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終於掉轉了馬頭,陸秋瞑隨之鬆了口氣。舒殘顎副
也是,她雖然有時候任性隨性而為,可是她斷然不會讓自己身陷險境,如今的她心思靈巧,一直都知道哪裡是不該去的,否則他也不會對她從厭惡到放之不下。而且上次在馬場處的密林,她聽到那裡沒有他的帶路就休想走出,她當時臉上的恐慌他盡收眼底,所以一定不會。
「丞相府可有找仔細了?」他仍然不想放過一絲可能,夜墨凝那裡沒有,那麼現在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丞相府,雖然他明知道若是夜廣庸知道夜婉凝逃出來一定會送回,可是他還是想要去確認一下。
「也全都搜遍了。」
他緊抿著唇,手關節層層泛白,雖然穿著蓑衣,可是雨實在太大,根本擋不住那暴雨擊打在臉上鑽入領口で。
「走,朕親自去查探。」
陸秋瞑一怔,他竟然用了「查探」二字,莫非他懷疑夜廣庸把人藏了起來?
丞相槍府
夜廣庸自聽到夜婉凝失蹤後便心神不寧,一直一個人怔怔地坐在前廳,歐陽榮珍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應。
「老爺,老爺……」歐陽榮珍心中也是慌亂。
夜廣庸回過神看向她。
「我是不是做錯了?」
歐陽榮珍手中一頓。
夜廣庸看向歐陽榮珍,臉上蒙上一層悔意。
「當初我們都知道皇上對凝兒沒有情,可是我們卻為了一己之私把她送去了皇宮。或許,我們真的錯了。」
歐陽榮珍見不得夜廣庸如此,他難受她心裡更加難受,對她而言,夜廣庸就是她的天,否則當初他把夜婉凝這個「野種」帶回來,她也不會忍痛容忍,雖然夜廣庸一直否認,可是她卻不信。
直到他明知慕容千尋對夜婉凝沒有情還將夜婉凝送進皇宮,只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她才信了,哪怕真的是他和別的女人的野種,她也接受了,因為他對夜婉凝沒有作為父親的愛,就這一點她就足夠了。
而現在,他臉上的悔意讓她也心存愧疚,雖然不是親生母女,可是夜婉凝好歹叫了她十八年的「娘」,而且她從小就乖巧,直到進入皇宮回門之時,她對她這個娘沒有了當初的情感,她也愧疚了,或許她是真的恨了他們這雙父母。
「老爺……」歐陽榮珍心中哽咽。
夜廣庸雙手負在身後轉過身,冷風吹來,背脊處有些涼,可是更涼的是他的心,思緒又回到了從前……
當初他剛做丞相不久,那天他正在外面辦差事,從安福鎮返回天慕城的夜晚,他聽見一個僻靜處傳來嬰兒的嚶嚶哭聲,他從馬上下來去看個究竟,看見一個襁褓,抱起一看竟是一個女嬰,這僻靜的地方寂靜的夜裡,不是丟棄了她又會是什麼?
當初那一眼,他心裡是疼惜的,可是把她撿回去的最重要的目的,是因為夜婉凝雖然還是襁褓嬰兒,卻跟他極其有緣分,他將其抱在懷中,她竟是不哭了,而且那眉宇之間嫣然一副美人胚子。
腦海中一閃,如今新皇登基一年,等到他選妃之時,他正好可以將這個孩子送去當秀女,若是雀屏中選,他的丞相之位將會穩如泰山,也不用擔心夏徒淵那廝會奪了去。
如此想來,他才將夜婉凝抱了回去,而後他還一直找機會讓夜墨凝多多和新皇慕容千尋相處,他們年紀相仿,而慕容千尋當時也還是個孩子,所以兩人很快就投緣了,慕容千尋也在丞相府走動頻繁,只是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慕容千尋已是腹黑之主,之所以在夜廣庸府上多走動,不過是想要讓夜廣庸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而夜廣庸更加沒有想到,夜婉凝出落得亭亭玉立,傾國傾城,可是慕容千尋卻從不正眼瞧上一瞧,對她連基本的兄妹情分都沒有,反而是夜婉凝對慕容千尋上了心。
然而,更加讓他擔心的是夜墨凝,他對這個妹妹的偏袒已經超乎了兄妹的情分。
雖然如此次,他還是後悔。
「夫人,為夫真的做錯了嗎?」他問,語氣中有些悲涼。
歐陽榮珍看著他的側顏心裡也一陣酸楚:「老爺,不要這麼說,你沒有錯,凝兒能嫁給皇上,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沒什麼不好的。」
「夫人啊,別自欺欺人了。」夜廣庸第一次感覺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他的愧疚因為一句「榮華富貴」而越來越濃烈,閉上雙眸他沉聲道,「若是皇上對凝兒有情,自是好事,若是無情,那麼要榮華富貴又有何用。」
為什麼他現在才想通這一點?只因為夜婉凝的失蹤,他懷疑……
「老爺……」
「凝兒在宮裡受的苦墨凝一直都有跟我說,可是我卻為了一己之私置若罔聞,若不是我們當初設計用催情香和催情茶讓皇上要了凝兒,凝兒也不會嫁入宮中,更加不會受盡欺凌……」
「你剛才說什麼?」
突然一句冷厲的話音響起,兩人皆是一怔,轉身望去,竟是慕容千尋和陸秋瞑站在前廳門口,兩人一驚,立刻雙膝跪地:「參見皇上。」
慕容千尋雙眸布上了腥紅地血絲,上前一步逼問道:「剛才你說什麼?」
夜廣庸和歐陽榮珍皆是打了個寒顫,沉默未語。
「說!」慕容千尋怒吼了一聲,「什麼你們用了催情香?是你們?」
半晌,夜廣庸和歐陽榮珍對視了一眼,夜廣庸開口承認:「是。」
慕容千尋渾身一僵跌坐在椅子上。
「皇上。」陸秋瞑擔心地上前叫了一聲。
「是你們……居然是你們!」他咬牙切齒地怒視著眼前的兩個人。
自從那一夜,他一直恨著夜婉凝,連新婚夜他都對夜婉凝置之不理,只因為夜婉凝欺騙了他,對他設了局。而後他還幫著夏可欣傷夜婉凝,還將她打入天牢。
又想到她幾月後回門,他讓她當眾脫衣羞辱,若不是發現夜婉凝突然變了性子,雙眸從柔情似水變為從未有過的倔強,他真不知道後面她還會承受什麼。
他痛恨被欺騙,一旦騙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如若不是夜婉凝的轉變在不知不覺中讓他卸下了心房,他相信他會讓她生不如死。
可是到頭來卻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夜廣庸夫婦的設計,夜婉凝並不知情,她也是個無辜地受害者,而她卻承受了那麼多他給她的羞辱。
心中像紮著滿滿的刺,那痛不是因為被欺騙,而是他曾經對夜婉凝做的一切。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可是他相信那些事情在夜婉凝心裡永遠抹之不去。
「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劈掌而下,茶几從中斷裂,隨著茶杯的清脆碎裂的聲響,還有茶几的破碎的駭人聲音,夜廣庸和歐陽榮珍皆為之一顫。
方才慕容千尋帶來的人都在丞相府搜尋,而他則和陸秋瞑來了此處,若是眾人皆在,以後夜婉凝又該如何自處?
夜廣庸本是心中害怕,可是一想到夜婉凝,他緊了緊拳迎上了慕容千尋的眸光:「微臣承認當初是有私心,可是當時也因為凝兒對皇上有情,若不是有情,凝兒又怎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
慕容千尋心中一顫,的確,他從來都知道夜婉凝對他有情,所以他才會對她更加疏離,那般怯懦的女子根本不是他心儀之人,他所要的女子從來就是像現在的夜婉凝那樣。
現在的夜婉凝……葉凝……
這個名字躍入他的腦海,讓他心頭一驚。
曾有一次,夜婉凝在夢囈之時提及,她不是丞相府的夜婉凝,她叫葉凝,只是醒來之時不知為了入了夜婉凝的身子。
又記得她胸前的紅痣在他強迫讓她成了他的女人之時,紅痣變成了一個蝴蝶胎記。
種種的不可思議讓他慌亂了心神。
廳內一片靜逸,明明是四人在場,可是偏偏像沒有人存在,跪在地上的兩人不知道慕容千尋在想什麼,而陸秋瞑自是不敢在這個時候煩擾他。
半晌,他突然起身往外走。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夜廣庸突然起身看著他的背影問道:「敢問皇上究竟對凝兒做了什麼?凝兒究竟是失蹤了還是因為別的?」
慕容千尋腳下一頓,陸秋瞑心中猛然一慌,轉身提醒道:「夜丞相!」
「夜丞相想要說什麼?」慕容千尋一語出口已來到夜廣庸面前。
歐陽榮珍一驚,立刻起身拉住夜廣庸:「老爺,你怎麼可以這麼和皇上說話?」
夜廣庸剛才也被自己驚住,對上慕容千尋的視線,他不由心頭發顫,可仍然吸了口氣問道:「臣想說,若不是皇上對凝兒做了什麼,凝兒又怎會失蹤?而且究竟是失蹤還是被謀害也無從得知,一入宮門深似海,凝兒一個不會武功的弱質女流又怎會突然消失了?」
「老爺!」
「夜丞相!」
歐陽榮珍和陸秋瞑驚呼出聲。
慕容千尋緊抿雙唇,臉色微微泛白,恐怕現在不僅是他這麼想,滿朝文武有一半都是這麼想的吧?
當初他突然將夜婉凝納入宮中為妃,免去了選秀女這一環,而同時又將夏可馨納入宮中,不僅新婚夜在倚夏宮度過,而後還對馨妃百般寵幸,對夜婉凝百般折磨,這一切已經讓眾人對夜婉凝百般猜測,說他是被迫娶了她。
現在夜婉凝又突然不見了,這猜測就像是成了真,而他秘密殺害了夜婉凝這個傳言也會越來越真,雖然他親自在外相尋,可是對他人而言,這一切只不過是在做戲給丞相和夜墨凝看。
可是又有誰知道,他現在心裡比誰都急,比誰都害怕夜婉凝的離開。
慕容千尋輕抿薄唇良久未語,而後背過身去丟下一言:「夜丞相夫婦打入天牢。」而後轉身離開了丞相府。
陸秋瞑正要跟上去,突然頓住腳步走到夜廣庸跟前說了句:「凝妃娘娘是自己失蹤的,與皇上無關,皇上也很是著急。」之後他便下令將他們打入天牢後也即刻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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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雨雖然小了,可是路卻更加泥濘不堪。
看著前方黑茫茫的一片,慕容千尋苦澀一笑道:「秋瞑,朕是不是很失敗?」
「皇上何出此言?」陸秋瞑回頭看他,而他眼中的傷痛盡顯無疑。
「不願意娶卻不得不娶,想要留卻怎麼都留不住。」話音落下,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陸秋瞑頓了頓,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半晌他猜想道:「或許……娘娘只是貪玩出去了,想要回宮卻迷了路。」
他搖了搖頭:「她一直要讓朕放她走,這一次成功地離開,她便不會再回來。」
既然覺得她不會回到他身邊,那麼為什麼又要找?為什麼?
因為不捨……
左心房空落落地一片……
和她真正相處短短半年,可是她竟在他的心口駐足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貪玩離開,她是對朕失望了。」
依蘭的話在他腦海盤旋,她說夜婉凝「癡心錯付」。
他也看得出來,夜婉凝是個不易動情之人,否則慕容千景這樣的男子,她不會不動心,而他卻連解釋都不曾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