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答應講述自己的故事之後,陳威廉又按著自己的額頭,好好想了一陣之後,才說道:「其實要說起來,事情也很簡單。我出生在香港,我的父親是個古董商人,在我生下來不到三個月,我們就舉家移民美國。在美國,我的父親也是經營珠寶和古董的。所以我從小就滿眼都只看到古董和珠寶,而我自己對這種東西也有著天生的興趣和天賦。所以,我從小性格就比較孤僻,不喜歡和別人孩子玩,只喜歡一個人鑽在古董堆裡。」
「後來在我上中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農場主的女兒。她叫莉莎,俄羅斯後裔,鼻子高高的,個子也高高的,皮膚很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喜歡跟我交往。一到週末,就騎著自行車來叫我去她家騎馬。我剛開始的時候,其實不是很喜歡她,因為她太高了,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慢慢地又開始喜歡和她一起玩……」說到這裡,陳威廉的眼中已經開始出現淚花了,他仰起頭來,眨了眨眼睛,把眼眶裡的淚水給倒流了回去。然後,他又繼續說了下去,「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一直到我十八歲,她去上大學,而我則放棄了哈佛,選擇了經商。我那時候所想的事情很簡單,那就是要用我自己的雙手,莉莎上大學的四年時間裡,賺到盡量多的錢,然後就退休和莉莎一起去環遊世界。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莉莎,莉莎很感動,我們約定四年之後就結婚……」
陳威廉說到這裡,顯得很無力,好像無法將事情繼續說下去。於是,吳世道接著說道:「結果,在這四年的時間裡,你果然把時間放到你的賺錢大業上,但是你卻冷落了莉莎,最終導致你賺到了錢,但是卻失去了莉莎。之後你萬念俱灰,所以把所有的資產捐了出去,一個人四處流浪,四海為家?」
陳威廉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之所以會選擇放棄所有的財產,選擇今天的生活。除了因為失去莉莎之外,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發現我的生活越來越空虛,越來越無聊,我越來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工作下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活下去。我只有二十二歲出頭,可是我已經有了我一百輩子也花不完的錢,那我接下來的日子該做什麼呢?正是這種空虛和無力感與莉莎的離去給我帶來的痛苦,使我最終選擇了今天的路。」
吳世道不再說什麼,他給兩人都再倒了一杯,然後把酒杯遞給陳威廉,「來,為你不幸的過去再乾一杯,如何?」
陳威廉搖搖頭,「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我不喜歡借酒消愁。」
吳世道笑了起來,「這杯酒不是借酒消愁,而是要為你我的重生共慶一杯?」
「你我的重生?」陳威廉將眼睛微微睜大,「怎麼說?」
「關於我的重生,我要感謝你的夫人王遠宜同志!」吳世道笑著,一口氣將這杯酒喝了下去,然後便將這一天一夜來他所想的事一股腦地全部倒給了陳威廉。
陳威廉點點頭,「聽你這麼說,你的重生倒是名副其實,但是我又哪裡有什麼重生可言?」
「你把這杯酒喝了,我就告訴你。」
「你可不要騙我?」
「你回去問你老婆,我吳世道什麼時候對朋友說過謊話。」
「我看你這句話就是謊話。」
「得了吧,你就喝了吧。」吳世道雙手一伸,硬是逼著陳威廉將這杯酒喝了下去。
「好了,我喝了,現在你說吧。」
吳世道深吸一口氣,做出正襟危坐的樣子,說道:「你沒了一個莉莎,但是現在你有了遠宜,我想這一半你已經不吃什麼虧了吧?」
陳威廉想了想,答道:「嗯,遠宜是個好女孩,除了喜歡逼我結婚以外,其他都挺好。所以這條算你說對,那還有另外一半呢?」
「好,我們現在就說說你的另外一半……你知道為什麼你的事業發展到高峰的時候,你反而會感到無聊和空虛麼?」
「我要是知道,現在還能坐在這裡聽你說嗎?」
「歸根到底,只因為一個原因,那就是你只是個商人,而不是一個企業家。」吳世道說道。
陳威廉皺皺眉頭,「商人和企業家有什麼區別?」
「很簡單,商人存在的意義就是逐利,再商人看來,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重要,他們說穿了,只不過是積累財富的工具而已。
而真正的企業家卻不是積累財富的工具,他們是能夠將社會資源用最佳的方式進行整合,運營,並且最大限度地給整個社會創造出財富的人。
一個偉大的企業家,其成功的標準不是積累多少財富,而是可以造福多少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改造這個社會。比如,可以解決多少就業,可以創造多大的市場空間,可以研製出多少新興的有利於民的科技。你要知道,在現代社會,一個最偉大的企業家為這個社會所作出的貢獻,甚至要比最偉大的政治家還要偉大!」
陳威廉細細琢磨了一下吳世道的話,說:「好,就算你說得有道理,但是這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一個商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給個人積累財富,那麼他就是一個只為自己的利益奮鬥的人。這樣的人永遠都只能像只螞蟻一樣,獲得卑微的快樂和幸福。
一個人的身體和心靈所求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是為自己而奮鬥的話,那麼快樂一定會有到頭的一天。每一個人一生的關於自己的幸福和快樂就好像一個水缸。無論是多麼大的水缸,也會有被裝滿的一天。到那個時候,無論你再往水缸裡怎麼舀水,水缸的水也只會全部溢出來,一定也裝不進去。這個時候,你自然就要感到無聊了。
這就是好像叔本華所說的,要麼因為無法得到而痛苦,要麼因為得到而無聊。」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確實如此,接著說。」
「那麼,我們該怎樣解決這個問題呢?其實很簡單!」吳世道說著,在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杯茶,「這是我的幸福。」
然後他又在陳威廉的杯中倒了一杯茶,「這是你的幸福。」
然後他又將桌上其他的四個杯子拿了過來,全部倒滿,「這是我們身邊的幸福。」
之後,他再指著酒吧內所有的杯子,說道:「這是整個紐約在等待著的幸福。」
再然後,他指著窗外,說道:「窗外所有的杯子就是整個世界在等待著的幸福。」
陳威廉隱約地感受到了吳世道的意思,但是又不是很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麼,他於是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一個有能力的人只是把幸福往自己的杯子裡倒的話,那麼他就只能感受到一個杯子那麼大的幸福,其他的幸福就要溢出來,浪費掉,他因此會開始感到無聊。而如果我們將我們創造出來的幸福,倒到這個世界上其他的杯子的時候,那麼我們的幸福就永遠都不會有溢出來的一天。」
吳世道說著,笑著看了陳威廉一眼,總結道:「只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那是平庸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但是威廉,你只有把你身邊的人,你所看見的人,你所知道的人的所有的幸福都囊括在一起,為了他們共同的幸福去奮鬥,去努力,你的人生才可以永無止境的前進而不感到厭倦和無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