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千尋氣息一沉,楚琴的話分明是暗指他讓夜婉凝一同來避暑山莊的目的是為了讓她侍寢,因為馨妃和琴嬪二人都懷著身子,只有她這個他不知她懷孕的人能侍寢,而那夜他將她拽入房間差點強要了她,無疑是讓她的誤會更深。
他剛要開口教訓,誰知這時夜婉凝的眼角滑下了一串滾燙的眼淚丫。
「凝兒!不是……凝兒,朕沒有那個意思。」他慌了神,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用自己的衣袖不停地為她擦著,「凝兒,你別這樣,朕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朕當初只是想讓凝兒陪在朕身邊,凝兒,朕……真的不能失去你,所以才會被怒火蒙蔽了心,凝兒,你原諒朕這一次好不好,朕保證以後會只信凝兒一人。」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保證究竟有多蒼白,曾經他也這麼保證過,可是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又難以控制地亂了心。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後悔了,若是時光逆轉該有多好。
夜婉凝一聲不吭,可是她眼底的絕望讓他痛徹心扉。
楚琴沒有想到慕容千尋會這麼大反應,她原本只是想讓夜婉凝對慕容千尋死心,卻沒想到慕容千尋會這般低聲下氣地求她原諒。
「滾!」
一聲怒喝從楚琴頭頂響起,楚琴還未反應過來,慕容千尋抱著夜婉凝轉頭雙眸赤紅地又如驚雷般怒吼一聲:「滾出去!」
楚琴嚇得蒼白了臉色,立刻顫抖著身子連滾帶爬地離開了他們的房間。
他的怒吼不僅嚇到了楚琴,也讓夜婉凝渾身一顫,慕容千尋急忙拍著她的背脊安慰:「別怕,朕不是凶你。媲」
依蘭送來雞湯端到夜婉凝跟前,慕容千尋接過手之後將她圈在懷中拿著雞湯舀了一勺餵給她喝,可是夜婉凝始終沒有張嘴。
慕容千尋拿她沒辦法,可是她若是不吃東西身子又豈會好?
「皇上,還是讓奴婢來喂吧。」依蘭說道。
他猶豫半晌,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將手中的那碗雞湯給了依蘭,依蘭上前低聲說道:「娘娘,奴婢是依蘭,娘娘要保重身子才是,不是娘娘說的,身子是自己的,沒有人會比自己更疼惜自己,難道娘娘不愛惜自己了?」
慕容千尋身子一僵。
沒有人會比自己更疼惜自己?她真的這麼說過?
夜婉凝沒有反應,依蘭又道:「娘娘,別忘了除了娘娘自己之外,還有奴婢,還有德貴心疼娘娘,皇上也心疼娘娘。」
說了半天,夜婉凝還是不肯吃東西。
依蘭沒有辦法,只好對慕容千尋說道:「皇上,請恕奴婢口不擇言。」
「只要你能勸服她吃東西,隨你說。」慕容千尋低眸看著夜婉凝開口道。
依蘭抿了抿唇近前將一勺雞湯遞到夜婉凝唇邊道:「娘娘,您這樣夜將軍會很傷心的,夜將軍一心希望娘娘過得好,娘娘若是這麼下去,豈不是讓夜將軍失望了?而且,夜將軍的腿傷還等著娘娘給她治癒不是?難道娘娘放棄了自己也要眼睜睜看著夜將軍變成殘廢以後都不能行走了嗎?」
果然,這句話一說夜婉凝張口喝下了依蘭勺中的雞湯。
慕容千尋的心揪得差點讓他瘋掉,她誰的話都不聽,卻在聽到夜墨凝之後改變了心意,她原本一心要輕生,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可是夜墨凝卻讓她燃起了求生的。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計較這些,可是他又不得不心裡堵得慌,可恨的是他不能惱她,不能氣她。如今,只要她肯吃東西,願意不放棄自己的生命,便是他最大的心願。其他的一切他的不能去計較,也不能去想。
見她喝完了兩碗雞湯,他算是放了心,用錦帕擦了擦她的嘴角問:「凝兒,外面天氣很好,我們去外面可好?」
夜婉凝看向依蘭,眼底期待著什麼又或者質問著什麼。
依蘭知道她想問什麼,但是她也不能做主,只好朝慕容千尋看去,慕容千尋抿了抿唇對依蘭說道:「你也去。」
「是。」依蘭躬身一禮,說起來跟著去她也放心,因為現在別說夜婉凝,就算是她也無法相信慕容千尋是不是真的對夜婉凝好。
「皇上,奴婢去安排轎碾。」
「不用。」慕容千尋開口拒絕,而後將夜婉凝背在自己的背上往外走去,他從沒有忘記她最喜歡趴在他的背上哼著他從未聽到過的歌,怪異的曲調卻是她獨有的。
從避暑山莊出去,慕容千尋只帶了陸秋瞑,還有夜婉凝的兩個心腹:依蘭、張德貴,連胡林都沒有帶上。
一路上,夜婉凝只是趴在慕容千尋的背上,呆滯的神色不知落在哪個點,又或者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凝兒,有沒有感覺熱?我們去前面的涼亭可好?」慕容千尋微微側頭問她,可是夜婉凝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他將她放下讓她坐在涼亭的石凳上。
「凝兒,你跟朕說說話,有什麼不高興的就跟朕說。」他真的好想她能將脾氣發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對誰都視而不見。
驀地,從石凳上起身,眾人以為她終於「醒過來」了,可是她只是一邊看著遠處的風景,一邊朝旁邊走去,直到膝蓋碰到護欄邊上的長椅,她才緩緩坐下來,隨後將手放在欄杆上,頭擱在手臂上發呆。
慕容千尋的心難受至極,他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她說話,如何才能讓她發洩心中的不滿,而鄒子謙說,再這麼下去,她的病情只會嚴重不會減輕,可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可是這心藥究竟是什麼?
有侍衛匆匆趕來,陸秋瞑走上前去,那侍衛在陸秋瞑面前說了幾句,而後陸秋瞑走到慕容千尋跟前時,眸光朝夜婉凝看去,見她沒有任何反應,他才對慕容千尋說道:「皇上,楚尚書和楚憐小姐已經帶到。」
慕容千尋點了點頭:「將他們先押入地牢。」
「這……」陸秋瞑看向慕容千尋問,「直接押入地牢?會不會讓楚尚書……」
「照朕的旨意辦。」他沒有一絲猶豫。
「是。」他躬身抱了抱拳轉身走到侍衛跟前吩咐了下去。
慕容千尋忽然想到了什麼,抬手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柔聲說道:「凝兒是不是因為琴嬪而不高興?」
夜婉凝神色游離沒有一絲情緒變化。
他蹙眉緊握著她的手,從來不知握著她的手會讓他的心也會撞得生疼,她的手很涼但軟弱無骨,他喜歡她的每一處,並非是因為她的一切都那般完美,而是因為她是她,也因為她是真心愛他,並非因為他是皇帝,而是因為他是他,所以他喜歡她的一切,可是他一時的怒火卻將她對他的一片真心給毀了,他現在不知道自己該怎樣才能挽回這一切。
「凝兒,朕不是有意要讓她懷上朕的孩子的,而且朕也不是因為喜歡她而留在她的寢宮……」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依蘭、張德貴和陸秋瞑俯身離開涼亭等在涼亭下。
夜婉凝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景色,慕容千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現在還在做小月子,應該讓她呆在房間,可是他知道她不喜歡被困,所以親自背著她出來,只想讓她的病快些好起來。
忽然被他抱在懷中看不見景色,她開始掙扎起來,他心頭一喜,以為她終於清醒,可是她只是重新趴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高山白雲。
「凝兒,不要生朕的氣了,那夜朕喝了太多酒,而琴嬪……」他回想著那一夜,如今想來悔不當初,「那夜她打扮得跟你太像,還跳了你那日所跳的舞,朕就認錯了人,只是一次,真的只是那一次,朕沒有想到她真的就懷了身孕。」
夜婉凝已經沒有任何感覺,好像不會心痛不會難受也不會高興,慕容千尋知道,他們之間遠不止琴嬪一人。
「還有馨妃,那日朕是氣糊塗了,所以才……對不起凝兒,朕保證以後不會再碰別的女人,誰都不會碰,朕只會疼惜凝兒一人。」他說道。
「只會疼惜凝兒一人……只會疼惜凝兒一人……」夜婉凝突然反覆念叨著這一句。
慕容千尋一怔:「凝兒,你說話了,你在跟朕說話嗎?」
「只會疼惜凝兒一人……只會疼惜凝兒一人……」
夜婉凝又重複著慕容千尋的話,可是這一次慕容千尋卻高興不起來,她反反覆覆地念叨著,好似一把匕首在他心口劃著,提醒著他,這是他曾經許下的諾言,可是他沒有遵守,如今再說,卻是那麼可笑。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緊緊地不讓她推開。
「凝兒,你別嚇朕,凝兒,聽到朕說話嗎?是朕不好,你別這樣。」他越來越感覺不對勁,心頭慌亂,急忙背起夜婉凝往避暑山莊跑去。
房間內,鄒子謙一邊給夜婉凝把脈,一邊看向夜婉凝的神色,不由地雙眉擰在了一起。
「如何?」慕容千尋急問。
鄒子謙搖了搖頭:「情況好像不太好。」
「什麼叫不太好?」慕容千尋怒吼一聲。
鄒子謙一怔,立刻跪在地上解釋:「回皇上,娘娘的身子弱,再加上頭部曾經受過重創,之前又被重物襲擊,還有就是娘娘自己也不願意清醒過來,所以娘娘不僅是短暫地失憶了,而且自閉症越來越嚴重。」
慕容千尋臉色蒼白踉蹌著跌坐在床沿,回頭看見夜婉凝定定地看著床頂的帳幔,心如刀絞。
「到底要什麼藥才能醫好?」他緊攢著銀月色錦袍頹廢不堪。她曾經說過最喜歡看他穿銀月色的衣服,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穿著這個顏色的衣服,希望能讓她看見,可是她始終不曾正眼看他。
鄒子謙聞言搖了搖頭還是那句:「無藥可醫,心病得心藥才行。」
慕容千尋真的恨不得將自己打醒,為何當初會覺得她背叛了他?若是他始終相信她該有多好。
看見他這樣,依蘭也不忍,雖然心裡氣,可是這幾天也明白了,輕歎一聲走到他跟前勸道:「皇上就別自責了,娘娘曾對奴婢說,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所以娘娘一直等著皇上能想明白能回心轉意,雖然現在事情到了這般田地,但是皇上也算是還了娘娘的清白,相信娘娘很快會好起來的。」
愛有多深恨有多深?
慕容千尋咀嚼著這句話。
的確,他真的很愛她,比誰都愛,可是就因為太愛,所以不敢面對被背叛的「事實」,所以他被強烈的恨給蒙蔽了。
原來她一直等著他能想明白能回心轉意,可是他卻將她一個人丟在冷宮,還對她動手且惡語相向,帶到這裡後也是讓她住在離自己最遠的地方,甚至親掉了他們共同的孩子。
他真的該死!
悔之恨之卻已經無濟於事,回頭看夜婉凝毫無光彩的雙眸,他的疼痛與日俱增。
地牢內,兵部尚書楚翰林和他的寶貝女兒楚憐已經被關了五天,這五天內楚憐矢口否認曾經給楚琴飛鴿傳書,若是再這麼下去,恐怕事情就嚴重了,楚翰林畢竟是兵部尚書,若是長時間將他關押,他的人馬必定會造反。
慕容千尋坐在房內微蹙濃眉,正在思忖著如何速戰速決時,夜婉凝忽然從床上爬起來,聽到動靜,他立刻轉身走過去。
「怎麼起來了?想做什麼?」他拉住她問。
夜婉凝突然將手從他手中抽離,絲毫不讓他觸碰,還驚得身子往後縮,好似他是個惡魔。
難道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這個感知讓慕容千尋心頭一沉,如今就算是找其他御醫前來也無濟於事,鄒子謙在御醫裡算是出類拔萃的,如果他說沒辦法,那麼有其他方法的可能幾乎是零。
「凝兒別怕,不認識朕了嗎?」他伸手過去,她卻躲得更遠。
沒有人能知道他現在的感受,表面風平浪靜,心口鈍痛異常。
慕容千尋無奈,只好叫來依蘭,而夜婉凝對依蘭一開始也有著防備,但是看了依蘭好一會兒後才願意與她親近。
待依蘭伺候好夜婉凝讓她安寢之後,她不由地輕歎一聲,事情怎麼會到這個地步?
依蘭走後,慕容千尋輕輕地躺到了夜婉凝身邊,看著她睡著時還帶著防備,他指尖不經意一顫。
他這段時間究竟做了什麼?
翌日,慕容千尋一早去了地牢,看楚翰林的樣子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而楚憐,雖然她不說,但是給慕容千尋的直覺,她肯定知曉此事。
雖然此事與楚翰林無關,可是他也不能將楚翰林放了,以免他回去後會惹來什麼風雨。
晌午,楚琴又來找慕容千尋,而此時慕容千尋正陪著夜婉凝在園中賞花,只見他折了一朵牡丹插在夜婉凝的髮髻上,滿眼都是寵溺的神色,都說牡丹是花中之王,慕容千尋這麼做難道是……
楚琴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咬了咬唇走上前:「參見皇上,凝妃姐姐。」
夜婉凝依舊捧著面前的花聞著,情緒絲毫沒有被打亂,而慕容千尋卻是蹙了蹙眉。
見慕容千尋視而不見,楚琴跪在地上懇求:「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錯,請皇上放了家父與姐姐。」
慕容千尋回頭睨著她,銳利的眼神帶著危險的光芒和思忖。
楚琴不敢抬頭,一直等著慕容千尋的答覆,頃刻,忽然聽到慕容千尋驚愕地喊了一聲:「凝兒,這個不能吃。」她抬頭一看,竟然看見夜婉凝將頭上的那朵牡丹花取下來後咬起了上面的花瓣。
夜婉凝沒有說話,只是顧自嚼著嘴裡的花瓣。
「凝兒,不許吃了,快吐出來。」慕容千尋心頭緊得厲害,將她手中的牡丹花奪走丟在地上後讓她將口中的花瓣吐出,可是心也寒涼了幾分,眼前的狀況他不是不知道,就是她的病情又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