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和張樂行在濟寧洲的大義集碰了面,李富貴很快就發現這個張老樂好像有些憂鬱,總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了,這個樣子可不像你啊,聽說當年你被勝保打得大敗的時候也沒見你皺過眉頭,怎麼現在反而擺出這麼一幅哀怨的樣子,不就是沒打招呼就殺了你們兩個人嗎。那種害群之馬我幫你殺了你還應該感謝我才對。」
張樂行笑了起來,「不是因為那件事,不過你既然提起來了,我也想問一問,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兩個?」
「他們兩個該死。」
「他們兩個是該死,可是你是處心積慮的想殺他們的,這就讓我搞不懂了。」
「在我的治下,我很少做殺雞給猴看的這種把戲,因為這樣不但不公正,甚至連公平都說不上,不過也不是絕對,因為你也知道,這種方法見效很快,尤其是在我控制範圍以外,我殺上海道吳建彰就是殺給其它那些官老爺們看的,同樣我殺這兩個人就是給你們看的。」
這話說的張樂行心中有氣,「這麼說你是把我們當作可以隨便屠殺的對象了,你想告訴我們你想殺誰就能殺誰,是不是?」
「那倒不是,我只不過是想告訴你們,捻子現在造成的混亂不能再這樣無限制的持續下去了,你們如果不能自行收斂,我就要幫一幫忙了。」
「你真的想對付捻子了嗎?現在捻子擋了你的道,對不對?我們東殺西攪,讓你沒辦法稱心如意的去盤剝老百姓,是不是這樣?」張樂行非常的激動,實際上這些話他同樣在問自己,因為有時候他也覺得那些到處流竄的捻子讓人討厭。
「你知道颱風嗎?」李富貴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問話,張樂行搖了搖頭。
「那你總應該知道今年淮河又遭災了吧?」
「知道,發了大水,淹了三個縣。」
「是啊,今年的颱風特別厲害,」李富貴轉身到文案上抽出一張陸歸延寫給他的報告遞給張樂行,「今年的洪水沒有淹死人,也沒有餓死人,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是在上古三王的盛世這也算是了不得的壯舉了,阿陸現在正在打算從今年秋天開始疏通淮河的故道,讓淮河直接入海,到那個時候就不會再這樣十年九災了,你明白了沒有?」
雖然張樂行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可是他還是不明白治理淮河和剛才他說的那些話有什麼關係,所以只好茫然的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需要秩序,就好像河流需要河道奔流入海一樣,即便這個河道又窄又小,一到夏天就常常要發洪水,也比沒有河道要強,是不是?你們在河南、山東興風作浪已經有好幾年了,這就好比夏天發洪水,可是洪水不能一直發下去,總會有消退的一天。發洪水並不能讓河道變深變寬,但是它卻會阻止我疏浚河道,我希望你們能夠流的更平緩一些。至於你說我盤剝老百姓,這話不假,如果不盤剝老百姓哪來的銀子改造淮河,有時間你可以回老家看看,你會發現他們生活的比你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好,所以盤剝並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你從這個交易中得到了多少,既然是交易就必須有規矩,你可以去嘗試制定規矩,但是一不如意就動手去破壞它那絕對不行。」
看來李富貴的確對捻軍有些不耐煩了,不過距任化邦所說的情況還差得很遠,張樂行現在自己也打算重新整理捻軍,如果繼續這樣只圖一時痛快將來可能真的要被李富貴滅掉了。張樂行知道自己與李富貴實際上是在進行一場競賽,現在自己已經被拋離了很遠,但是還不能說沒有機會,起碼在歸德捻軍發展得相當順利,看來是到了推廣歸德模式的時候了,自己不能再這樣猶豫下去了。
「我已經有了一套規矩,現在運行的也非常好,你等著,不出三年,河南和山東就要面目一新。」
「那樣是最好不過了,其實你是當事的豪傑,我並不希望看到你向著一條死路越滑越深。我告訴你,我的野心非常大,大到你們不可想像的地步,所以每一個能人我都不願輕易放棄,將來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和駱炳章共事呢。」
駱炳章現在作著河南巡撫,與捻軍正是死對頭,聽李富貴這麼說張樂行皺起了眉頭,「李大人,你是個好官,所以我們才能有這樣的私交,可是像那些清狗只會魚肉百姓,你要是想招攬他們,只怕自己先被他們給染黑了。」
「沒有什麼人天生就是壞人,判斷一個人選取的角度很重要,石達開在你們眼裡是個大好人吧,可是天國六王裡面,南王、西王死的早,究竟怎麼樣我不知道,天王洪秀全嫉賢妒能、荒淫無度,被楊秀清宰了連個替他發喪的都沒有,他弟弟還要到我這裡搬救兵。楊秀清陰狠毒辣,也不是個什麼好鳥。至於韋昌輝就不說了,下次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如果這些人都不怎麼樣,怎麼就這個翼王純潔得像聖母一樣?」石達開現在佔據湖北,四面侵削,湖南、河南、四川、安徽都有他的部隊,自然是與捻軍合作愉快,所以李富貴就把他拿出來做例子。「滿清是不怎麼樣,可是那些官員又不是世襲的,也不是天生就有官作,還不是那些讀書人一試一試的考上去的,如果靠進去以後都變成了壞人,那只能說之這裡的規矩出了問題。所以你們只針對某個人的話,那就弄錯方向了。現在的中國形勢很壞,需要我們團結起來才能救這個國家,所以只要是能夠適應新規則的人我都不會排斥。」
雖然張樂行覺得那些官老爺根本沒有什麼團結的價值,不過看到李富貴能有如此的胸襟他就把原先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這樣捻軍與富貴軍就仍然是觀念上的分歧,並不存在你死我活的鬥爭。
「我還是不太懂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大的勁,以你的實力在加上洋人的幫助,你完全可以推翻滿清,然後推廣你的規則,那個時候又有哪個能夠違抗你呢?」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規則是一成不變的,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榜樣,或者一個目標,同時給與一些幫助或指點,但是腳下的路必須你們自己去找,也就是說我需要的不是一個規則,而是產生規則的能力,或者說方法,這樣的中國才能長久的屹立下去。」
「如果我找不到呢?」
「那麼作為一個政治勢力你將會消亡,只有那些自己找到出路的人將來才會有一席之地。」
「聽你的意思好像你是神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呢?」
李富貴這次出征沒有任何戰果,所以進入江蘇之後也就沒有任何的慶祝活動,只是趙婉兒帶著李富貴快一歲的兒子來到蘇魯交界的廟道口迎接李富貴。
當然這次會面李富貴的兒子成為了大家矚目的焦點,趙文翔和柳夫人搶著要抱這個孩子,李富貴反而插不上手,小傢伙長得還是比較像他的母親,兩隻大眼睛滴溜溜亂轉,難得見到這麼多生人也不哭。好不容易輪到李富貴抱一會了突然聽到陸樹城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樹城有事求見大人。」
李富貴挑開門簾走出去,」樹城啊,來看看我兒子長的怎麼樣,挺壯實吧,你有什麼事?」」大家已經在鎮子外面列好了隊,想見一見少帥。」
李富貴愣了一下,然後用手指逗了逗他的兒子,」聽見沒有,你的頭銜可不小啊,李少帥。」
趙文翔在後面趕忙插嘴:」這可不行,小孩子這麼小,禁不起那種殺伐之氣。」
李富貴聽了哈哈大笑,」我的兒子禁不起殺伐之氣嗎,那也太好笑了。來,兒子,我帶你去看看各位叔叔伯伯們。」說這抱起孩子向鎮外走去。
趙文翔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他感到旁邊投射過來一道憤怒的目光,扭頭一看夫人正瞪著他,」你以為外孫子還像你一樣。」這話讓趙文翔閉上了嘴。
走出鎮子就看到第一軍團全副武裝的排列出受閱的隊形,軍隊的正前方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土台,李富貴也不講話,直接走了上去把他那個沉甸甸的大胖小子高高的舉過頭頂。霎那間三軍歡聲雷動,李富貴看著這一片沸騰的景象心裡暗暗祈禱這小子不要被嚇哭,或者被嚇尿,要是那樣自己的光輝形象可就全毀了。
好幾分鐘之後歡呼之聲漸漸平息,這小子居然對著那麼多人打了個呵欠,李富貴得意的轉頭對陸樹城說:」怎麼樣,到底是我兒子。」」將門虎種,果然名不虛傳。」
當天晚上被逗弄了一天的小傢伙早早的就睡著了,李富貴這才問趙婉兒:」娘子啊,我知道你書香門第,可是你給孩子起名字也用不著這麼生僻吧,這個李璹究竟該怎麼念,為夫實在是才疏學淺,還望娘子賜教。」
趙婉兒嫣然一笑,」不認識了吧,這個字念殊,是指一種玉。」」這個我倒猜出來了,王字旁的字多半都是玉。你說我現在一直在推廣簡化字,你偏偏給兒子取這麼一個名字,你這不是和我唱反調嗎。再說了這樣生僻的字將來上學堂老師都不認得,到時候他就不會提問我們的兒子,那樣學業會跟不上的。」」學堂?」趙婉兒奇怪的問,」我們的兒子還用出去上學嗎?再者說如果老師連這個字都不認識還不如趁早把他趕走。」」這不一樣的,學堂裡的老師漢字的功底不一定都那麼高,大部分的老師都是教外語、數學什麼的,不認識這個璹字也是情有可原,至於我們的兒子將來應該會去上學堂,未來的教育分工很細,我總不能一口氣請上十個、八個的塾師吧。」」這樣啊,那也得辦一所貴族學校,專收有身份的小孩子。」」搞等級制啊,這樣不太好吧,我的兒子肯定會上最好的學校,不過要是專門為他興辦一所貴族學校也沒有必要吧?我記得你對社會的等級劃分並不是很在意的。」」我是不在意,可是我兒子在意,你願意咱們的兒子和門房老張的兒子做同學嗎?」
李富貴是不介意李璹和張平的兒子同桌的,在他看來這樣還能互相照應,在學校裡也不容易被欺負。不過他也能理解趙婉兒關心兒子的這種母性生理特徵,女人有了孩子之後邏輯就變得更加難以捉摸了,」你是說這所學堂只收官宦子弟?」」對。」」那你還不如只收八旗子弟呢,這樣咱們的兒子毀的更快,還是不要讓他脫離勞動人民的好,那幫官宦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我兒子可不能整天和他們在一起。」
趙婉兒把胸一挺,」官宦子弟怎麼了,我幾個哥哥都是官宦子弟,他們哪個吃喝嫖賭了。不過你說得也有那麼點道理,就算不是整天和官宦子弟來往,那也不能坐在一群販夫走卒的孩子中間啊,到時候這個學堂我要考察,要是不合我的意你就給我請十個、八個老師回來。我倒要看看有哪一個不認識李璹的名字。你看這個名字不順眼,那海望峰你一定很喜歡了?」」我喜歡個屁,又不是做賊,叫什麼望風,跟她講了幾遍就是不聽,我也沒辦法。」看著趙婉兒一臉認真的樣子李富貴聳了聳肩膀,兒子的教育還非常遙遠,現在也用不著太深入地去探討。說起來等他再大一些每天帶他到軍營裡走走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李富貴這次要到蘇州去和楊文定交接,所以在淮陰他沒有多呆,當他看到凱瑟琳在他家中的時候很自然的大吃一驚。
「看什麼看,凱瑟琳小姐現在是我的客人,你可不許無理。」趙婉兒站在李富貴身後說道。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李富貴有些茫然。
凱瑟琳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解開了李富貴心中的疑惑,「我對將軍夫婦非常的敬佩,我在中國的生活告訴我那天你們告訴我的都是真的,我希望能為將軍做些什麼,所以就留了下來,可是很快我就發現在中國人這方面我無法給將軍任何幫助,所以我決心讓西方更瞭解您,瞭解您為了他們都受到了多少不公正地對待。一方面我寫信給我的那些朋友告訴他們您的故事,另一方面我希望能夠幫助夫人進行一次無比成功的訪問,我與夫人現在可是好姐妹了。」
李富貴面帶驚異的望著趙婉兒,「你真的原意不遠萬里的去西方嗎?」
「有什麼辦法呢?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然嫁了一個二鬼子,就要把這個二鬼子婆做好,不是嗎?」
「嫁雞隨雞,這句話我喜歡,我要馬上把它記下來。」凱瑟琳在旁邊操著洋腔說道。
「去去去,我這裡正感動著呢,你搗什麼亂。」李富貴把這個洋妞轟了出去。
把門帶上之後李富貴歎了口氣,「關山萬里,本來我實在不願意你和璹兒去冒這個險,吃這份苦。」
「也沒有什麼啦,凱瑟琳說這一條海路走起來挺舒服的,我也的確想看看你所說的那外面的精彩世界,這段時間你不在我身邊我才能真正看清你身上的擔子有多重,現在既然有機會我當然要替你分擔一些,而且彼得也會陪我們一起去。」
「他當然要去,那個宗教狂人這一年多來只要以碰見我就會像我描繪教皇親自施洗的無上榮耀,都快被他煩死了,我相信他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爬去看這次盛典。」
趙婉兒笑了笑,「海鶯也主動請纓你沒想到吧,這次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們可要好好唱一出了。」
「我看她是看上了這個公費出國的名額了,到時候還不知道她又要惹出什麼事情來,說起來你們幾個人中也只有你能指望的上,出去之後一定要把夫人的樣子拿出來,絕對不能姑息他們,知道嗎?」李富貴憤憤的說道。
「對了,」李富貴一拍腦袋,「朝廷馬上要派一個使節團出國,不如你們一起走,也好有個照應,那個郭嵩燾我看還不錯,我這邊再配一些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知道了,你在家也自己要小心,要不然我走之前為你討一房小的,你們男人身邊沒個女人總是不行,我自己挑的也放心些。」趙婉兒替李富貴整了整衣服。
「不用了,我可是個基督徒。」
「少來了,你算哪門子的基督徒。」趙婉兒說到這裡眼裡泛起了淚光。
李富貴輕輕地抓住趙婉兒的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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