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決定,魚死網破。
老虎都沒有咬死它,這算是她賺來的,是老天便宜給她的最後時光,她怎麼樣,都沒問題。
鍾離夜淺笑:「這承諾,是誰應下的?」
小熙兒心頭一緊,聲音發顫:「皇后姐姐……」
「那怎麼,不去找她兌現?」
小熙兒驟然心頭一哽。
水眸在漫天雪花覆蓋的獸苑中劇烈顫抖著,滿含震驚和不可思議,她幾乎渾身都要顫抖起來,聽著鍾離夜那輕描淡寫到毫不在意的口吻,她彷彿一下子就猜中了那個她死都不想承認的結果。
……騙子。
……他們是騙子……
花嫣然誘她出宮,信誓旦旦地許諾說只要她去了荊國便可以換小晚兒回來,現在想想,她不過想先穩住她,送她出去。
到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無心無溫無故人。
這奢華偌大的荊國於她是陌生的,在此,誰可以護得了她半分?
清美動人的小臉血色褪盡,櫻唇緊緊閉著在顫抖,劇烈顫抖。
小拳頭也在袖口中攥緊,咯吱作響。
她想咬死她……
為了小晚兒……她想要狠狠的,血淋淋地咬死她……
鍾離夜深眸微微閃爍,凝著這小人兒眸中迅速變換的絕望、痛苦、受傷、到劇烈的恨、和倔強……心裡浮起一層淡淡的柔意,滾燙得熨帖人心,他當然知道,這單純可愛的小人兒得知自己是被騙到荊國,會是怎樣的心情。
修長的手指輕柔輾轉在她小巧柔滑的下巴上,他低語呢喃:「本王還有事要交給你做,從今天開始,這整座獸苑都是你的,你就留在這裡,除了虎,還有萬獸等著你去接觸調教,十日之後,我要看到你的成果,你懂?」
小熙兒如死灰般的眼眸裡透出了一絲晶亮的光。
沒錯。
她的確是灰心喪氣,的確是恨意滔天,可鍾離夜沒有想到的是除了這些,她從心底冒出的想法卻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沒有忘記自己離宮之時對花嫣然說過的那些話,若不能遵守承諾,那便同歸於盡。
壞人都不會太囂張的。
她喻小熙不是超人,不是機器貓,不是拯救地球的英雄,她只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和想要保護的人,會竭盡全力,讓那些混蛋受到應有的報應!!
可——
馴獸?
小熙兒輕輕退了一小步,貂絨靴子踩到了地面積蓄起來的雪花。
「我為什麼要馴獸?」
鍾離夜勾起一抹淺笑:「兵荒馬亂,戰事連年,王朝時期的動盪必要能有取勝的關鍵之法才是……楚王恩威並施以治天下,夏王安分守己鎮一方百姓,而我的法寶……是你。」
小熙兒薄弱的呼吸微顫,不懂,可似乎也不想懂。
水眸掃了一眼偌大的獸苑。
萬獸的嗚鳴聲,透著可怕的力量,有時地面都微微震顫。
小熙兒還是懂了。
打仗。
他的意思就是,馴獸是為了打仗。
不是所有的獸都通靈性,若真要靠訓練之法要年月長久,還不如就靠她這種凝聚天地精華於一身的自然靈氣。
揮兵所指,所向披靡。
她有些怕了,小臉白了白,又退了一小步。
她可不想打仗。
「你要是為了讓我替你馴獸,我可以留在這,你如果不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個能力。但是,你何必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誘我過來?」她輕聲說著,水眸盯著鍾離夜,「你放了小晚兒,我幫你就是。」
鍾離夜一頓,深紫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柔情,卻下意識地覺得好笑,彎了彎嘴角,知道下面的話說出來,他必將萬劫不復。
「幫?」他捏緊她的下巴,柔聲說。
小熙兒微疼,卻點點頭,水眸裡有些真誠,雖然她跟荊王的交情不深但是如果好好說話她不會不近人情,何必非要這樣逼來逼去?
鍾離夜眸色漸漸泛冷,薄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他含笑輕問:「你日夜都陪伴楚夜闌身邊,國事有什麼風吹草動,你真當,半點不知?」
小熙兒呼吸猛然一窒,不明白他的意思。
鍾離夜手指的力道便重變緊,眸色也徹底冷下來,緩聲說:「楚歌此刻忙於邊疆蠻族戰事,帶走楚國幾乎所有的兵力楚國國內虛空。戰線太長,糧草之運都極不便利,更何況是此刻若有人揮師南下,攻其都城??」
小熙兒心頭猛然一震!!
鍾離夜淺笑浮現,繼續低低道:「熙兒,半月之後,荊兵發動,直取楚國京都,彼時,你必助本王一臂之力。」
他的話,這下已經說得足夠清楚。
小熙兒卻已經渾身僵硬,定在原地彷彿遭了雷震!!
半月之後。
荊兵發動,直取京都。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子卻是沒有停止思考的。國事政事她到底是不懂,可那段日子為了能找到小晚兒的下落她日日都在龍案之前翻閱楚夜闌的奏折,關於楚歌,關於荊國的事,她都知道。
一開始,楚歌揮師邊界驅逐蠻族,大破敵兵驅其百里之外。首戰告捷,舉國歡騰!
可後來,蠻族小股兵力頻繁擾境,使得大軍不可回朝,不如一舉攻滅其本營以絕後患,不想,卻自此被牽制在楚國邊境百里之外的蠻荒之地。
糧草運輸是難事,蠻族偏偏僵持不下,耗損著他們的時間和精力。
與此同時半月前,有使者上奏說荊國自年初起,拒絕再向楚國進貢,並斷絕了一切友好往來。
現在想想,竟恍然大悟。
小熙兒眼裡滿滿騰起水霧來,不是因為難過傷心,而是渾身顫得停不下來,那個猜測的結果讓她震驚恐怖,心被揪得快要爆開。
漫天落下的雪花裡,小熙兒輕聲說:「你是要我,馴獸幫你攻打楚國。」
鍾離夜眼睫一顫,薄唇抿緊屏息不語。
小熙兒眸子裡一片清澈動人,纖塵不染:「你早就跟蠻族串通好了,他們堅持這麼久牽制著楚歌,都是你在背後支持。你也早就計劃好了,時機成熟就把什麼都挑明,你挾持了小晚兒,因為有她在,我就不得不什麼都幫你做,對不對?」
眼前這個兩年前還笨笨的彷彿什麼都不懂的小人兒,此刻站在他面前,竟聰明得讓人心疼。
雪落無聲。
笑。
那甜美的嘴角浮起的笑容,如同天山頂上綻開的雪蓮,傾國傾城,美得讓人瞬間失神。
小熙兒嘴角印著兩個甜美的酒窩,蕩著暖意,在翩然落下的盛雪中小聲說:「你挾持了楚夜闌的女兒,要我去幫你毀楚夜闌的天下……你怎麼能,這麼卑鄙殘忍?」
你怎麼能。
這麼卑鄙殘忍。
在紛揚落下的盛雪之中,她輕柔小聲的,幾乎不可聞的嗓音一點點進入他的耳中,讓他清晰感受到了她的絕望,還有怒極反笑的口吻。
鍾離夜一張俊臉在雪中很是俊美無暇,稜角分明的線條勾勒著魅惑無邊的側臉,他就近凝視著她,柔聲說:「你這心……可還是軟的?」
小熙兒猛然心臟遭襲,震得胸腔都發痛!
心,可還是軟的?
是。
是軟的。
可就因為是軟的,所以左右為難,所以心痛難忍,所以熱淚盈眶卻死死不掉落,這男人,竟知道她哪裡最軟最痛,再找把鋒利的刀狠狠捅下去!
小熙兒渾身發顫,蒼白的小臉抬起,水眸裡一片堅定倔強的光芒,嫣紅的小嘴微張:「我……」
卻不想下一瞬下巴上的手猛然施力,狠狠的一個大力將她掀翻到了地面上把她丟了出去!
「啊!」小熙兒驚叫了一聲,踩到宮裝邊緣猛然狼狽地撲倒在了身後的地面上,摔得彷彿渾身筋骨盡斷,是那鍾離夜驟然發了脾氣,面色冷若寒霜,像是知道她口中要說出拒絕的話一般將她狠狠推開,要捻滅了她這幼稚的堅持和想法!
「……」她疼得膝蓋骨都好像碎了,小手撐著地面爬起來。
鍾離夜頎長挺拔的身影直起,深眸裡已不含半點笑意,清冷淡漠,如透著冷漠之氣的謫仙般背著手朝她走去,緩步站定,頓了頓才輕聲說:「……我不會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