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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49章 生命是如此簡單 文 / 鄉村原野

    記憶中的廟宇,做豆腐的瓦捨,廟後的菜地,更有曲徑通幽,延往松林深處,走到盡頭,一潭清冽的泉水泛著粼粼幽光。

    這兒的和尚都很安靜,自顧做事,見了他們一行人只是笑笑,並不多話。跟前面大殿的唸經和尚比,他們更像和尚。

    板栗四下瞧了一遍,轉頭對魏鐵道:「派個人回去告訴一聲,就說晚上我不回家了,要在這住兩天。」

    魏鐵忙應了,轉身下山去安排。

    才走了幾步,板栗又叫住他,問法惠住持道:「今日豆腐香干可有多的?賣些給我,帶回去給家裡人嘗嘗。」

    法惠聽說他要在這住兩日,喜得滿面紅光;又聽說要豆腐,急忙道:「有,有多的。就不夠也不要緊,豆腐房再做就是了。原是現在進香人少,不敢多做的。」

    忙轉身要去安排,又覺得丟下王爺不好,於是四顧找人。

    板栗道:「你去吧。我也想靜一靜,就在這附近轉轉、看一看,不用你陪。我就不往前面去了,晚上也在這後面住。」轉向魏鐵,「回頭把行囊帶過來。」

    魏鐵點頭,又問道:「王爺,這豆腐……要如何帶回去?怕都弄碎了。」

    其實他是不想帶,豆腐麼,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板栗笑道:「叫輛車就是了。你就沒吃出來,這寺裡豆漿豆腐味道特別好?都是因為寺裡那一眼山泉,泉水特別甜,所以這裡的菜、豆腐,凡是這兒出產的,味道就比外面好。」

    魏鐵恍然大悟。

    法惠住持又說,常有香客買豆腐帶走,寺裡的師傅有經驗的很,會幫著用方筐裝好的,不會震碎的。

    魏鐵就更放心了。

    住持先幫板栗等人在舊廟裡安排了兩間禪房。然後遵照板栗吩咐走了,任憑他們自便。

    板栗四處逛了一遍,看看日頭升起,便回到禪房,吩咐護衛在外守著,他卻坐在蒲團上打坐。或者說靜坐起來。

    許是寺廟確實比別處不同,他很快就沉靜下來。

    心頭一片空靈,連回鄉的諸般溫馨和定親的喜悅都沉澱在心底,耳邊只聽得廟後豆腐房裡傳來磨拐子「咿咿呀呀」拉扯的聲音和石磨「呼呼」轉動聲。

    最後,他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入定了,心緒乾淨得沒有一絲痕跡。

    再醒來的時候,彷彿過去不知多少時候。依舊聽見磨拐子咿呀有節奏地響,並有輕輕低語,那是和尚在唸經。

    他站起身,走出禪房,示意護衛不要出聲,探頭往前面殿堂看了看,果然有老僧坐在蒲團上唸經。

    他便不驚動,悄悄地往後面去。

    已經是下午了。他信步走進瓦捨,這是一間大房子,一個中年和尚在推磨磨豆子。一個老和尚在燒火煮豆漿、做豆腐。兩個灶,四口大鍋都在燒。

    問了幾句,誰知那老和尚是個啞巴。中年和尚也憨憨的,不多話。

    板栗卻興致起來,上前幫和尚推磨。

    咿呀響聲中,看著乳黃色的豆面從石磨四周流下來,他很開心,笑問中年和尚:「這豆子不是你們自己種的吧?你們自己種的肯定不夠用。」

    中年和尚聽了,笑著點頭,很艱澀地擠出兩個字:「買的。」

    板栗又問:「現在這時候,一天要做多少豆腐?」

    那和尚又擠出兩個字:「五鍋。」

    板栗咋舌,笑道:「這時候香客不多,每日都要做五鍋,那逢上初一十五廟會的時候,不是要做幾十鍋?」

    和尚笑著點頭,嘴巴咧老大,說了一句長的:「山下村裡人來買。」

    板栗「哦」了一聲,道:「你是說,平常的時候,山下村裡人會上山來買豆腐?」

    和尚急忙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頭。

    兩個護衛早看傻了,王爺幫人推磨已經讓他們吃驚了,還跟個和尚聊得熱火朝天,這還不算,人家還聽多答少,完全是王爺自己在自說自話。

    兩漢子都很不解:這和尚有啥趣?推磨就更沒趣了!

    他們要上前幫忙,偏王爺還不讓,說等他推累了再換。兩人只好在旁干看著。正百無聊賴的時候,啞巴和尚走過來,用手指戳了板栗後腰一下。

    護衛嚇一跳,忙上前呵斥。

    板栗轉頭,瞪了他一眼,道:「驚怪什麼?」一邊笑問啞巴:「師傅,要我幫忙?」

    老和尚茫然地對護衛眨眨眼,又衝板栗搖頭,對身後灶台上指了指,那裡放了三隻大粗碗,裡面正冒熱氣呢。

    板栗心思一轉,笑道:「你請我們喝豆漿啊?」

    老和尚咧開缺了門牙的嘴,連連點頭。

    板栗便將磨拐子交給中年和尚,轉身過去,一邊叫護衛,「快來喝豆漿。現煮出來的,最是新鮮了。」

    端起碗喝了一口,果然清甜的很,見老和尚正眼不眨地盯著自己,便笑著點頭道:「好!好甜!」

    老和尚就笑了,低頭用一隻大鍋剷去摟鍋裡的豆漿,防止結鍋巴。誰知他耽擱這一會的工夫,鍋裡已經結底了,抄出一塊豆皮來,忙示意板栗用碗接著。

    板栗接過去,找了雙筷子搛了放嘴裡嚼,吃完又讚一聲:「香!「

    老和尚更高興了。

    兩護衛也端起碗喝豆漿,嘗過後嘀咕道:「沒味兒啊!」

    啞巴和尚立即轉頭看他們,皺眉眨眼,忽然丟下手裡的鍋鏟,去旁邊櫥櫃裡端出一碗細碎的用麻油拌的蘿蔔丁,用勺子幫他們各舀了一勺,卻沒給板栗舀。

    兩護衛見他這樣慇勤,便有些不好意思,連聲說謝謝,又說這樣就有些味兒了。

    一時魏鐵回來了,板栗忙喚他也來喝一碗。

    魏鐵喝了也說好,說明明沒放糖,是淡的,可嚥下去後,回味起來卻有股清甜的味道。

    板栗拍手道:「還是阿鐵有見識。他們兩個根本嘗不出味來。跟牛嚼牡丹似的。這清甜的豆漿,加那個鹹菜,你說說,還有啥鮮味?」

    魏鐵笑道:「他們就中意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讓他們吃這素齋。當然吃不出好來。」

    說話間,老和尚開始往一隻木桶裡裝豆漿,倒入一塊四角吊起的白色包袱布中。下面是長條案板,案板上有三四個用木板圍成的方框,每一個方框上面都吊著白色包袱布。

    這是專門為壓豆腐準備的。

    那中年和尚也停止推磨。過來幫忙。

    等點了漿,板栗和魏鐵又喝了一碗豆腐花。

    豆漿都舀起來後,鍋底還剩一層豆皮。老和尚往灶洞裡塞了兩把茅草。將豆腐皮炕得黃黃的,又薄又脆,盛起來給板栗。

    板栗樂壞了,對魏鐵道:「這可是好東西,輕易不能有的。非燒的火大了才會有結底,才有這東西。好香的!」

    兩人站在灶台邊,一邊吃一邊跟啞巴和尚說話。

    啞巴和尚不能答,表情卻豐富的很。滿臉上眉眼都忙不停,見他們吃得高興,豁牙的嘴就沒合攏過。一時又跑到另一個灶台邊。揭開裡面鍋蓋,一陣香氣撲鼻,原來裡面在煮豆腐乾。

    板栗端著碗。像個尾巴似的,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一邊嚼豆腐鍋巴,一邊問道:「師傅,這豆腐乾煮好了?我早就聞見香味了。」

    啞巴和尚自然不能回答他,直接用筷子搛了一塊還冒熱氣的紅褐色豆腐乾放進他碗裡,然後跟個孩子似的眼巴巴盯著他,等他嘗了,看怎麼樣。

    板栗忙搛起來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連連點頭。

    等吃完,才來得及說:「真好味道!豆腐是爽嫩的,這個卻味兒重,香濃的很,放了許多作料在裡面。」

    老和尚頓時笑得老眼瞇成一條縫。

    魏鐵急忙趕過來,嚷道:「讓我也來嘗嘗。」

    中年和尚破天荒主動告訴他們道:「我師傅鹵的香干最好,沒人比得上。人家來問,告訴他們放哪些料,也不能做出這味道來。」

    這一下午,板栗和魏鐵便在瓦捨中幫著推磨並壓豆腐,和兩個和尚聊天,也吃了個肚兒圓。

    傍晚的時候,幾人才收工。

    板栗特別囑咐啞巴和尚和中年和尚:晚上多泡些豆子,明天要多做些豆腐和香干,他買了帶回家。

    兩和尚連連點頭,一副榮幸的模樣

    於是板栗出去,見天還亮堂,他便對魏鐵笑道:「吃多了,去林子裡走走。」

    兩人便往林子裡走去。

    這山上大多是松樹,即便在冬日,也是滿山蒼翠,鬱鬱蔥蔥。

    才走了一段路,就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和尚正在林子裡用竹耙子摟松毛。每一棵松樹下面,都落了一圈金黃的松針。他用竹耙子將松針掏出來,攏在一處,攏了兩大堆。

    板栗便告訴魏鐵,這自然枯黃脫落的松針做柴火最好了,耐燒,不像茅草,點著了一把火就燒沒了,這松針燒得久,留下的草灰還少,所以每到秋冬季節,鄉里的娃兒總喜歡上山摟松毛。

    魏鐵笑道:「王爺真不像富家公子,什麼活計都知道。」

    板栗笑道:「我算什麼富家公子?也是農家的娃,不過就是家裡稍微殷實些。」

    遂上前問那小和尚道:「你也是和尚?」

    魏鐵聽了掩嘴偷笑,王爺這不是明知故問嘛,不是和尚做什麼剃光頭?

    小和尚停住耙柴草的動作,看著他們點點頭,笑了起來。

    板栗納悶道:「你這麼小,懂什麼四大皆空?會不會想出去玩,想吃肉吃魚,想……」

    他沒說下去,因為這孩子娶媳婦還得幾年工夫。

    小和尚懵懂地搖頭。

    板栗換了個方式問道:「你天天呆在這寺裡,會不會覺得很沒趣,很著急,想出去?」

    這一次,小和尚果斷搖頭,開口道:「不想出去。我喜歡這裡。」想想又道,「吃的也好,師傅也好,山上也好,唸經也好,就跟讀書一樣。外面不好!」

    板栗就怔住了。

    原來,生命也可以活得如此簡單!

    正發呆,住持法惠匆匆趕來,賠笑道:「原來王爺在這裡,叫老衲好找。」(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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