低低的開口:「人,是要找得;找到後也正好讓紫玨這個丫頭知道什麼叫做尊卑上下,到時候看她還敢不敢嘴硬。」
「不過,也要防著萬一找不到人,我瞧著八成是找不到的;老二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想要瞞著眾人的話,那就是找破大天你也找不到的。」
她說這裡抬頭看向瑞娘:「你今天有什麼事情要說來著?和紫玨有關是不是?」
瑞娘的眼珠轉了轉彎下身子:「奴婢的意思也只是提醒老夫人,大姑娘實在是有些不服管教,如此下去可不是好事兒。」
「還有三姑娘的身後事兒,那邊也要有人料理;本來我是想著讓大姑娘陪著大夫人過去,也算是全一全姐妹們的心思,正好也讓她去庵裡過過清苦的日子,回來也能乖巧些。」
老夫人的眉頭一皺:「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三姑娘的事情——孤墳不好,就算是給她找個陰宅,也對我們池家不利;你可有找到人家?」
瑞娘歎口氣:「短時間內也不好找,倒是有那麼兩家,可是門不當戶不對的,怕是委屈了三姑娘。」
老夫人啐了一口:「有什麼委屈的!」想想倒底是自己的孫女兒,再加上她是極信鬼神的:「哪兩家,先說來聽一聽吧。」
瑞娘幾句話說完,留下了幾張紙:「這是兩家人的情況及他們的早夭孩子的八字,老夫人您先掂量著;奴婢這就去看看大姑娘那邊兒,萬不要再弄出什麼事情來。」
「還要大姑娘去庵裡嗎?」她最後一句問的時候沒有抬頭。
老夫人搖搖頭:「你讓她去她就肯去?不要招惹她了,讓二丫頭去吧。」她想了想又叫瑞娘:「你也想個法子,總不能讓她再這樣胡鬧下去。」
瑞娘點頭:「奴婢先去瞧瞧,可能見到大姑娘就會有什麼法子呢?」她說完告退離開,轉過幾個牆角直奔一間廂房,推開門看向迎上來的一對夫妻,沒有好氣的道:「你們倒清閒。」
「姐姐,我們知道錯了,只是等得無聊才吃些瓜子打發嘛;怎麼樣?」男人長得和瑞娘有七分相似。
瑞娘歎氣:「你們眼皮就這麼淺!一年幾十兩銀子也看得到眼裡,如今才知道害怕?我有什麼法子,我半點法子也沒有;也不想想,如今整個府裡連老太爺都懼她三分。」
「你們膽子倒不小,讓她得知你們剋扣了銀子,害她和她娘吃了多年的苦,看她不來扒了你們的皮。」
瑞娘的兄弟、池祖宅的管家池得祥卻拖著姐姐瑞娘的衣袖:「姐,你給老夫人說了?」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向來是實心眼的人,問完人一軟就癱倒在炕上。
池得祥的媳婦卻有三分的心機,見狀斥他:「父母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姐姐也只得你這麼一個兄弟,還能不管你的死活?」
她又對瑞娘陪笑:「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們的不是,姐姐;」她搓搓手:「您也知道父親身子一直不好,母親又時常腿痛,花銷就難免大了些……」
瑞娘瞪她一眼:「貪心便貪心了,再把爹娘牽扯進來,你們當真是……」氣得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站起來就往外走:「你們回去吧。」
池得祥不放心的跟上兩步:「姐姐,我們回去總不成的,就這樣回去……」卻被妻子拉住,眼睜睜的看著瑞娘離開了。
池得祥媳婦瞇著眼睛:「你著什麼緊,就知道吃、吃!」她說著話也抓起一把瓜子來:「我剛剛出去打聽了一下,原來那位大姑娘如今也是大禍臨頭呢,哪裡顧得上我們?」
「老太爺他們很不喜歡大姑娘呢。」她吐出瓜子皮來斜眼看丈夫:「我去瞅瞅挽晴和挽淚,看能不能打聽到些什麼,然後我們就走吧。」
池得祥有些猶豫:「可是姐姐說讓我們這就走。」
「你姐姐讓你去死,你是不是也馬上去死?!」他媳婦的聲音拔高了:「那只是你姐姐又不是皇帝——她當然不著緊了,又不是她的事情,可是我們還有一家子老小要養。」
「我小心些就是了,再說挽晴和挽淚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就算有人看到就說他們父母讓我們去瞧瞧她們,很說得過去啊。」
她又抓起一把瓜子來,擰一下子池得祥的腰:「你給我老實安份點兒,再去賭看我不告訴姐姐,讓她打斷你的腿。」
終於把話說完了,她扭著腰身邁出房子,向府裡走去;而池得祥對著他妻子的身影瞪了一眼:「你不讓老子賭老子就不賭,豈不就成了怕老婆不是男人的軟腳蝦?!」
但倒底不敢在府裡賭,一來是怕老婆二來更怕姐姐知道,所以他自側門出去;不想剛出去就看到拐角倚在牆上的一個小子,看上去有些面熟。
那小子卻走過來,幾句奉承過後池得祥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和半大小子一前一後走了:做什麼去?當然去賭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