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深呼吸口氣,然後擠出笑容來:「玉兒,我和母親是在商議後天去慈雲寺的事。//歡迎來到閱讀//告訴大哥,你想不想去?」
顧惜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過來,認真的想了片刻,才緩緩的點了頭。
鄭夫人眼眸頓時亮了起來。她早已決定了要帶顧惜玉去慈雲寺,依著顧惜玉的性子,要是問她的話,十有**是搖頭不肯去。所以她根本沒徵求顧惜玉的意見就做了決定。真沒想到顧惜玉竟然主動要出府……
這一剎那,鄭夫人早把剛才的些許不快拋到了腦後,笑著說道:「好好好,你大哥不想去就算了,我們母女兩個一起去慈雲寺。」
「誰說我不去了?」顧熙年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鄭夫人又驚又喜又是遲疑:「熙年,你真的打算陪我們一起去慈雲寺?」之前為了顧熙年的斷然拒絕生氣,可現在顧熙年主動點頭了,她又開始心疼起自己的兒子來了。
顧熙年笑了笑,眼裡卻毫無笑意:「母親儘管放心,我既然答應去了,絕不會再反悔。」
這語氣怎麼聽著都有點不對勁。哪裡像是要去出門散心,竟有點陰冷之意。
鄭夫人心裡暗暗擔心,卻也不好再說什麼,隨意的點了點頭:「也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天不早了,你們各自回去好好歇著吧!」
顧熙年第一個站起身來,雖然竭力控制,身子還是微微晃了晃。小廝萬福十分機靈,不動聲色的湊到顧熙年身邊。正想要胳膊為顧熙年穩住身體,就聽顧熙年沉聲說道:「不用你扶,我能自己走回去。」
萬福無奈的退到了一邊。
顧惜玉極少見到顧熙年這般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焦慮:「大哥,你還好麼?」
顧熙年看向顧惜玉的眼神倒是十分溫和:「放心好了,我沒喝醉。」只是比平時多喝了一點點而已。
顧惜玉哪裡放心。堅持陪著顧熙年回去。好在兄妹兩個的住處就在一起,原本就同路。結伴而行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此時天已經黑了,兩個丫鬟遠遠的在前打著燈籠,另有兩個在後面提著燈籠,葉清蘭和顧惜玉一起,隨著顧熙年走出了景馨園。
顧熙年的心情顯然不平靜。一直都沒說話。
顧惜玉略有些笨拙的安慰道:「大哥,如果遇到她了,我們都不理她。」這話頗有幾分稚氣。
光線暗淡,葉清蘭看不清顧熙年臉上的表情,只聽到他低低的笑了。那笑聲和往日的平靜冷然全然不同。竟有幾分蕭索和蒼涼。
葉清蘭習慣性的開始揣測顧熙年此刻在想什麼。沈秋瑜這個名字今晚被屢屢提及,一定勾起了顧熙年藏在心底的往昔回憶。不知道這些回憶裡到底有幾分甜蜜,又有幾分是苦澀……
走到一棵銀杏樹旁。顧熙年忽然停住了腳步。
顧惜玉緊張的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顧熙年沉默片刻,說道:「我想在這兒待會兒再回去。」
顧惜玉不假思索的說道:「我陪你。」
「不用了,」顧熙年聲音又溫和起來:「這麼晚了,這裡露水多濕氣重,你還是想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待會兒就回去。」
顧惜玉卻異常堅持:「我不走,我要在這兒陪著大哥。」
若是換了別人,顧熙年大概早就翻臉攆人了。可對這個自幼就孤僻成性的妹妹。顧熙年一直十分疼惜,倒也不忍拂她這份心意了。略略點了頭,便負手走到了銀杏樹下。
他的俊容被夜幕遮擋著。無人看清他此刻的神色。可那個修長的身影,卻莫名的透露出幾分沉重。
顧惜玉行步亦趨的跟了過去,想安慰顧熙年幾句。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不由得求救的看了葉清蘭一眼。
她一向善解人意能言善道,一定能想出安慰大哥的話來。
葉清蘭本不想管閒事,可被顧惜玉可憐兮兮的大眼央求著,一顆心頓時軟了下來。想了想,便也走上前去,低低的對顧惜玉說道:「表姐,你稍稍退開幾步可好?」
顧惜玉對葉清蘭幾乎是百分百的信任,立刻點頭應了,果然走開了幾步。丫鬟小廝們也識趣的各自站的遠了些。
銀杏樹下,便只剩下了顧熙年和葉清蘭。
顧熙年明明知道葉清蘭就站在自己身後,卻並未回頭,依舊負手而立,眼神不知落在何處。
葉清蘭咳嗽一聲:「顧表哥,我可以說幾句話麼?」
「你不是已經正在說了嗎?」顧熙年話語中譏削之意清晰可見。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性子,今天晚上更是出乎意料的冷漠難纏。
葉清蘭碰了個軟釘子,倒也沒怎麼惱怒。人家被觸及到了傷心往事,心情正紛亂,要是還有耐心應付她才是怪事。
「如果你想安慰我什麼,就不必說了。」顧熙年冷冷的說道:「我只想安靜的待會兒。」
「顧表哥誤會了,」葉清蘭淡然應道:「我沒打算安慰你什麼。只是不忍心見惜玉表姐陪著你難過,才哄著她站的遠了些。」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讓顧熙年也是一愣,忍不住轉過身來。
夜色朦朧,只有幾盞燈籠散發出昏黃柔和的光芒。葉清蘭俏生生的站在樹下,精緻的臉龐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散發出驚人的美麗。有了夜色的遮掩,她不再偽裝成溫馴乖巧的樣子,明亮如秋水一般的雙眸閃著冷靜睿智的光芒,顯然正在思慮某件事情。
她一定不知道他的眼力極好,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將她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顧熙年定定的看著那張異常秀美的臉,半晌才說道:「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話要說。」
當然有,不然她才不會巴巴的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顧表哥真是厲害!我還沒張口,就知道我有事相求了。」葉清蘭意思意思的奉承幾句,也不多說廢話,迅速的扯入正題:「後天早上,六姐也會去慈雲寺。煩請顧表哥抽出一點點時間,和六姐私下說幾句話可好?」
顧熙年挑了挑眉,絲毫不介意話語中的嘲諷被葉清蘭聽的清清楚楚:「我為什麼要答應你?」
葉清蘭早有心裡準備,不慌不忙的應道:「對你來說,只是傾聽一個少女的心聲,說幾句話就可以打消她的念頭。可對那個少女來說,卻是關乎著終身幸福的大事。」
終身幸福?
顧熙年不知想到了什麼,漠然說道:「君彥才是她的終身幸福。」
他憑什麼說的這麼篤定?葉清蘭心裡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卻無暇去細想,迅速的應道:「我也這麼想。可六姐的心裡卻一直放不下顧表哥。總想著在定親之前能和顧表哥單獨見一面。這對顧表哥來說,根本不費什麼力氣。卻能成全了六姐的一片心意……」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和她單獨見面的事情被人察覺了會怎麼樣?」顧熙年絲毫不為所動:「女子閨譽是何等重要,一旦傳了開來,對她的傷害會有多大你知道嗎?」
到時候,葉清寧的閨譽可就全沒了。除了嫁給他之外,再沒別的選擇。而他絕不可能娶葉清寧。那個時候,葉清寧又該怎麼辦?
葉清蘭何等聰慧,自然聽出了顧熙年話語中潛藏的意思。不假思索的反問:「你是在擔心六姐的閨譽,還是在擔心私下相會的事情敗露之後,會被逼著娶她?」
當然都有!顧熙年懶得回答這樣的問題,冷然應道:「我不會答應你,你不用再說了。」說著,拂袖便要走。
葉清蘭一急,頓時脫口而出道:「你知道求而不得的痛苦,為什麼不肯成全了一個少女的心願?哪怕你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可她畢竟是你的親表妹,你連這點小事都不願為她做麼?若是六姐就這麼嫁給了鄭表哥,她這輩子心裡都會有遺憾。就像當年的你一樣,眼睜睜的看著沈秋瑜出嫁,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
顧熙年腳步一頓,霍然轉身看了過來。今晚喝了很多酒,情緒又波動的厲害,那層溫和的面具,終於在夜色的遮掩下破裂開來。
他的眼眸不再冷靜,眼底燃燒著一團名叫憤怒的火焰,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閃著冷厲的光芒,聲音低沉中透著寒意:「你說什麼?」
葉清蘭可沒被他的怒火嚇到,冷靜的應道:「既然你想聽,我就直說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你再念念不忘也沒用。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重來。人活在當下,不能總想著以前的事,更重要的是現在和將來。」
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重來……
顧熙年心裡一陣劇烈的絞痛,冷笑一聲,直直的盯著葉清蘭的眼睛:「你說的當然輕巧,你根本沒經歷過這些,你又怎麼能懂這種滋味!」
被那雙略帶輕蔑和冷意的眸子這麼看著,葉清蘭的冷靜自持終於也不翼而飛,針鋒相對的應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懂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