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個不怎麼優美的故事,甚至不是一個愛情故事。他啼笑皆非地拿著慢羊羊木偶,不知道怎麼去解讀此刻複雜的心情。毛樂言不忍目睹,心中覺得無奈至極,誰不想擁有一段美好的愛情,但是,半年後,她要麼消失在這個時代,要麼消失在這個世界,他和她,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而他,會很好很好地過下去,爺爺說過,他會有一子,不知道後宮裡誰如此有福分誕下他的孩子呢?但是不管怎麼樣,皇位更替的事情,她已經不擔憂,只等待找回趙振宇,便帶著他一同回去現代,過屬於他們的生活。
「她的意思,朕大概是懂了。」劉漸愣了許久,才幽幽地說出這樣的話,「原來,從一開始,就是錯了。」難怪她如此若即若離,是因為一開始,她就覺得兩人不能在一起,除了身份的不對等之外,還隱藏著一些他不知道的因素。
他舉著手中的傳記,問毛樂言,「你知道什麼是穿越時空嗎?」
毛樂言的心激烈的跳動幾下,不著痕跡地低頭掩飾眸光中的震撼,靜靜地道:「小女子不知道。」
莫離盯著她,「不如,姑娘回去好好看看這本雋星傳記吧,說的是一個人曾經去了一個奇異的年代,那裡,大概會是你師姐的故鄉。」
毛樂言笑道:「對不起,我不相信什麼穿越時空。」
「對了,」莫離話鋒一轉,「不知道你對你師姐瞭解多少呢?她是哪裡人?之前聽她說過她不是劉國的人,不知道你們師傅是哪裡的?你們還有一個師兄對嗎?」
如此咄咄逼人,毛樂言一時不知道怎麼應答,實在是之前扯下的謊話太多了,她已經不記得跟莫離和跟慶王說的到底是不是同一套,又或者跟劉漸又不是這樣說,說謊就有這樣的壞處,有些話明明說過,卻不記得了。沉默了一會,她淡淡地道:「師姐人都不在了,說她的事情有什麼意義?而且,你們跟師姐如此要好,當初為何不問她?若是問了她,她沒跟你們說,自有她的道理。我此刻再告訴你們,豈不是違背了師姐的意願?所以,皇上,還是請容許小女子保持緘默吧。」
這番話委實是說的滴水不漏,劉漸也不想知道其他的,知道越多,發現心裡就越寒。他寧可像現在這樣,堅信她是深愛過自己的。所以,他道:「行了,其實也沒什麼事,你去給太后請脈吧,太后若是好轉,朕一定會重賞於你。」
毛樂言恭謹地應道:「是,小女子告退。」
「李元,帶大夫過去上陽殿。」劉漸吩咐道。
李元應聲,便領著毛樂言下去了。
劉漸看著她的背影,眸光有些複雜,心情其實很矛盾,看到劉漸如此悲苦,他於心不忍。說出來吧,又不知道毛樂言心裡是怎麼想的,而且,說真的他自己也有私心,雖然知道自己和毛樂言無望,但是要他看著毛樂言和其他男人相親相愛地在一起,他心裡也難受。
「顯,她說的話,可信嗎?」莫離問慶王。
慶王聳聳肩,「縱然不可信,咱們也沒有法子求證。」
莫離沉默了一下,道:「我懷疑,她就是小言。」
慶王嚇了一跳,「為何這樣說?」
劉漸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搖搖頭道:「不可能吧。」
莫離分析道:「你們想想,大家都不知道梅妃是殭屍,但是她知道,她還能殺死殭屍,她說自己是驅魔人,但是她的醫術又如此出神入化。她強調自己不會武功,但是卻能輕易地取勝陳如兒。這樣能耐的人,怎麼會死?」
劉漸苦笑一聲,「若是真如你所言,那該多好啊?若是她可以回來,朕寧可她跟朕說她從來不曾愛過朕。雖然,朕也不知道她的心是否曾經有過朕的存在。」
「她確實是已經死了,」慶王靜靜地道:「當日,她本可以不死的,她的先祖給了她一顆回魂丹,可以救她的性命,當時,所有的御醫都說皇上的毒不可能解,為何服用來了她送來的丹藥就能好起來?因為那不是解藥,是她的保命丹藥。所以皇上不必懷疑她的心,若不是深愛,她豈會捨得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你?」
劉漸心頭駭然,「你說什麼?你說她寧可自己死,也要救朕?」
莫離慎重地道:「這件事情你如何得知?」
「是陳大夫告知本王的。」慶王始終替毛樂言委屈,她救了他,但是半點功勞都不領,自己魂歸地府,若不是因為她有人相救,怕也是真的一去不回了。所以,毛樂言的犧牲是真的,死了也是真的,這一次回來的,是毛樂言,也不是毛樂言。
劉漸面容煞白,眼神有些嚇人,他有些失魂落魄地道:「朕當日沒死,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救活了朕,卻害得她丟失了性命。」
毛樂言之前沒有囑咐慶王為她保密這件事情,是她以為慶王應該懂分寸。因為一旦被劉漸知道自己是用生命去救他,他一定會內疚不已,甚至會做一些傻事。但是沒想到慶王為了她抱不平,還是把這件事情給說了出來。
天色灰灰地沉了下來,這個冬天,一直都沒怎麼下過大雪,或許,或許,今天要醞釀一場大雪了。
莫離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個消息太過震驚,難怪當日她在冷宮裡,她會如此精神地跟他和景王說話,她是怕他們起疑心,而不把丹藥送給皇上。也難怪他們走後沒多久,她就沒了。若是當日,他能像往日一樣細心,大概是能看出端倪的。
慶王一時衝動說了出來,心底暗暗後悔,他解釋道:「或許,當日小言以為自己能撐下去,才把丹藥給皇上服用的。」
劉漸不語,靜靜地走下來,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殿外,在雪花飄落的那一瞬間,他的淚水也悄然滑落。
他已經坐在銅台閣上足足兩個時辰了,他在禪房呆到天黑,便獨自上了銅台閣,才兩個時辰,御花園的地便鋪上了一層雪白,有宮人走過雪地,有清晰的腳印如同飛鴻掠過,片刻便消失了。
屬於他們溫暖的時光不多,唯獨最深刻的,便是山洞那兩天了。兩人緊緊相擁的最後一瞬間,彼此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暖,但是,之後卻不能再靠近一步,每進一步,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發生,讓他們無法行在一起。
一直懷疑,她其實並非深愛自己,每一次懷疑的時候,都希望能有一件事驗證她其實深愛自己。如今,終於有了,她捨棄自己的生命來救他。心疼得厲害,疼得幾乎要把他整個人吞噬了。
童年時候,父皇鍾愛皇兄,對他並不十分寵愛。年少的時候看的最多的,是父皇手把手教皇兄寫字,還有教他拉弓引箭,母后也總是寵溺地看著皇兄,只要皇兄張口問,父皇和母后沒有不滿足他的。開始的時候,他會覺得十分失落,但是久而久之,皇兄與他關係好了起來,皇兄代替父皇寵愛他,他便心滿意足起來。但是,皇兄的愛,到底是帶著私心的,他希望自己以後臣服於他,對他,更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這些年,真心愛著自己的,大概就只有那倔強的小女人了。
但是,他連她死都沒能在她身邊,讓她孤零零地在冷宮死去。
「小言,沒有了你,朕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他手裡提著一壺冷酒,好久好久,才仰頭喝一口,苦澀辛辣的酒從嗓子一直滑落胃部,有火燒的感覺,更燒得他的心痛不欲生。
李元一直陪同在身邊,不敢勸,也不敢問。
已經有人出宮去請莫離和慶王,但是莫離去了軍機處,慶王則在家用膳,毛樂言也在,她還不知道慶王已經跟他說了她捨命救他一事,只聽聞皇帝不好了,手中一顫,筷子便當當落地。
問明白了情況,毛樂言氣得不得了,也沒說什麼,只讓慶王趕緊入宮去勸。這麼大的風雪,他一人坐在銅台閣,莫非不知道有人擔心麼?
慶王臉色灰暗,連忙丟下筷子就跟宮人走。毛樂言瞧著他們走出去,眼淚便刷刷地落下,想拭乾眼淚,卻看見玉姑姑遞過來的手絹,「你也感動是嗎?」玉姑姑若有所思地道。
毛樂言收斂一臉的傷痛,用澄明的眸光看著玉姑姑,「是感動,也替師姐高興,畢竟有一個男人如此深愛自己,是世間難求的福分。」她伸手接過手絹,輕輕地拭去眼淚,只是淚水像是壞了的水龍頭,怎麼也止不住。
「傻姑娘,別哭了。」玉姑姑慈愛地道,用手拍著她的後背,像寵愛自己的孩子一般。
毛樂言心更酸了,半年後,她不止要離開劉漸,還要真正離開這裡所有的人,就算回到現代,她的心已經缺失了一塊,再無法修整。
慶王急急感到銅台閣,劉漸已經凍得面容蒼白了,李元不敢命人去告知太后,只一味地派人在旁邊生火,皇帝也不管他,彷彿坐在銅台閣的只是一具軀殼,而他的靈魂,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劉漸撐起油紙傘,擋住漫天紛飛的雪花,哀聲道:「漸,你何苦這樣?」自從劉漸登基為帝,慶王便很好喚他的名字,因為劉漸是他的皇叔,更是當今皇帝,所以,以示尊重,便改口稱皇上了。但是今夜,他用朋友的身份來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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