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了蘭州的李富貴聽取了林雨長就西北戰事做的報告,「你認為陝甘的回民不會給我們惹太大的麻煩?」他捻著鬍鬚沉吟道,說實話李富貴沒有林雨長那麼樂觀,因為林雨長在西北的做法與他原有的計劃相去甚遠,隨著這個小子越來越適應西北的環境他在軍事上也越來越大膽,這當然讓那些心懷惡意的力量看到了可乘之機,雖然林雨長非常漂亮的給這些挑戰以迎頭痛擊,但是戰術上的勝利並不能掩蓋一切。
「當然,看一看九道溝的戰果,難道你覺得回子還有膽量來試探我們嗎。」林雨長自信滿滿的說道。
九道溝之役堪稱西北戰事的經典,它本身是到目前為止西北回民和富貴軍爆發的最大的一場衝突,林雨長在這裡用三百人誘敵然後面對四千以上回民步騎混合的大軍,戰場的結果讓所有本地人難以相信,竟然是回民被殺的大敗。
李富貴很清楚的知道林雨長在這場戰役中玩的花樣,那支部隊的確人數很少,可是全部由士官組成,在加上經過改進的武器和戰術一群匆匆組建起來的隊伍在他們面前被擊潰並不是無法想像的,當然這樣做也要承擔相應的風險,那就是如果這三百多人被殲滅將會給第一騎兵師的戰鬥力和士氣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
「九道溝之役的確漂亮,不過我不希望以後你再用這種方法來引誘當地人,因為這種勝利從短期看固然能夠把那些回民嚇住,但是長遠來說這樣無疑會加劇民族間的仇恨。」
「你是打算用懷柔的手段了?」
「西北的民族問題十分複雜,想必你也看到了他們更多的仇恨是針對官府,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有可能成為我們的朋友,但是同時這些人在西北又形成了一種離心力,這必須時刻提防,也正因為如此我對你的行動沒有過多的干涉,因為我也說不好究竟該怎麼做。」從大方向說李富貴還是認同他前世見到的那種民族政策,不過隨處可見的新疆小偷又讓他明白那套民族政策在實行上還並不是盡善盡美。
「要我說根本就不用那麼麻煩,現在就用大軍從河西走廊一路犁過去,然後移民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歷史上不都是這麼做的嗎?如果不說遠的那陝西這些年回漢仇殺,現在回民在那裡勢力不是小多了。」
林雨長的這個建議的確很有誘惑力,不過李富貴還是抵擋住了,他有超出對方十倍的力量,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耐心往往能得到更好的長期回報。「移民的確實是大勢所趨,我記得新疆十分適合種棉花,要是能把它的商業價值開發出來就好了。」李富貴低聲的咕嚕道。
「其實回民的問題真的向西走出甘肅以後反而可能會好一些,那些地方的人特別恨浩罕人,而且和漢人打的交道不多,到時候我們只要讓他們明白咱們和清兵不是一回事就行了。」
李富貴點了點頭,「我的情報也是如此,尤其是東部的一些地區,我想我們甚至能夠在民眾當中得到一些幫助,你到了那裡應當注意改掉在甘肅得到的壞名聲。」
「沒問題,我見到那些異族的小孩子就發糖給他們吃,怎麼樣。」林雨長笑著說道。
「有道理,我馬上讓上海發一車皮糖果過來,我們還有一些時間,你們雖然已經學習了一些西北的風俗,不過我想那還不夠,你們應當從心眼裡喜歡西北的文化,這樣我相信和當地人的溝通會容易的多,回頭我教你們幾首西北民歌。」
「你還會唱回回的歌?」林雨長十分驚奇。
「會,怎麼不會,我的歌我唱得比回回還好聽呢。」李富貴想起國際友人送給自己的那把吉他了,這麼多年不彈不知道還能不能撿起來,來到這個時空之後也一直沒有機會一展歌喉,現在看來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他相信在接下來在與回民的領袖和阿訇們的交往中自己的歌聲或許能幫上不小的忙。「你們師裡面那些文藝積極分子要加油,爭取在到伊犁之前掌握一件西北的樂器,到時候和熱情的維族姑娘都方便許多。」
「老大,我們西出陽關是去打仗,不要弄得這樣風花雪月好不好。」林雨長苦笑道。
「西北的事情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既然各個少數民族還處在左右搖擺的位置,而且他們對我們還不瞭解那就一定要爭取一個好印象。」
「那他們要是不服怎麼辦?難道我還不能打了嗎?」林雨長不服氣。
「當然要打,不過呢我不希望你去學霍去病,你應當去學班超,他殺起人來也很厲害,不過手段非常高超。」
林雨長想了一想,班超做的事情雖然沒有霍去病那麼痛快,但是他們的功業卻是不相伯仲,所以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林雨長進入新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沿著天山北麓一路西行很快就到了計劃裡的第一站——迪化,按照預定計劃他將在這裡與新疆的各個部落展開一系列的聯誼活動,對於這個計劃林雨長是不太喜歡的,因為迪化距離阿古柏所控制的阿克蘇和庫車還有很大一段的距離,如果屯兵伊犁不但可以建立更大的後勤基地,而且對喀什噶爾、阿克蘇和庫車都可以直接發動進攻,不過李富貴堅持要求林雨長先確保補給線的暢通。
對於這種偏師冒進,而大隊人馬駐守在甘肅的做法左宗棠十分的不理解。隨著聯軍主力到了西北以後對陝甘的回民給予了進一步的壓制,在這個過程中也的確有一些衝突,為了滿足左宗棠求戰的願望李富貴總是派他去攻擊回民的堡寨,但是這些戰事的規模都很小,畢竟經歷了兩次打擊陝甘回民起義的能量已經被釋放的差不多了。這種不疼不癢的日子使得左宗棠非常渴望進入新疆,他總是有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平定西北是他的宿命。而這種渴望使得左宗棠不能接受這種把主力放在甘肅的做法,在他看來甘肅已經基本上平定了,完全沒有必要再留下大軍鎮壓。
當左宗棠終於忍不住向李富貴進言的時候他還拉上了曾國荃,曾國荃對此倒是無所謂,只不過抹不開左宗棠的面子。
「季高可能有所不知,富貴軍打仗和其他軍隊有所不同,說得明白點就是尾大不掉,對於我們前方的部隊來說後勤極其重要。目前蘭州是物資的集散地,但是從這裡一路上到伊犁仍然是千里迢迢,所以建立一條安全、高效的運輸通道才是當務之急,相對來說前方的兵力目前為止還不要緊,一來戰爭初期還需要一些試探,二來第一師在戰力上並不差,人數雖然不多但是肯定不會吃虧。」
左宗棠仔細想了想,「既然如此,從哈密到古城這一段的補給線也需要保障,雖然林師長現在做鎮迪化可以震得住這兩個地方,可是他是主攻部隊,一旦向前推進這後方必然出現空隙,倒不如現在就派我出關負責這一段的後勤。」
「這個想法到也有些道理,要不然你和沅甫也到迪化去,從哈密到伊犁就拜託兩位了。」
從李富貴那裡出來曾國荃不禁埋怨左宗棠,「季高兄可真是有趣,放著好好的副總指揮不作,現在反而爭取到一個押糧官,心中有何感想啊。」
「說笑了,我們坐鎮迪化前方如果有什麼變化必然會讓我們哥倆增援,能爭取到這樣一個為國出力的機會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權位我反而不是很在意。而且王爺說的不錯,在富貴軍裡後勤的確有著非常重要的位子,你看我們討論軍情的時候那個後勤總長總是要列席,而且他的意見往往得到王爺的高度重視。」
對於這一點曾國荃倒是深有同感,「說起那個後勤總長我也覺得他太囂張了一些,不管什麼作戰計劃只要他不點頭就沒辦法通過。」
「我想這也是王爺打仗和我們不同的地方,要想做到一生不敗謹慎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林雨長對於李富貴派左宗棠來支援他有些不太高興,他和左宗棠在國家、民族的問題上很有共同語言,不過同時他們也都感到了對方在西北建功立業的決心,所以也隱隱的將對方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尤其是林雨長,他現在已經把整個新疆視為自己的狩獵範圍,這還沒開戰左宗棠就跟了進來讓他感覺到了一點威脅。
新疆的民情與林雨長事先瞭解到的差不多,在迪化這個地方普通民眾對漢人並無太深的偏見,上層的貴族在看到浩罕人暴烈的手段之後也漸漸打消了利用他們來立國的念頭,只有僧侶階層仍然對一個純正的伊斯蘭政權十分迷戀,當然也有完全站在林雨長這一邊的部落,吐爾扈特各旗就旗幟鮮明的反對任何分裂新疆的圖謀,其他的蒙古人也基本上持這樣一個立場,林雨長相信這將會給他提供非常大的助力。
左宗棠進入新疆後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把電報線路一直架設到伊犁,如果在內地這項工作肯定十分的輕鬆,現在湖北和廣東都已經能夠自己架設電報線路了,不過在這浩瀚無垠的戈壁灘上這多少還是一個考驗,尤其是周圍肯定會有一些心懷不軌之徒,同時如果能夠保證被架設起來的線路不被破壞那也就證明了這條道路的安全。
為了消除當地居民對電報的仇視李富貴首先將電報無償的向宗教人士開放,結果每天總有幾位阿訇呆在電報局與遙遠的同僚討論宗教問題,迪化的大阿訇霍桑在西北擁有很高的聲望,許多人都希望能夠得到他的指點。這樣的長篇大論當然會影響電報局的工作效率,幸好在這條線路上目前除了軍情之外還沒有什麼別的電報,所以電報員們為了保證軍情的實效性乾脆把那些簡短的報告夾在大段的可蘭經中傳了過來。
李富貴身為一個基督徒很巧妙的避開了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世仇,在面對本地的一些望族和宗教人士時他總是盛讚薩拉丁當年的豐功偉業與他寬大廣博的胸懷。雖然李富貴拿薩拉丁和理查的那種騎士之爭作為話題的確有討好這些回民的意思,不過他本身也很喜歡這個故事,並視其為十字軍百年戰史上唯一的亮點。
「王爺認為阿古柏可以和薩拉丁相提並論嗎?」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不懷好意,李富貴看了一眼發問的傢伙,那是一位阿訇的弟子,那年輕的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他的野心,李富貴笑了笑,「阿古柏可以說是正好與薩拉丁相反,薩拉丁寬容,阿古柏暴虐,薩拉丁正直,阿古柏陰險。我提起薩拉丁並不是指阿古柏,而是表示我希望自己能夠以這位先賢為榜樣,尋求戰場上的公正與仁慈。」
「可您的軍隊所做得與您所說的正好相反,他們到處燒殺。」
「軍人需要用人頭來建立自己的武勳,所以公正與仁慈也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在甘肅發生的事情我大部分都知道,包括那些屠殺,雖然這樣做並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願意為這些行為負責,將心比心,他們雖然經常進行懲罰性的殺戮,但是並不是毫無道理,這幾十年來在西北的戰事中好像還沒有哪場戰爭勝利的一方會如此刻意的控制殺戮。實際上我的先鋒官曾經數次向所有不願意臣服於朝廷的堡寨宣佈他用兵的規矩,就我看那些規矩還算有道理,而且他們自己也從來也沒有違反過。」
林雨長用兵的規矩承襲了李富貴以往的做法,把自己的損失加以計算然後再乘以一個係數換算成懲罰的力度加在那些被他打下的城堡上。
「這麼說王爺殺我們的人還是對我們展示仁慈?」雖然大部分人對李富貴做出這樣的表態還算滿意,不過哪裡都少不了極端主義者。
「仁慈是一個相對的概念,遠的我們不說了,就說這幾年西北的軍事力量吧,僧格林沁、阿古柏、各支回民義軍,還有伊犁將軍以及陝甘總督他們的軍隊,哪一支比富貴軍更仁慈呢,西北的生活環境不好,所以這裡的戰爭往往都非常殘酷,在殘酷的戰爭中處於弱勢一方必然會遭受巨大的損失,所以既然現在強者表達了一種相互和解與寬容的願望你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李富貴的話讓在座的大多數人覺得可以接受,實際上已經有人更深一步想到了李富貴與清廷的關係,這個南方的大王現在扮紅臉來收買人心並不是一件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雖然他的軍事力量已經遠遠的把其他人拋在了後面,可是如果能營造一種四夷來朝的盛事景象改朝換代肯定會變得更容易。
這些人對於中國究竟是漢人還是滿人來統治並不介意,他們更看重的是在這個變化當中他們能夠得到一些什麼。因此在這次會見結束之後有人留了下來。
「不知馬先生還有什麼事情嗎?」李富貴知道這種去而復返的人總是會帶來一些陰謀。
「我有一事想與王爺商議。」
「不知是什麼事?」
「其實我們陝甘回民歷次造反都是因為女真韃子對我們欺辱太甚,這兩百年間他們對我們回人是想殺就殺,想搶就搶,我們實在是忍無可忍,可是王爺您就不一樣了,我們之間並無什麼仇怨,而且現在您又表達了和解的善意,我們又怎麼會不識抬舉,實際上我們都覺得像王爺這樣的人物才應該一統宇內,那些滿人全都殺了最好,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回民一定會全力支持王爺的。」說著他就跪了下去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這突然的變化讓李富貴愣了一下,隨即他就猜到了這個人心裡想得是什麼,勸進的人基本上都是希望能分到一點擁戴之功,這個人想來也不例外,不過李富貴轉念一想發現這倒是讓回民相信自己誠意的一個好機會,李富貴已經準備了一套針對西北的政策,其中對少數民族還算是比較照顧,再配合西部的經濟開發應該能夠讓很多人得到實惠,但是由於多年來形成的積怨如何取得對方的信任卻是個難題,因為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無事獻慇勤,非奸既盜」,所以人們更願意相信等價的交換或者由自己主動的欺騙。
想到這裡李富貴很高興的把馬千里拉了起來,「這是幹什麼,馬先生太客氣了,你們回民支持我做皇帝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不過我看你們當中好像還有很多人看不清這件事,你回去可要好好做一做他們的工作,這擁戴之功可是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