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看著她的目光好奇怪。
葉清蘭直覺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卻也沒時間細想,笑著道謝:「剛才多謝顧表哥為我解圍。」
顧熙年淡淡一笑:「蘭表妹不必如此客氣。都是永年的錯,也怪我們沒管好他。他今天冒犯了蘭表妹,以後我自會找時間好好教訓他。」
顧惜玉忿忿的插嘴道:「對,堂兄真是太壞了。」那副氣呼呼的樣子,倒顯出了幾分稚氣可愛來。
葉清蘭心裡一暖,沖顧惜玉笑了笑。
顧惜玉想了想,問道:「為什麼你不肯和我去祖母那兒告狀?你不是很生氣麼?」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很複雜。葉清蘭想了想,用最淺顯直白顧惜玉一定能聽懂的話語解釋道:「如果去告狀,大家就都知道了,會在背後議論我。這樣反而不好。」
顧惜玉果然聽懂了,心有慼慼焉的點頭。她也最討厭別人在背後議論自己了。
葉清蘭瞄了一旁的顧熙年一眼,心裡悄然一動,口中笑道:「惜玉表姐,你的頭髮還沒梳呢,就這麼匆匆跑出來了。快些回去梳好了再來說話。」
只要支開顧惜玉,她就有機會和顧熙年單獨說幾句話了……
顧惜玉被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頭髮還是胡亂的散在腦後,羞澀的笑了笑,便領著丫鬟們回去了。
顧惜玉一走,葉清蘭便一本正經的說道:「顧表哥,請到偏廳小坐片刻如何?」
顧熙年漫不經心的笑著點了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
兩人心照不宣的進了偏廳,各自坐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兩人竟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面對面坐著。既保持了距離,不會有瓜田李下之嫌,又能隨時密切留意對方的神情變化。
葉清蘭沖瑞雪使了個眼色,瑞雪輕輕點頭。領著桂圓幾人退了下去。顧熙年身邊的小廝萬福也是十分伶俐,早已自覺的退到了門外。
時間無多,得速戰速決。
葉清蘭也不繞彎子,直接進入正題:「顧表哥,我已經命人送了信給六姐。她明天也會去慈雲寺。」
顧熙年似笑非笑的挑眉,話語裡的譏諷之意清晰可見。:「你的動作倒是挺快的。」短短半天功夫。竟然已經命人去昌遠伯府送了信。
葉清蘭泰然自若的應道:「多謝表哥誇讚,我實在愧不敢當。」反正她的真面目在顧熙年面前已經畢露無遺,索性省了那些彎彎繞繞的門面功夫:「還請顧表哥明天抽出些時間來,見六姐一面。」
敢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的人,可真是少之又少。就連顧弘夫婦和他說話。都要斟酌一番再張口。這丫頭的膽子倒是不小,竟然大喇喇的指揮起他來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要見清寧了?」顧熙年語氣很淡漠,提起葉清寧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像在說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般。
葉清蘭笑了笑,語氣更輕鬆:「六姐明天肯定會到慈雲寺。到時候,顧表哥不想見也避不開,何不磊落大方些。只幾句話的功夫,就能解決此事,又何樂而不為?如果顧表哥拒不肯見,六姐一定很失望,說不定會在姨母她們面前露出些異樣來。到時候。只怕更難收場了。顧表哥這麼聰明,自然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也不用我再多費口舌了吧!」
就連顧熙年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口才實在很好。
可他卻並不上鉤。反而閒閒的說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可我想來想去,此事對我半分好處也沒有。我為什麼要勞心勞力費這個功夫。」
還真是難纏!
葉清蘭心裡嘀咕不已,面上卻微微一笑:「顧表哥堂堂男子漢。總不至於害怕一個女孩子吧!」
激將法?顧熙年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雲淡風輕的應道:「我當然不怕。可也不想因此損壞了表妹的名節。」更不想因此給自己惹來一堆麻煩。
說到底,其實就是想藉著此事逼著她吐露一些他想知道的秘密。這個男人,實在太精明了,半點都糊弄不過去。
葉清蘭也不好再裝傻,只得退讓一步:「顧表哥一定對惜玉表姐的變化很感興趣吧!反正現在有空,不如我說給你聽聽如何?」
顧熙年眸光一閃,淡淡的笑道:「既然蘭表妹想說了,聽聽也無妨。」
葉清蘭忍住嗤笑的衝動。顧熙年明明心裡最惦記的就是這件事,偏要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來。果然是個彆扭的男人,一點都不坦率。
「惜玉表姐自從落水之後,就害怕有水的地方。」葉清蘭並不打算吐露全部的事情,小心的斟酌著言辭:「她不愛說話,有什麼心思都藏在心裡。時間久了,心情鬱結不開,性情愈發陰鬱。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子了。那天晚上,她做了噩夢之後,哭了好久。也和我說了許多話。大概是把心裡的鬱結已久的秘密都說出來了,她的心情比以前好了許多。所以這幾天笑容多了,話也變的多了。」
顧熙年直直的盯著葉清蘭,眼神深沉難測:「就這麼簡單?」
葉清蘭鄭重的點頭:「實情就是如此,顧表哥若是還不肯相信,我也沒法子了。」
顧熙年沒有說話,似是在掂量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半晌,才緩緩的問道:「玉兒是不是還告訴你別的事情了?」
別的事情?
葉清蘭想起顧惜玉那天晚上倉惶無助哭泣的樣子,心裡忽的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本不想說的話,頓時脫口而出:「顧表哥想問的,是惜玉表姐有沒有將你當年求她的事情告訴我吧!」
這句話像一把利箭,直直的戳進顧熙年的胸口。
顧熙年的神色微微一變,眼眸深幽,面色卻隱隱泛白。
葉清蘭看著他這副樣子,只覺得分外解氣,故意歎道:「說起來,惜玉表姐也真是可憐。無端落了水,差點送了小命。可最疼愛她的大哥,非但沒有替她討回公道,反而求著她包庇那個害她落水的人。她當時心裡不知有多難過。可她卻什麼也沒說,就一口答應了。後來不管誰問起這件事,她都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才落了水。害她落水的那個人,成天在她面前晃悠。她明明討厭那個人,卻因為最親愛的大哥不得不勉強敷衍。明明心裡憋悶難過,卻誰也不能說,硬是憋在心裡。時間久了,性子就變的異常的內向,連話都不肯多說幾句。也漸漸的不肯再見外人。」
一句句輕飄飄的話,卻重重的落在顧熙年的心裡。顧熙年的面色愈發蒼白,雙拳緊握,眼眸中滿是自責和痛苦。
原來,玉兒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他當年的一時心軟做出的錯誤決定。他為了一個心機深沉善於偽裝的女子,深深的傷害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
本以為經歷過這麼多的愛恨糾葛生離死別之後,自己已經看開了一切,不會再為往事痛苦。可這一刻,他的心卻痛極了。竭力想忘記的往昔回憶鋪天蓋地的奔湧而來……
顧熙年一定不知道他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
葉清蘭緊緊盯著顧熙年蒼白痛苦的俊臉,心裡又習慣性的猜測起了他的心思。他此刻這般痛苦,到底是在自責當年的所作所為傷害了顧惜玉,還是在後悔當年識人不明被愛情沖昏了頭?抑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發生過的事情,已經成了永遠的過去,再後悔也無濟於事。好在顧惜玉遇到了自己,不然,只怕會一直這樣下去,永遠也無法恢復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顧熙年終於深呼吸幾口氣,慢慢恢復了鎮靜。抬頭,和葉清蘭的目光對視。
葉清蘭正靜靜的看著他,雖然極力掩飾,可眼底那一絲冷然的排斥卻悄然流露了出來。
被一個少女如此厭惡,對顧熙年來說,真是生平罕有的經驗。
「玉兒告訴你的這些事,你一個人知道就好。」顧熙年終於張口說話了。
葉清蘭淡淡的應道:「顧表哥放心,我絕不是多嘴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證,今天這番話,我以後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包括姨母在內。」
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隨口說說。
可不知怎麼的,一向戒心極重從不輕易相信他人的顧熙年,竟然相信了她的保證,點點頭,並未再多說什麼。
葉清蘭等了片刻,見他還是沒出聲,忍不住咳嗽一聲暗示道:「顧表哥,我已經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答應明天見六姐一面了?」
顧熙年唇角動了動,眼裡浮起一絲嘲弄:「你倒是不屈不撓,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葉清蘭一聽這話音,心裡一顆大石頭頓時落了地,淺笑著說道:「多謝顧表哥了。」雖然顧熙年語氣不怎麼好,總算是鬆口了。
顧熙年哼了一聲:「我可不保證明天見面結果如何。如果到時候出了什麼岔子,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