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走出房間,對候在門口的小太監達順說了裡面的意思,達順忙搶著要去膳房吩咐,而陶沝則趕緊攔他——她可不想這麼快就進去重新面對那兩人,夾在中間做電燈泡是很難受的,她可達不到裡面那位小宮女的耐力等級——那才是真正自深宮訓練出的人才!反正她此番也只是來走個過場,應該不用做到如此敬業!
達順顯然猜不到陶沝此刻的心思,見她堅持,也只得依言帶她去了膳房。
阿哥所的膳房裡此刻正呈現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達順引著陶沝進去說明了來意,那些人一聽是給十四阿哥準備膳食,立刻一個個緊張到不行,當下開始加倍用心地忙活起來。陶沝打發達順先行離開,自己則留在膳房裡一面等,一面四處轉悠,想看看她能不能做些什麼好吃的小食來感謝前日裡幫她求過情的那些公主格格和正太阿哥們。
現階段這天氣還沒有完全轉熱,吃冰淇淋貌似稍微早了點,而且雖然這裡現成的奶豆腐——也就是奶酪可以利用,但這當中的具體技術她還得再找個懂行的人一起繼續深入研究……唔,要不她找機會去請教看看那位在御膳房幫工的小劉子吧?
在膳房裡轉了一圈,陶沝發現一個令她感到無比熟悉的東西,當下立刻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默默怔愣。旁邊有小廝見狀趕緊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福晉,您在看什麼?」
「噢,我是在看——」陶沝拿手一指擺在面前的那一大盆白色透明、呈水晶狀的固膠體,問:「這個是什麼?」
聞言,小廝朝前一探頭,而後低頭恭敬答道:「回福晉的話,這個是用綠豆粉和龍鬚菜做成的涼粉,福晉可是想吃?」
陶沝趕緊擺手:「不不不,我只是想問這個是怎麼做出來的!」她記得龍鬚菜好像是用來提煉瓊脂的,而瓊脂便是拿來做果凍的原料!
見她這樣一問,小廝先是一愣,隨即依舊恭敬回話:「回福晉的話,這個做法很簡單,先將龍鬚菜加水煮出膠狀物,然後把這些膠狀物撈起來,配合綠豆粉攪糊再加入白礬和水煮開就可以了,放涼即成這樣……」說完,又一指旁邊一盆白糊糊的固膠體,「喏,那個便是用龍鬚菜煮出來的凍膠……」
「這個就是嗎?」陶沝聽罷頓時喜上眉梢,她終於知道自己做什麼小食了,她可以嘗試用這些凍膠做水果果凍,這好像是一道不錯的下午茶點心呢!而且幾乎人人適宜。
好!說幹就幹!
既然心中有了目標,陶沝決定乾脆立刻嘗試看看。反正那些人為十四阿哥準備膳食也需要耗費一段時間,而她完全可以趁這當口將幾道前序工作做好,至於之後放涼冰凍什麼的她可以先讓別人盯著,晚些時候自己再過來看成果。
思及此,陶沝立刻吩咐剛才那名小廝為她找來干玫瑰花、冰糖和蜂蜜,接著又準備各種水果切丁,如蘋果,木瓜、梨、葡萄、杏、桃子等等。這些準備工作就緒,陶沝又吩咐小廝為她找來一口乾淨的鍋,跟著燒一鍋開水,先加入凍膠將其慢慢化開,之後再陸續加入干玫瑰花、蜂蜜和冰糖繼續熬。
婉謝了那名主動提出要幫她忙的小廝,陶沝獨自一人站在膳房內的某個單獨小間內嘗試傳說中的水果果凍開發,小房間的門是從外面虛掩上的,不過陶沝倒也不擔心那些人會因此跑來偷窺。她手拿勺子站在灶台前慢慢地攪拌著鍋中的糊狀物,時不時地撈出一點嘗嘗味道,因為凍膠和水的比例不合很容易影響最後的果凍口感,所以她此刻一面攪拌,一面繼續往裡加水、凍膠和蜂蜜調和。
陶沝正專心致志地努力攪拌呢,冷不防身後有個男聲傳來,且感覺異常熟悉的:
「你這是在做什麼?」
完全沒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陶沝頭也不回地答話:「自然是在做果凍啊,既可以當下午茶點心,也可以當飯後甜點!」
「果凍?那是什麼?」熟悉的穩重聲線再次疑惑出聲,並無半分責怪她此番無禮的意思,倒是陶沝自己聽著感覺有些不對勁,當下猛地回過頭,而後,震驚當場:
「四,四爺?!」
真該死!她她她……怎麼每次遇到四四大人的時候都要搞出這種烏龍?!
一手握著勺子滯在原地,陶沝此刻正萬分尷尬地望向眼前的來人,回想起自己剛才的答話態度,她的嘴唇立時哆嗦了半天,卻仍是連半句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來。完了!她剛才好像又對四四大人語出無禮了!嗚嗚,她不是故意的……
好在四阿哥似乎並沒有打算計較她剛才的無禮之罪,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末了,微微傾了傾嘴角:「沒想到你還真的在這裡?」頓一下,又淡淡補充一句道,「剛才去探望十四弟,聽十四弟跟前的奴才說你來了這兒,爺還有些不信呢!」
此語一出,陶沝臉上頓時一黑。嗚嗚,她怎麼從來不知道原來四四大人也是一位喜歡看熱鬧的主?嗚嗚,他肯定也是剛從德妃娘娘那裡聽說了消息,所以如今才一路尋來這兒看她笑話的吧?!
強忍住內心的忿忿之意,陶沝雙手握了握拳,低下頭,高高地撅起嘴道:「回四爺的話,皇上下的旨意,奴婢自當是要遵從的!」
「哼——」許是聽出了她藏在這番話裡的不情願,四阿哥那邊又是不溫不火地開了口:「聽你的語氣,好像是對皇阿瑪作出的這個決定感到頗為不滿啊?」說著,又看一眼她面前的那鍋東西,「不過,你的行動倒是和你說出來的話正好相反!爺看你伺候十四弟還是挺盡心的,連十四弟的膳食你也要親自準備?」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甚是模凌兩可,陶沝實在聽不出對方究竟是在諷刺還是表示贊同。想了想,陶沝撇撇嘴,依舊低頭答道:「回四爺的話,十四爺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如今盡心伺候他也是應該的!當初要不是十四爺把奴婢從湖裡救起來,奴婢現在可能已經跑去朝見馬克思——啊不,是閻王爺了!」
「哼——」四阿哥聽罷冷笑一聲,卻沒有立刻接話。半晌,換了另一種語氣意有所指道:「爺奉勸你一句,最好還是不要和十四弟扯上什麼瓜葛才好!」停了停,像是想起了什麼,望向陶沝的眸色赫然加深:「那傢伙之前為了救你,做出的事可是很令人誤解的……」
陶沝自然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當即眨巴眨巴眼睛,滿臉疑惑道:「四爺此話怎講?」
四阿哥衝她一挑眉:「堂堂大清皇阿哥,竟然當街去搶別人的馬,這成何體統?」
「咦?當街搶馬?你是說十四爺?」一聽這話,陶沝立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地反問道:「什麼時候?他搶了誰的馬?」
為什麼要搶馬?難道是為了救她?唔,原來小十四當時是在街上搶了馬來追她的啊?難怪她之前一直想不通,這傢伙怎麼能這麼快就趕來救她了呢!
「……」聽她這樣一問,四阿哥沒說話,只別過臉去輕輕咳了一聲,臉色頗有些不自然。
陶沝莫名其妙地盯著他好一會兒,腦海裡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難不成,那匹馬是四爺您的?」
「……」此語即出,某位皇阿哥的臉色愈發顯得不自然,但最終還是強撐著給出了回答:「哼——若不是爺剛好打那兒經過,他估計就要去搶別人的了!」
「撲哧——」
聽到這話,陶沝當即一個沒忍住,本能地笑出了聲。她完全可以想像她家四四大人被十四阿哥搶走馬時的鬱悶情景。
見狀,四阿哥忍不住冷哼出聲:「真有這麼好笑?」
「不!奴婢是覺得,既然十四爺最後並沒有搶別人的馬,那四爺您又生什麼氣嘛!」聽出對方此刻語氣極度不爽,陶沝強忍住笑,抬起頭望向對方,卻止不住眉眼彎彎,「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十四爺雖然是搶了四爺您的馬,但兩位爺也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彼此聯絡一下兄弟之間的感情啊……」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其實吧,就奴婢個人覺得,四爺您和十四爺還是很像的……」真不愧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
「像?」四阿哥對於她的這個說法反射似地挑了挑眉。
「對啊!」陶沝衝他用力點頭,不失肯定道:「四爺難道不覺得您和十四爺的性格脾氣無論從哪一點上來說,都是極為相像的嗎?」說著,略微停了停,舉例道,「譬如說,雖然兩位爺嘴上都不肯輕易向對方服軟,但心裡卻還是為了對方好的……」
語畢,見面前的四阿哥並沒有立刻接話,反而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陶沝怔了怔,又繼續接下去道:「奴婢曾聽人家說過,這人呢,是只會對自己親近的人生氣、鬧彆扭的!因為他知道即使自己再怎麼鬧,對方也不會就此離開他!所以,十四爺敢那樣頂撞您、跟您吵架,那全是因為您是他最親的哥哥啊!他知道您心裡始終是為了他好的,也斷不會真的跟他生氣,所以,他才會這般任性地跟您鬧彆扭嘛……」
四阿哥沒吭聲。良久,淡淡冒出一句:「你這道理聽著很奇怪!」
「四爺難道不這麼認為嗎?」陶沝彎彎嘴角,繼續笑語盈盈。「據說,絕大多數人的潛意識裡都是這樣堅信不疑的,最親的人不論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都是會原諒自己的!」
聞言,四阿哥又再次沉默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只眼帶深意地看著陶沝不語。
而陶沝這邊也被他看得當場收住了笑,靜靜回望。
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她真的希望自己的這番話多少能改善一下這倆兄弟之間的關係,至少也別鬧得那麼僵!她不想看到這對在血緣上明明就是最親的兄弟倆,最後卻走上了那種爭鋒相對的結局……
如果可以,她真的是想把十四阿哥留在四爺黨這邊的……
或許是陶沝此刻望向自己的眼神和表情透著一種莫名的憐憫之意,四阿哥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清咳一聲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嗯?」
「要你別用這麼憐憫的眼神看一個男人!」
「嗨?!」
一聽這話,陶沝適才握在手裡的勺子當即嚇得掉進鍋裡,粘稠狀的液體頓時飛濺出幾滴落到她的臉上,「四,四爺?!」
是她耳朵出問題了嗎?貌似,這句話聽起來好曖昧的說!原來她家四四大人也會說這種話啊?
因為大腦一時反應不及,所以陶沝這會兒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這位偶像大人發呆。
而四阿哥這邊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此刻濺到陶沝臉上的那點點晶瑩皺眉,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似乎並沒有要擦去的意思,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正要遞出,一個熟悉的清傲嗓音便在此時恰到好處地自門邊響起:「四哥今日真是好興致啊!」
聽聞此言,原本還在默默相對的陶沝和四阿哥兩人幾乎同時轉頭,門邊處,十四阿哥這會子正斜斜地倚在門框上,望向他們兩人的眼神則滿是嘲諷之意:「不然,怎麼會有空來十四弟這兒的膳房走走?」
見狀,站在屋子裡的兩人又是同時一愣:這傢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那兒的?!
四阿哥皺了皺眉:「十四弟怎麼就這樣出來了?太醫說你可以下床了嗎?」
「哼——再不下床來看看,爺就要餓死了!」連看也沒看問話的四阿哥一眼,十四阿哥逕自走到此刻仍在發呆的陶沝面前,毫不客氣地沖其大聲喝道:「你這傢伙還愣在那裡做什麼?不過是讓你出來吩咐人為爺準備膳食而已,你要在這裡打混到什麼時候?」
「呃……馬,馬上就好了!」陶沝被罵醒,趕緊回身關火。嗚嗚,她的果凍開發大業才剛完成了一半的說!
四阿哥眼神幽幽地再看了陶沝的背影一眼,轉頭沖站在一旁此刻正滿臉不爽的十四阿哥再度淡淡開口,似是在對他解釋自己此番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十四弟,額娘剛才說有些不放心你這兒的情況,所以讓我順道過來探望一下,既然十四弟如今沒事,那四哥我也就放心了,十四弟好好養病吧,四哥我也該回去了……」
說完,他轉身便要出門。
眼看著對方的腳即將跨出門外,十四阿哥這邊突然又再度出聲喚住了他:「四哥!」
四阿哥頓住腳步,不解地回頭看他。
十四阿哥死死地抿著嘴,臉上的神情頗有些不自然:「十四弟那日裡說過的話依舊算數!」
四阿哥聽罷先是一愣,隨即像是立刻明白過來,當即衝他一笑——那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笑,然後,轉身出門。
哇塞!這該不是天要下紅雨了吧?
見此情景,陶沝立刻放下她的那鍋半成品果凍,忍不住好奇湊上前去問道:「你那日到底說了什麼啊?」居然能令四四大人笑得如此動容,這足可稱的上是個不小的奇跡了!
十四阿哥沒好氣地轉過頭白了她一眼:「還不都是因為你,我搶了四哥的馬,所以得向四哥斟酒請罪!」
咦?!
陶沝先是怔了怔,隨即又忍不住「撲哧」一下樂出了聲。真沒想到小十四這傢伙在某些方面還挺可愛的嘛!雖然個性是彆扭了那麼一點點,但本質還是非常不錯的!
「你笑什麼?」十四阿哥似乎有些不滿她這般莫名發笑。
陶沝嘴角上翹,眼睛也幾乎彎成了一道新月:「董鄂只是在想,十四爺您真是好人!」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睛彎得更加厲害:「還有,您和四爺果然是親兄弟!」
話未說完,十四阿哥的大手已經毫無預兆地撫上了她一側的臉頰,陶沝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了:「十……十四爺?」
十四阿哥沒說話,只是用那隻手輕輕的,一點一點地抹去了剛才濺到她臉上的那些液體,而後,又順勢扳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臉跟著慢慢湊近,最後停在距離她嘴唇只有三寸的地方——
「不許再笑!」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她幾乎可以清楚地望見前方那雙閃爍著耀眼星芒的眼眸裡正倒影著自己的模樣。「爺不喜歡看你笑!」
「哎?!」她笑又礙他什麼事了?
「還有……」他說著,臉也跟著再逼近一寸。嘴角微微上傾,但目光卻是極為專注。
陶沝下意識地「咕嘟」一聲嚥了一口口水,臉頰也跟著立刻飛紅。
這個距離貌似有點危險哎!他……他該不會是要對她做什麼吧?
眼瞼條件反射地垂落,陶沝正在心中猶豫著自己此刻要不要反抗掙脫時,下一秒,她便發現其實是她想多了。因為,眼前的這位皇阿哥已經毫不留情地衝她大聲開吼:
「你究竟想讓爺餓到什麼時候?!」
「嗨?!」
「還嗨什麼嗨?爺就快餓死了!!!」
「是是是,董鄂這就把他們準備好的膳食給爺您送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來更新了~
話說,某唐清明要回家一趟,也不知道那時候更新速度能否保證,所以先跟筒子們報備一下!這幾天會盡量多更一點!
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