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您在哪兒?」
「小銀子!」
「十四爺——」
「小銀子——」
華燈初上,皇宮裡這會兒卻顯得熱鬧非凡。一大群人忙著四處尋找那位在拜堂前突然鬧失蹤的十四阿哥,而另一小群人則忙著找那只無意間在阿哥所內走丟的小銀子,各種叫喊聲此起彼伏。
小銀子是前些時候和綠綺一起被九九送進皇宮裡來的,就在陶沝被九九從大牢裡救出來並送進翊坤宮休養之後。
這些天來,陶沝和小銀子幾乎是每日形影不離,前者不管出門去哪兒都會把後者也一起帶著。今兒個亦是如此。只不過,礙於九九和小銀子之間一直不怎麼對盤,所以前來參宴的這一路上,小銀子被迫帶在了綠綺的身邊,遠遠跟在九九和陶沝後頭不得靠近。而這之後,綠綺又將它帶到了下人們聚集的偏廳處,沒想到才一個轉身的空檔,小銀子便失去了蹤影。
從菡蕊那兒出來,陶沝便和綠綺一起重新回到了偏廳門外,從偏廳開始沿剛才來時的那條道一路往回找。
雖然這種尋找方式看起來極其渺茫,但陶沝還是希望會有奇跡發生,比如小銀子在找不到她這個主子之後會自己記路回去翊坤宮!
剛尋到阿哥所大門附近,陶沝便倒霉地撞見了一個異常熟悉、但她此刻一點都不想單獨碰到的身影——八阿哥。
對方似乎也正幫著一起尋找十四阿哥,乍見到陶沝這會兒出現在自己眼前也是本能地一愣,緊接著便在嘴角牽起了一個曖昧不明的淺笑。
陶沝也反射性地在臉上衝其堆起一個笑,正想趕緊找理由開溜,不料卻被對方搶先一步開了口:「難得會在這兒遇到九弟妹,我正好有些問題想向九弟妹請教,不知九弟妹能否借一步說話?」
嗚嗚——
陶沝當場欲哭無淚。她能說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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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綠綺一個人先回翊坤宮察看情況,陶沝心情異常鬱悶地跟在那位八阿哥後面亦步亦趨,兩人一路走至了御花園的浮碧亭前。
望著眼前這個充滿諸多回憶的地方,陶沝不禁微微有些走神。而八阿哥那廂似乎也並沒有如她想像中的那般開門見山,而是背著手默默在水邊站定,半晌不語。
陶沝不知道對方此番究竟想問自己什麼問題,內心一時間很是心虛不已。
終於,在經過一段漫長而壓抑的沉默之後,八阿哥率先開了口:
「那日裡,九弟妹也是像這樣待在水邊並碰巧遇上太子的麼?」
此語一出,陶沝心中頓時沒來由地「喀登」了一下,而後腦海中警鈴大作——這傢伙貌似是來事後問罪的!她勢必得小心應對才行!
興許是見她這會兒並沒有立刻應聲,八阿哥下意識地側過臉來往陶沝這邊掃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凜,旋即又道:「怎麼,九弟妹難道已經記不起來了麼?」
自然是記得的!
陶沝抿抿嘴,在心裡接上話。她只是不喜歡對方如此拐彎抹角的問話方式。所以她略微頓了頓,便決定直奔主題:「八爺到底是想問什麼?」
「呵——」見她問得這般直截了當,八阿哥突然笑了,笑容不失清朗:「九弟妹果然是爽快之人!」停了停,接道:「其實,我倒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問的!不過只是覺得好奇,九弟妹當初果真是不小心把太子推下水的麼?」
我汗!又是一個不死心來向她打探這件事的主!
聞言,陶沝條件反射地一抽嘴角,反問的語氣中也刻意帶上了一絲不耐煩:「不然呢?八爺總不至於還認為,董鄂當時是故意踢他下去的吧?」她特地在話裡重重強調了「故意」兩字,「董鄂可自認從沒吃過什麼熊心豹子膽啊!八爺真覺得,董鄂會有膽量做出那種掉腦袋的大事麼?」
「咳——」聽到這話,八阿哥立刻單手握拳放到嘴邊輕輕咳了咳,「九弟妹多慮了!我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九弟妹不用表現得這般爭鋒相對!」
陶沝扯扯嘴角,堆笑:「八爺說的是,是董鄂失態了!自打董鄂從大牢裡出來之後,就一直被人像這樣追問同一個問題,多少有點驚弓之鳥的心理作祟,失禮之處,還請八爺多多見諒!」
或許是因為聽她話裡提到了「大牢」兩字,八阿哥的兩道眉尖也立刻跟著斜斜一挑:「對了,我聽說九弟妹先前在牢裡時曾莫名遭人毒手,九弟妹難道就一點也沒瞧見那個害你之人的模樣麼?」話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壓低了聲線,「當真不是毓慶宮那位下的手?」
「不瞞八爺你說,關於這個問題,董鄂自己也一直很想知道呢!」儘管內心因為對方這句話而不由自主地狠狠一凜,但陶沝還是努力在表面維持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董鄂那會兒剛好是在裡面待了兩日左右,因為牢裡的飯菜一點都不好吃,所以董鄂當時根本就吃不下什麼東西,所以肚子也餓得一直咕咕叫,董鄂心想,若是睡著了這肚子應該就會不餓了,所以那日早早就睡下了……結果,當董鄂再醒來的時候,人就已經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翊坤宮了,董鄂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她煞有其事地說著,臉上的神情也透出滿滿的不可思議:「更沒想到的是,九爺後來竟然說,董鄂差點就被人掐死在了牢裡,可是,董鄂當時真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啊,董鄂只記得自己當時做了一個夢,夢裡正在吃好吃的,結果才吃到一半就被九爺他們喚醒了……」
「咳咳咳——」
這個答案顯然讓人聽得很無語,八阿哥當即咳得更加厲害了。只是,他似乎還不死心,又換了個話題繼續試探——
「那日在暢春園,十四弟他明擺著就是想替九弟妹你頂罪,九弟妹又為何要拒絕他的一番好意呢?」
陶沝猛地一震。
她就知道,小十四當初表現得那般明顯,這傢伙果然也瞧出來了!
「瞧八爺您這話說的,那原本就不是十四爺犯的事兒,董鄂又怎麼好意思讓他來幫忙頂罪啊!更何況,這紙呢,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就算十四爺當時替董鄂頂了罪,這背後的真相也遲早會被其他人知道的!」
大大的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一轉,陶沝立刻順勢擺出一副好像找到知音了般的表情,開始向面前這位八阿哥大吐苦水:
「八爺您是不知道啊,自打上回十四爺救董鄂時生了場大病,此後德妃娘娘每每看董鄂的眼神就跟董鄂欠了她幾百弔錢似的,而且為這事,宜妃娘娘也幫董鄂送了好多東西去她那兒賠禮道歉……如果董鄂這次再讓十四爺幫著頂罪,想也知道兩位娘娘知曉真相後肯定會把董鄂當場滅了的,董鄂可不想兩邊遭恨……」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然後不出意外地看到面前這位皇八爺儼然已被雷得徹底無語。不過即便如此,對方最後的告辭語始終還是保留著一如既往的良好風度:
「看來倒是我想多了,九弟妹若是有事的話就自去忙吧!我也該先行告辭一步,繼續去幫著找十四弟了!」
「董鄂恭送八爺!」
聽到這話,陶沝也立刻福身沖對方行了一個標準的告辭禮。「八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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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八阿哥的身影一步步遠去,陶沝也慢慢地直起身,衝前者的背影輕輕地長呼一口氣——謝天謝地,她總算是暫時糊弄過去了!
真不愧是人稱「笑裡藏刀」的八阿哥!這看待事情的眼光就是比別人一針見血,更見本質!幸好他現今只是對她存有疑心,卻並沒有抓到什麼把柄。否則,倘若真被他知道她當初是故意推那位太子殿下下水的,那麼想也知道,她絕對死定了!
雖然她剛才在他面前一直裝白目裝小人,但她也不敢確定他心裡是否真的相信了她的這番解釋。倘若他仍舊不信,那麼她接下去要走的路一定會更加崎嶇艱難,也勢必得更加小心翼翼……
唉——當初她推那個人下水的舉動果然是欠考慮,鬧得現在兩面都不討好!
只不過,她並不後悔!
直至今日,亦不後悔!
不在乎對錯,不計較得失,就算是執迷,也依舊不悔……
想到這,陶沝又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正要離開,卻突然間覺察到好像有一道視線正停留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張望,但卻並沒有發現四周有人——
奇怪!這難道是她自我意識過剩?!
陶沝皺皺眉,放棄了離開的打算,又重新回過頭來對著眼前的那池碧水默默發呆。
記得那日裡在推那位太子殿下下水之前,他好像曾有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好像很喜歡待在水邊,可是,你明明就不會游泳……」
其實,關於這個問題她也一直糾結了很久。大概是因為名字裡帶水的緣故,所以她從小就很喜歡水,但偏偏很諷刺的是,她始終都學不會游泳。
陶爸爸曾說,當初之所以會替她娶這個名字,真正的原因是陶媽媽在生她的前一晚,有夢見過一棵長在水邊的桃樹。
這樣想著,陶沝也忍不住環顧左右。果然,就在這亭邊的臨水處也有種著幾株桃樹。只是眼下這個時節裡,樹上早已沒了粉色的桃花,有的只是滿眼茂盛的綠葉,還有隱藏在葉片間的、約有核桃般大小的小桃子——
青青的,小小的,很可愛!
陶沝仰頭目不轉睛地望著樹上的那些小桃子,嘴角也隨之彎起了一個極燦爛的弧度。她彎下腰,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在那棵桃樹的樹幹上刻下一柄愛之傘——就是一個普通的三角形,中間劃下一豎鉤——據說,將這樣的愛之傘刻在一棵樹的樹幹上,再將自己的名字和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一同寫在愛之傘下,兩個人的戀情就會得到愛神的祝福,就像被刻的這棵樹一樣開花結果……
陶沝很用心地、一筆一畫地在樹幹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可惜,就在她這邊剛寫完其中的一個「陶」字,而「沝」字才寫了其中一半時,不遠處,小丫鬟綠綺突然不合時宜地跑了過來,且邊跑邊喊:「福晉!」
這一叫嚇得陶沝當場慌了神,趕緊把手裡拿著的那塊石頭隨意往水裡一丟,然後背身擋住了樹幹。
「怎,怎麼了?」大概是因為心虛的緣故,她這會子問話的聲音明顯有點顫抖。
好在綠綺的注意力也並不在這之上:「福晉,奴婢剛才已經回翊坤宮裡去找過了,沒有發現小銀子的蹤跡!」
「那,那它會去哪裡啊?」眼見自己適才期待的奇跡並沒有如願發生,陶沝立刻露出一臉苦色,轉而把精力再度集中到尋找小銀子這件事上來。
綠綺也在旁邊努力想了想,而後提議:「要不,我們再回去阿哥所裡找找看吧?」
「嗯,也只能如此了!」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貌似這章扯得有點遠了~小十四沒來得及出場,汗~下章集中精力告白~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