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派議員在皇宮門前碰面之後那些鐵桿的擁李派立刻向著對方一陣污言穢語,在他們看來皇帝被迫流亡海外完全是這群亂臣賊子在作怪,根據中國的歷史可以知道一個好皇帝是多麼的難得,現在把李富貴逼走將來所有人都會後悔莫及。
沈蘭亭他們默默的忍受著這些謾罵,因為他們的心裡也實在是不好受,雖說這件事怎麼看都像是有幕後黑手在暗中推動,可是起因畢竟在他們身上,這一世的罵名恐怕是逃不脫了。
一直到了李富貴跟前還有兩位老兄對著沈蘭亭他們罵罵咧咧,結果被李富貴的眼睛一瞪趕忙閉上了嘴。兩派各推出代表說明了來意,當李富貴得知兩邊都是勸說自己重掌帝位的時候不禁感到好笑,「孫議員他們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並不奇怪,不過為什麼沈議員也會這樣想呢?最先對我提出彈劾提案的不就是你們嗎?」
「其實那時我們絕對沒有驅逐陛下的想法,完全沒有想到後來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中國不能沒有您的領導,陛下離開中國這個代價太沉重了,我簡直不敢想像您走了以後中國會是一個什麼樣子,還請陛下留下來,我等忘恩負義之輩願受任何懲罰。」
沈蘭亭說著就跪了下去,這樣的做法理所當然的被旁邊的人視為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們立刻七嘴八舌的挖苦起來,甚至有人認為沈蘭亭他們這樣做是因為這兩天京城民眾的情緒很不穩定,雖然說持各種意見的都有,但是態度比平時可要激烈的多,很可能這些倒皇派看到了人民群眾的強大力量害怕了,所以才跑來搖尾乞憐。
李富貴再一次以嚴厲的眼神掃視眾人,然後他走了下來把沈蘭亭他們扶了起來,這在他稱帝之後還是第一次,「你們並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要接受懲罰。實際上我還要感謝你們,你們這次的確是驚醒了我,如果我沒有經歷這樣一場風波很有可能最後真的迷失在巨大的權力當中,那樣當我老了真地會成為一個暴君也說不定。更難能可貴的是國會這次展現了自己的力量,你們現在已經不再是我不能行使職能時的替代品,這很好,實際上我一直希望中國能由民意來決定他的未來。我以前也一直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可是當我被不受制約的權力所迷惑發現民意正在企圖礙我手腳的時候我是真地發怒了,這讓我站到了民主的對立面上。所以應當是我向你們道歉。」
李富貴的態度讓沈蘭亭他們非常吃驚,因為根據今天回去代表地描述,這位皇帝仍然囂張跋扈。完全沒有什麼悔改的意思,可是現在看來那完全是胡說八道,既然皇帝能夠痛改前非那為什麼還要離去呢?想到這裡在場的議員立刻又是一片苦苦地挽留之聲。
李富貴輕輕的搖了搖頭,「政治生活中充滿了鬥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身不由己的。我們這一次說到底是意氣之爭。所以我的確有回頭的可能,但是在未來就沒有那麼便宜地事了,如果是牽涉到各個階級、集團實實在在地利益。我對於各方能否仍然這樣紳士感到懷疑,到時候不受制約的我說不定真的會把你們殺掉,畢竟現在我地地位可以說是超然,但是將來就未必了,比如說如果今天我的兒子糾結一批太子黨拿著槍衝進議會去給他老子報仇,你們認為我應該如何處理,是大義滅親使正義得到伸張,還是把你們都幹掉然後廢除國會開開心心的當我的天子。」李富貴的話讓大家打了個冷戰,這次皇室的反應相當平靜,不過如果真的爆發了這樣的衝突那後面的事態發展真的很難說。「這一次的確是我錯了,我已經擬了罪己詔,明天就會發往全國各地以平息民心上的波動。國家以後就要看你們的了,中國過去很大,可是現在已經變小了,依靠強者領導的時代終將會過去,你們未來的道路需要靠自己去摸索。」
第二天國會同意了李富貴提出的一系列要求,而李富貴得罪己詔也把南京城民眾間逐漸對立的情緒給化解了開來,因為在詔書上李富貴說的明明白白,這次退位是因為他自己心態上的變化已不適合再繼續領導國家所以才接受了國會的彈劾,其中隱含的意思是皇帝對自己的精神狀況也非常擔心,所以才決定遜位,同時詔書裡把這種心態上的問題歸結為因為擁有不受約束的權力造成個人意識極度膨脹,所以在罪己詔的最後李富貴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徹底的否定了帝制。
當然單單這樣一份詔書還不足以平息老百姓心裡的疑惑,畢竟這是一個帝國的終結,一份這樣輕飄飄的詔書遠遠不夠,實際上李富貴在這一天不厭其煩的接待各界的代表,大家看到皇帝一切如常才不得不接受帝國是皇帝下令終結的事實,對於代表們提出的疑惑李富貴笑著答道:「這樣不好嗎?歷史上每一個帝國崩潰恐怕都要帶走它一半的人口作為陪葬,我們現在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這一切你們是不是覺得不過癮?」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樣子李富貴又補充道:「我這個人書讀得少,如果當年立國的時候有人告訴我,金陵從來無百年』的話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
伴隨著罪己詔傳向四方的還有李富貴的兩道命令,一條是邀請各地的代表進京澄清這次遜位的事情,另一條是警告各地的駐軍不得有任何異動,否則以叛變處理。
接見各地的代表自然是非常耗費時間,幸好中國政府需要就莫洛凱島的問題於夏威夷王國進行緊急磋商,同時還要詔會其他列強,這件事辦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所以李富貴還不可能很快成行。
對各大軍區的警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實際上聯繫以前李富貴逼他們用子女的名義發下效忠國家的誓言他們相信這道命令的確出自他們那位莫名其妙的司令之手。只有林雨長接到南京發生政變的消息後立刻調集人馬準備回師,這個時候李富貴單獨發給他地命令也送到了蘭州,命令的內容其他人都看不懂,上面寫的是:「我這裡有一杯毒酒,你要想喝的話就一個人回來。」
林雨長接到命令之後大哭一場然後隻身坐火車返回南京,見面之後李富貴把這些天已經練的不能再熟的那一段話重複了一遍。大意當然就是退位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並未受他人脅迫。
「我知道。」林雨長很平靜地回答。
「你知道還在蘭州集結人馬幹什麼?」李富貴有些奇怪,他本來以為需要很費一番口舌的。
「兵諫。」
「噢?」
「你憑什麼一走了之,我們這些兄弟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你功勞最大讓你做龍庭我們自然沒話說,可是憑什麼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把天下交給那個國會,他們有什麼功績?」林雨長怒氣沖沖的說道。
「國家不是私產。有功勞索取報酬是應當的,但是這裡不包含公權力,讓你做軍區司令首先是因為你能勝任這個工作。其次才是功勞,他們雖然過去沒什麼功勞,但是我相信他們在未來能夠為中國指引出正確地方向。」
「你不能嗎?」
「我或許可以。不過我總有死的一天,這樣還不如在我生前就放手讓他們去幹,真的出現大偏差的話我還能幫一點忙。」
「可我就是不服,有些議員簡直什麼都不是,憑什麼竊據國家最高的權力。」
「這畢竟是老百姓自己地選擇。在未來這就是大義。國家地事情由老百姓自己決定,不管是錯是對也由他們自己承擔。」
「所以你怕我壞了你的大義就要給我喝毒酒,是不是?」
「你喝不喝呢?」李富貴笑著問道。
「我喝。死在你手上我起碼不會有什麼遺憾,要是最後被那些人整死才辜負了我一世的英名。」
李富貴搖頭歎氣,「不說笑話了,國會地事情你不必太介意,他們這次能夠罷免我並不代表以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我們的政治架構已經決定了國會對政事的干預力度並不強,他們的權力更多的是對官員本身進行干預,而且畢竟是一個新生事物,慢慢的就會成熟。這次找你來是有事要拜託你,我希望你能幫我看著這國家,如果有什麼不受制衡的力量出現我希望你能挺身而出。」
林雨長皺起了眉頭,「為什麼是我?你應當知道我不喜歡搞平衡,這樣的事適合那些喜歡在暗處耍詭計的人來做。」
「我不是讓你去防止這樣的力量出現,而是當他出現以後希望你站出來,說到底我對國人從眾的個性有些擔心,很多時候大家明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
「即便要反對的人是你的兒子?」
李富貴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即便是我的兒子。」
林雨長一陣沉默,「好,我就接下這個擔子,可是你真的認為帝制會就此斷絕嗎?」
「世界上沒有什麼一定的事情,或許未來真的有人能夠強過我也說不定,但是在此之前我畢竟留下了一個皇帝受到民眾制約的先例,能夠不流血的解決這個問題也可以為後人提供一條出路,我已經盡了全力了,既然如此剩下的我也就不再關心了。」
二唐帝國以這樣一種形式轟然倒塌自然帶來極大的衝擊,在國內的下層民眾當中對李富貴的眷戀之情最深,雖然在這場巨大的變革當中他們的獲利是最少的,可是當人們處於這樣一種境地的時候對自己的未來也最為擔心,因為缺乏掌控命運的力量所以他們對於強者的依賴也特別大。李富貴畢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他們的生活,而且有保證這種變化的趨勢,這使得下層的民眾輕易的就把希望寄托在這位皇帝身上。
不過對於那些上層人士他們的心態和國會議員一樣都很矛盾,作為外藩這些人對李富貴的胡作非為倒沒有京官們那樣深的切膚之痛,對他們來說當國體轉變成共和之後他們才真正地能夠借由國會與京畿地區做到平等。二唐初建的時候大家心中等級觀念仍然非常牢固,兩江作為皇帝龍興的基礎得到了高度的發展並沒有一起多少外藩的不滿。不過多年的自治讓他們的自我意識漸漸地覺醒,如果皇帝不存在了那江蘇作為諸省之首的政治地位仍然不可動搖,可是其他省份應該就是平起平坐了,這樣應該可以爭取到更多的經濟利益。
正如李富貴預想地那樣皇帝離去留下來的權力真空讓許多人感到興奮。這其中真的敢把眼光投向那個寶座地可以說鳳毛麟角,但是皇帝不存在了就意味著很多權力會被下放,能夠在這個過程中撈取那麼一點點也就享用不盡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都可以說是忘恩負義之徒,不過李富貴並不在乎,對他來說人區別於動物並不是因為有高尚的情操,而是因為擁有自我意識。
在國際上李富貴的突然遜位自然也引起了莫名驚詫,各國政府都開始高度關注這個東方強人的命運走向。對於李富貴流亡的打算他地幾個海外朋友都立刻伸出了友誼之手,如果李富貴真地離開中國他幾乎可以到除南極大陸外的任意一個大洲去生活。對於李富貴要到夏威夷養老的要求英美都沒有表態,雖然從目前來看中國已經在夏威夷紮下了根。想要將他們從這裡逐出去已經是不太可能地了,但是他們仍然不願意貿然的讓中國直接把國旗插到這裡,實際上他們甚至打著以這件事為借口壓迫中國做出一些外交上的讓步來換取莫洛凱島的打算。畢竟現在中國的局勢看起來不太穩定。
在二唐政府與心懷叵測的列強們做著艱苦談判的時候趙夫人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不顧虛弱的病軀堅持聽完了最近發生的一切之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一滴渾濁的淚水緩緩的從眼角流下。這個時候李富貴夫婦聞聽老太太醒了過來匆匆忙忙的趕到了這裡,趙夫人看著他們輕輕的說道:「婉兒,你先出去。我有話要和富貴說。」
「母親……」趙婉兒真的害怕他這個老娘會突然暴起和李富貴拚命。
「出去。我沒有事。」看到趙婉兒依言退了出去趙夫人盯著李富貴足足有三分鐘,「姑爺啊,你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富貴聳了聳肩膀。「不為什麼,只是希望這個國家能夠走上一條正常的軌道,我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因素,因此在國家踏上正規之前我應當被剔除掉。」
「原來如此,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看來這果然是老天在捉弄我。」
李富貴有些奇怪,「我可以問一句嗎?對我來說急流勇退不能算是一件太奇怪的選擇,因為君臣之間的鬥爭歷時幾千年從未間斷,看看范蠡和張良我們就會知道如果皇帝不退讓名臣就要退讓,我退了既可以永保後世子孫的安寧,又可以讓國家自由的翱翔。可是我卻想不通您為什麼那樣執著於皇權呢?」
聽了這個問題趙夫人的表情變得放鬆,似乎在回憶久遠的過去,「在我小時候我做過一個夢。」
「只是一個夢?」李富貴感到很不可思議,不過回想一下像自己岳母這樣莫名其妙的人還真不能說絕無僅有,憑借一個夢就造反的還真有幾個。
「你是不會明白的,那個夢是那樣的真實,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楚的記得夢中的一切。」
李富貴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如果這樣他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本來就不能被當作什麼憑據,自然也無從開解。
國內由此引發的動盪直到兩個月後才算慢慢的平靜下來,不管願不願意人們最終都只能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的皇帝是打死也不肯再繼續幹下去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國會選出了新任的議長,在李富貴的暗示下議會決定議長的人選不局限於議員,然後李富貴推薦了左宗棠,當左宗棠高票當選中國新一任的議長之後,國會議員們不得不承認李富貴堅持退出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在以前很多議員都希望中國未來的模式是君主立憲,可是現在看來李富貴根本沒有辦法被限制住,即便他已經下野還是一樣,如果他不遠離政治中心不管國家權力在名義上屬於誰他都仍然只能做一個兒皇帝。
李鴻章帶著非常矛盾的心情終於幫李富貴把莫洛凱島給爭了回來,自從上次爭奪總理寶座失敗之後李鴻章對李富貴的敵意就一直沒有消退,因為他當然看出來在那場競選中李富貴完全沒有幫自己的忙,害的自己罔作小人,現在李富貴又推舉左宗棠作國家元首這更讓李鴻章憤憤不平如果出於私憤李鴻章當然可以消極怠工讓李富貴無法很快的達成心願,但是他又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打擊李富貴,畢竟留在南京的李富貴還在作威作福,一想到這裡李鴻章又覺得趕快把他送到那個荒島上去更能出這口惡氣。
外交部長的心態搖擺不定讓下面辦事的人和與他談判的對手都有些無所適從,當最後終於達成了協議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雖然李富貴的退位是起源於一次彈劾,但是現在誰都知道他是自願離職的,既然是李富貴主動要辭去這個皇帝的稱號洋人們也就找不到什麼借口,看到中國國內漸漸平靜,而李富貴對他們的拖沓日益不滿,甚至放出話來要親自征服夏威夷來作為自己的流放之地,英美政府看到這種情況也只好按照原先達成的默契簽署了協定,協議一經簽字李富貴就急不可耐的收拾東西,準備搬家,諾大個國家只有他這個被流放的人對流放這件事最是熱心。
在離開之前左宗棠率領這個國家的那些大人物向李富貴請教中國的未來,李富貴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然後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真的看不出中國的未來有太大的變數。對了,我聽說英國的馬工已經把可投入實用的機槍給發明出來了,這可是個好東西,要多加利用,千萬不要捨不得子彈。英國目前還是一個我們惹不起的角色,不過當潛艇可以投入實戰以後他們的這種海上優勢就會被大大削弱,到那個時候如果你們想和他們打倒是可以試試。」
「陛下難道就不能留下來嗎?」左宗棠的聲音有些哽咽,「為什麼非要到那麼遙遠的一個小島上去,我老了,您這一去恐怕我這輩子是再也見不著陛下了。」
李富貴想了想,「當一個國家處於危亡關頭時為了拯救自己可以動用任何一種手段,但是我不認為走上正軌之後的中國還需要依靠偉人。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是什麼大勢所趨,而是我們民族跳不出的怪圈,現在制衡的體系已經建立,帝國又處於上升期,要是你們還是只能讓這個國家每隔一兩百年就進行一次格式化那死了以後也不要來見我了。我走了以後不希望看到有人來神話我,我只是一個犯了錯誤的廢帝,任何打著我的名義做事的都不要跟他客氣,我在外面就算要了飯也不會回頭求你們,希望你們記住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