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道輕輕打開蘇放留下的盒子,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桃木梳子,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十九歲的時候送給知晴的梳子。之所以會送給她,是因為知晴第一次跟他說:「不行,跟著你太吃虧了,一點東西都不送給人家。」
事實上,除了這一件禮物之外,吳世道再也沒有送給知晴任何禮物。
梳子下壓著的是一份文稿,這是吳世道幫知晴寫的畢業答辯的論文原稿。
再翻開論文原稿,下面是一封又一封信,郵戳上的日期彷彿個個張大嘴巴想說個不停。
一封,兩封,三封……一百四十七封,吳世道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和知晴在大學期間通信的數量。
在所有的信件之下,吳世道看到的是那本依然嶄新的《戰爭與和平》。
「知……晴!」
吳世道的淚水終於不可遏抑地落了下來。
此時此刻,無論知晴曾經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都可以完全忘記。因為現在的吳世道才知道,自己對知晴的恨相對於對她的愛來說,究竟是多麼渺小。
當吳世道顫抖著再翻起那本《戰爭與和平》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封沒有郵票,沒有郵戳的信,信封上寫著——「致我的愛人!」
吳世道遲疑了一下,將這封信取了出來,打開。「世道:
我的愛!
相信蘇放將這封信交給你的時候,你已經是髦髦之年了吧?多麼希望看到你頭髮白起來究竟是什麼樣子啊。可惜,不行呀,上天不給我幫你拔白頭髮的機會呢。
有一天,太陽跟寒風打賭,賭誰可以把一個路上的行人的外套除去。結果,寒風拚命地吹,結果它越吹,換來的只是行人把衣服摟得越緊。之後輪到太陽,太陽出來以後,用溫暖的光照耀他,讓他感受到溫暖,行人很快便把外套給除了下了。
還記得嗎?在你十二歲的時候跟我講的這個故事。
什麼是真正偉大的力量?讓一個人死是野獸也可以做到的事,而能夠創造出生命的,只有神而已。能夠讓生命美好的維持下去,那就是比神還要偉大的存在!
人的一生就要像一顆顆水珠一樣,無私的、快樂的從天上掉落,即使墜落在塵埃之中,也不要有半點的哀怨。或許並不能完全洗刷這個世界,但是起碼可以讓人聽到它打在樹葉上青翠的,可以讓人看到它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的絢麗的色彩,可以滲入在泥土之中,滋潤著大地生長出愛的種子。
還記得嗎?在你十二歲的時候,你就跟我說出了這樣的道理。
說起來顯得有點傻,又顯得有些不可信任,可是我真的是在你十二歲,我十一歲的時候,就永不更改的愛上了你呢。
知道嗎?我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躺在你的懷裡,聽著你無法辨清的呢喃,安然地離開這個世界。這是我十一歲時開始就擁有的夢想,十幾年來從來不曾變化。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改變我的夢想了,因為我要在你蒼老之前就死去了,我的身體裡有渴望我死去的細胞呢,唯一可以消滅它們的方法,便是和它們一起死去。
我想再說一次,如果可以,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死在你的懷裡。只要我能夠活到六十歲,不,即使只有五十歲,甚至四十歲,我也要不顧一切地去完成我的這個夢想。
但是,偏偏你跟我都連三十歲都不到。
我實在……實在無法自私地只為自己的夢想而活。因為在為這個夢想活著之前,我首先是為你而活的啊,世道。
讓你幸福才是我這一生存在的最根本的意義。我的其他一切的夢想和歡樂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倘若喪失了這一點,那我的一切夢想又有什麼意義呢?
所以,我無法忍受自己為了自己的夢想,就讓你承受一生孤獨和傷悲的痛苦。
是的,我是絕對不可能忍受這種自私的,我不允許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這樣傷害你,即使是我自己!
但是,世道,我真的覺得我好吃虧,一輩子就一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夠實現。
該怎麼辦呢?自此來到香港,待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開始,為了不太吃虧,我決定為自己換一個新的夢想。請你一定要代替去完成它。
請你牢牢的記住,這可是我的夢想,一定要牢牢地記住——我要你去愛所有愛你的人,我要你接受所有人給你的愛,我要你和你所認識,所看到,所知道的人們都歡樂,都幸福!
世道,我寫累了,你是不是也看累了?
世道,你現在還想著我嗎?我現在在想著你呢,我的愛!
永遠愛你的知晴
二零零八年一月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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