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畋霖從慈懿宮出來,並沒有回乾御宮,而是徑直往敬坤宮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向景景內心的困惑,他自己心中也同樣困惑。
不想被向景景誤會是他故意縱容梅太妃,所以在太后要斬殺李福泉的時候,他才沒有開口丫。
他一路都在想,見到向景景之後要怎麼跟她說媲。
他很怕,怕向景景會不理解他,他一直希望能做一個在她心目中的好皇帝。
只有這樣,他才可以驕傲的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她的夫君,是世界上最英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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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坤宮內,向景景因為瞭解了柳如茵的案子而整個人放鬆下來。
坐在舒適的躺椅上,她腦海中浮現的是今晚跟鳳君灝見面之後的場景。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讓鳳君灝離她遠遠的。
她要靠近他,他不敢表白的話,由她來說。
想起鳳君灝的臉,她便覺得內心甜甜的,看什麼都變得特別美好。
玉蘭在一旁,看著她那副傻笑的模樣,忍不住掩嘴笑道:「娘娘好像很開心,發生了什麼事啊?」
向景景笑了起來,一臉神秘的道:「這個,可不能告訴你,這是秘密。」
說完,還眨了眨眼睛。
玉蘭很久沒看到過向景景露出這幅俏皮的表情了,自從她歷經生死,再次回宮,她一直感覺向景景的身上像是背
著一個沉重的包袱,給她的感覺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鮮少像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就在那傻笑。
玉蘭聽向景景這樣一說,故意一臉委屈的道:「娘娘心裡有高興的事情,就自己一個人偷著樂,也不說出來讓大家一起樂樂,娘娘您不能這樣。」
「哈哈……」向景景徹底笑出聲來,打趣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在笑什麼,那我就告訴你,我在想啊,要是哪天,你遇上了一個如意郎君,出嫁的時候,一定很漂亮,哈哈哈……」
玉蘭被向景景說得臉一紅,忙道:「娘娘真壞,竟拿奴婢取笑。」
兩人正說笑間,門口傳來腳步聲。
鳳畋霖沒有讓人通報,便直接走進了側殿,聽到玉蘭和向景景的笑聲,他原本有些凝重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笑容。
「你們在說什麼?笑的這麼開心,也說給朕聽聽看。」鳳畋霖走到向景景面前,然後坐下。
向景景見到他來了,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收住,只是道:「我剛剛在逗玉蘭呢,說要給她找個如意郎君。」
「哦?」鳳畋霖聞言,笑道:「玉蘭也想嫁人了啊。」
玉蘭一臉窘迫的道:「奴婢哪有,皇上,您別聽娘娘胡說。她盡會取消奴婢。」
鳳畋霖道:「是啊,玉蘭可是要在皇后身邊照顧一輩子的人,怎麼會嫁人呢?」
向景景聽了這話,表情突然一滯。
她似乎忘記了,這是在古代,所有宮女都不是自由身,別的普通宮女或許還好,到了一定的年齡就能出宮去,能
找個人嫁了。
但是像玉蘭這樣身份特殊的大宮女,那可是要老死宮中的命啊。
這樣一來,她便更加堅定了自己離宮的決心。
只有她走了,玉蘭才能得到解脫,才有機會離宮,去尋找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向景景打定主意,然後頗為好奇的看向鳳畋霖,問道:「皇上怎麼來了敬坤宮?可是有事?」
鳳畋霖這才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他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道:「今天在母后宮裡發生的事
情……」
「原來皇上是為這件事情而來。」向景景打斷他的話,微微一笑,道:「雖然很遺憾真兇依舊逍遙法外,但是這也是我無力改變的事實,好在我最終還是把幕後真兇找了出來,至少,今後梅太妃不再敢那樣害人了。其實,很多時候,殺掉一個犯了罪的人遠比將那個犯罪的人變好要容易。希望梅太妃經過這次的事情,能夠改變。」
「皇后,你真是太善良了。」鳳畋霖由衷的道。
向景景卻諷刺一笑,道:「並非我太善良,只是在這皇宮裡,有一套與外面世界不一樣的生存法則,在這裡面,就必須得遵守。我既然無力改變,就得學會去適應。」
鳳畋霖聽了這話,突然問道:「那你為何不能適應朕納妃的事情?」
這話再一次戳到了向景景的軟肋,她看著他,發現他的眸中帶著些許懇求,似乎是在求得她的認可。
向景景歎了口氣,道:「或許是因為我不愛你吧。」
「你……說什麼?」鳳畋霖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瞬間一僵,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向景景。
向景景努力平靜了自己的心情,認真的解釋道:「一直以來,我對你的感情,只是像親人那樣的,皇上,其實你
對我,或許並不是真正的愛情,你只是依賴我,覺得需要我。但這與愛沒有關係,或許這只是一種習慣。」
「不……不是的,朕喜歡你,朕愛你,朕想跟你在一起過一輩子的……」鳳畋霖有些著急的解釋。
向景景卻擺手:「皇上,你錯了,你若真的是愛我,便會在意我的感受,你明知道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情,但是你卻做不到。因為在你的心中,江山對你來說,遠比和我的愛情重要。或許這麼說,你可能認為,有了江山,也就有了我。但是錯了,你的江山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我若喜歡你,即便你是一個乞丐,我也會願意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像你認為的那樣,你只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才可以保護我不讓別人搶走我。真正的愛情,是任何別的人都搶不走的。你懂麼?」
也是時候跟他說清楚了。
從前,她一直未曾這樣直白的跟他討論過所謂的愛情。
但是,現在,她既然要走了,自然要將事情都說清楚,要讓鳳畋霖學會面對自己的感情。
人總是要經歷失敗才會成長,她曾經失敗過,所以她更加明白,愛上一個不愛自己人的感受。
她不希望在她離開之後,鳳畋霖卻還是無法忘懷她,以至於痛苦。
若可以,她甚至情願他恨自己。
向景景剛剛說的那番話聽在鳳畋霖的耳朵裡,讓他一時間覺得無法消化。
他雙手緊緊握拳,像是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脾氣。
「朕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你是朕的女人,這輩子,你只能愛朕一個。」鳳畋霖一臉堅持的道,因為情緒緊繃而
牙齒有些打顫。
向景景知道,他不可能一時之間明白她的話,說這些話,也只是希望他日後終有一天能夠想明白。
暗暗歎了一口氣,她決定不再與他爭執,以免事情鬧到不可扭轉的地步。
鳳畋霖見向景景不說話了,他也負氣的起身,然後轉身往門外走去。
向景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內心只能說抱歉
夜幕降臨得很快,皎潔的月亮掛在天邊,似乎在預示著明天依舊是個好天氣。
用過晚膳之後,向景景便一個人來到末湖邊散步。
晚風習習,吹起她淡綠色的裙擺,像是舞動的精靈一般,活潑可愛。
她永遠都忘不掉,自己當初來到這個異時空的情景。
就是在這末湖邊,那個時候,她從一個三十幾歲的喪偶女人瞬間變成一個六歲的小娃娃。
而她的身邊,還躺著一具屍體。
回想起自己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到現在,發生的點點滴滴,她突然覺得,好像上輩子的事情就在昨天一樣。
她如今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而等待著她的,是個能給她一輩子幸福的白馬王子。
這樣美好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也在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加快。
順著末湖往上遊走,穿過重重宮牆小巷,她終於來到了翠瓏閣門口。
依舊是漆黑一片。
這個被人遺忘的廢墟,此刻正靜悄悄的攤在她眼前。
抬腳,緩緩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步子很輕,彷彿能聽到自己瘋狂跳動的心。
越是往前,她的心跳便越快。
馬上就要見到他了,他已經到了麼?
在等她嗎?
又往裡面走了幾步,她剛站定,想看一下四周有沒有鳳君灝的身影,突然一個黑影從她身側竄出來,一把摟住她的腰,摀住她的嘴,然後抱著她往旁邊一閃。
「唔……」向景景掙扎著,想喊出聲來。
她能感覺到,此刻挾持著自己的男人,並不是鳳君灝。
鳳君灝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她永遠都忘不掉。
「娘娘,別吵,是我,清塵。」清塵在她耳邊壓低聲音道。
清塵?向景景聽著聲音,確實很耳熟,她迅速安靜下來。
清塵繼續在她耳邊道:「對不起,冒犯您了,您被人跟蹤了。」
向景景聞言,眼睛瞬間睜大。
跟蹤?誰會派人跟蹤自己?
清塵卻沒來得及向她解釋,便拉著她的手,往一旁的小徑走去。
從翠瓏閣的後門出來,來到了一處向景景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裡?」獲得自由的她不由得好奇問道。
清塵立刻拱手請罪:「對不起娘娘,剛剛屬實情非得已,屬下得罪了。」
「沒關係,我沒怪你。不過,剛剛跟蹤我的是什麼人,你知道麼?」向景景一臉大度的擺了擺手,問道。
清塵答道:「是皇上的人。」
「皇上?」向景景頓時一臉詫異,「皇上為什麼要派人跟蹤我?」
「這個屬下就不知了。」清塵說著,又問:「娘娘準備好了嗎?屬下要帶您離開了。」
「你?」向景景的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失落的情緒。
清塵看出她眼神中的失落,便解釋道:「王爺不方便過來,所以派屬下來的。」
「沒關係,我們走吧。」向景景臉上的失落一掃而光,她笑嘻嘻的道。
不管怎麼樣,只要是他的命令,就夠了。
「冒犯了。」清塵說著,一手摟住她的腰,然後縱身一躍,飛上了屋頂,緊接著他用極其快速的腳步,在屋頂上
移動著,向景景幾乎是被他抱著懸在半空之中,非常快的時間,兩人便飛出宮牆去……
當向景景被清塵帶到那間大宅門口時,從馬車上下來,她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出了宮牆,這一次,她真的自由了嗎?
「娘娘,請進屋去。」清塵在前面引路。
向景景道:「既然我選在了出宮,那麼從今往後便不再是娘娘,我姓向,名景景,你可以叫我向姑娘。」
「是,皇……不對,向姑娘。」清塵為自己的口拙而有些臉紅。
隨著清塵的步伐進入那大宅,裡面似乎並沒有很多傭人,整個宅子內靜悄悄的,走廊上點著幾個紅色的燈籠,光線並不算太明亮。
「鳳君灝在哪裡?」她想見他,這種強烈感覺史無前例。
清塵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向景景道:「王爺今天太忙,此刻許已經睡下,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您今天先休息,其餘的事情,明日再說,好麼?」
向景景聽他這麼一說,只得作罷,她點了點頭,「那好吧。」
然後繼續跟著清塵,往前面的內院廂房行去。
清塵領著向景景進了一間佈置得精緻典雅的房間,然後道了一句:「不打擾您休息了。」
便退了下去。
向景景坐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裡,睜大眼睛,四處張望著房間裡的陳設。
整個房間佈局很精巧,一看便知是主人用心佈置的。
現在天氣已然入夏,房間裡的窗戶全部都緊閉著,不免覺得有些悶。
她走到窗邊,將窗戶輕輕推開,想透下氣。
但是就在開窗戶的那一瞬間,她赫然看到窗戶外面不遠處的涼亭內,竟然站著一個人。
在走廊燈籠光線的照耀下,她依稀能看到那人有著滿頭的銀髮。
因為是背影,她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但是她能明顯感覺到那背影很是熟悉。
這個人會是誰?
為什麼這麼晚了,會站在那涼亭裡面?
好奇心驅使之下,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出了房間,掩上門,往涼亭內走去。
她的腳步才靠近那涼亭幾步,似乎亭內之人便察覺到了她的存在,立刻轉身欲走。
「喂……前面那位老伯……」她只能憑著那頭銀髮認人了。
聽到她的聲音,鳳君灝腳步突然一滯,停了下來。
向景景見對方停下來腳步了,於是趕緊加快腳步,走到他身後,「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鳳君灝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轉過身,與她面對面的站著。
向景景被他突然轉身嚇了一跳,待看到他臉上帶著的面具時,不由得笑了起來:「晚上戴著面具是怕被人認出來麼?」
她的視線順著臉上的面具往脖子處一看,立刻發現,自己剛剛可能是叫錯了人。
眼前這男人,雖然看不清臉,加上滿頭銀髮,但是脖子上的皮膚卻細膩凝白,一看便是一個年輕人。
「對不起,剛剛我……叫你老伯。你應該年紀不大吧,我叫你大哥可好?」為自己的看走眼道歉,她滿臉窘迫。
鳳君灝仍舊是沒有說話,他不想被她認出自己的聲音來。
向景景見他一直不開口,不由得有些好奇:「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不想理我啊?」
鳳君灝搖了搖頭。
向景景見他只搖頭,依舊不說話,不由得一臉震驚:「難道……你不能說話?」
她話才出口,卻又覺得自己很冒失,若眼前這個銀髮男子真的不能說話,她這算不算揭人瘡疤呢?
好在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生氣,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向景景聞言,歎氣道:「好可惜。」
一陣夜風吹過,拂掃在向景景的臉上,她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薄荷香在瀰漫。
「好清爽的薄荷香,這院子裡有種薄荷麼?」向景景好奇的問道。
鳳君灝想了想,搖了搖頭。
向景景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他,然後伸過頭去,朝他身上嗅了嗅。
鳳君灝因為她的這一串動作而顯得有些無奈,若是從前,他定早已將她擁入懷中了。
但是現在,他不能。
他沒有勇氣讓她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啊,原來是你身上發出來的薄荷香味啊,你跟他一樣,你們身上都有這味道。」向景景聞著這熟悉的味道,忍
不住又多吸了幾口。
鳳君灝似乎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
她這是拿他,跟自己再比較。
兩個都是他,自然味道也是一樣的。
只是,他不說,她也想不到。
「對了,你剛剛一個人在這亭子裡做什麼?看月亮嗎?」向景景抬頭看了看天,指著上面的月亮問道。
鳳君灝想告訴她,他是來看她的,原本只打算遠遠的看一眼,卻不曾想,竟然被她給發現了。
不過,現在既然她給了他一個標準答案,那他便點頭接受了這答案。
向景景又笑了起來:「今晚的月亮真漂亮,比任何時候都漂亮。」
是啊,她自由了,從此以後,皇宮的一切再跟她無關了,明天一覺醒來,她還能夠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
在這樣的狀態下,自然看什麼都覺得無比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