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好後,雙手拿起來,小心地吹了吹,然後遞給黃瓜,有些緊張地問道:「小兄弟,你瞧這樣可成?」
黃豆忍笑道:「你只管按實際情況寫。難道你們家就是這個情形,我們還能說不成?」
眾人又大笑,那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釋道:「在下是怕寫漏了,不是說別的。」
黃瓜見他身材魁偉,樣貌憨厚,略有些靦腆,卻笑得坦率誠摯,且一手字雖然不是很好,筆鋒卻剛勁有力、灑脫豪邁,因而心下稱許。
和黃豆對視一眼後,將那張紙遞還給他,笑著往左一伸手,道:「兄台這邊請。」
眾人轟然叫起來,原來是選中了。
選中的人去東院,接受下一關考驗,由玄武公和白虎侯以及張侍郎親自相看;沒選中的去西院,有人奉茶點,吃完就可以走了。
大家可不想去喝茶!
那軍漢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後面人提醒「選中了還不走」,才樂呵呵往東院跑去了。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就好辦了,陸續又選了六七個,倒有五個沒選中,都站在那呆呆的,還不肯走。
看著那幾人,後面的人心裡就有些數了:這兩兄弟選中的,必定是形容舉止灑脫,看上去不俗之輩;若是萎縮忐忑、驕矜傲慢、粗野不羈、舉止輕浮的,都不被選中。
當玄龜、趙亮等一批六七個清南村的少年都一個不落地過關後,一個左臉上有條斜拉疤痕的黑大個軍漢走了上來。
眾人都暗自替他捏了把汗:這臉上蚯蚓似的一條疤痕,人家玄武將軍能看上?
黃豆見他步履穩健,神態不卑不亢,絲毫沒為臉上的傷疤不安,先就有了個好印象;再看那一手字,又讚一聲好。
他一邊把紙遞給黃瓜,一邊隨口問道:「請問兄台在誰人麾下效命?」
那大漢微笑道:「在下是從飛虎關調來的,剛進京不久。」
黃瓜耳裡聽著他說話。眼睛看著紙上的描述,和黃豆飛快地交換了下目光,隨即將字紙遞還給他,伸手往東延請道:「兄台這邊請!」
那人略一點頭,就大步往東院去了,似乎早知道自己會被選中。
身後。眾人竊竊私議起來:難道張家連丑美也不在乎?
正說著,一個穿金絲織錦箭袖、外披孔雀藍大氅的少年走了上來,頭戴鑲珠金冠,腰懸玉,胸垂金。渾身光燦燦,走路氣昂昂。
眾人一瞧:噯喲!這少年生的,唇紅齒白。鳳眼流光溢彩,比那個叫黃瓜的少年還美。
他彷彿也知道自己生的俊,因此顧盼自雄,把寫好的家中概述往黃瓜面前一遞,然後若無其事地對兩旁張望,耳朵卻豎起來,等著聽一聲「兄台這邊請」。
他確實聽到了,不過是黃豆說的。而且是往西邊伸手。
少年轉臉,愕然地看著黃豆,似乎以為他說錯了。
黃豆見他這樣。又賠笑著說道:「兄台這邊請!」
依舊是往西邊伸手。
少年俊臉漲紅,翹起蘭花指,指著黃豆道:「你……你什麼眼光?居然……居然連本少爺也瞧不上?哼!真是豈有此理!」
周圍人也都奇怪。連剛才那個黑大個都選上了,怎麼這個俊少年倒落選了?
黃瓜見他那副模樣,嘴角抽了抽,不想理他,示意黃豆跟他說。
黃豆便正色道:「我本說過不解釋緣故的,然兄台情形特殊,不妨說給你聽:是家姐的緣故。家姐在軍中呆了幾年,脾性剛硬的很。」對少年一伸手,目光上下一掃,「似兄台這般人才,該配一個蘭心蕙性的溫柔女子。家姐實在非兄台良配。」
少年聽得愣愣的,一時間轉不過彎來:這到底是誇他呢,還是貶他呢?
周圍已經有那明白人在竊笑了。
白凡就站在他後面,見黃豆說得振振有詞,忍不住以拳抵口,無聲輕笑。
等了一會,見那少年還不走,遂上前輕聲勸道:「兩位小兄弟早就說過了,就算沒選誰,那也是覺得不合適,非是覺得這人不好。兄台又何必在意?以兄台這般人品,誰也不敢看輕了。當真是玄武將軍覺得不合適。」
嘴裡說著,手上遞過早已寫好的東西,黃瓜接了過去。
略掃了一眼,眼前一亮:好一筆顏體楷書,筆力圓厚,氣勢雄渾;內容則簡簡單單,無父無兄弟姐妹,只有一個老母親,也無妾室通房。
和黃豆交換了下目光,朝東一伸手,微笑對白凡道:「兄台這邊請。」
他們是認識白凡的,只不好露出來。
白凡也微笑點頭,接過黃瓜手上的字紙,邁步就走。
那少年不幹了,指著白凡質問黃豆:「他怎麼選中了?」
他們不是一類人嗎,怎麼就選出不同結果了?
不等黃豆回答,白凡回身,盯著那少年反問道:「在下如何就不能被選中?」
聲音清冽,眼神微凝,含而不露的威儀竟然震住那少年,讓他說不出話來——
似乎、好像,他們是有些不同的!
不同在哪裡,少年卻說不上來。
後面已經有人不耐煩地催促了,說「又不是你一個人被選落了」,又是「人家都說了是玄武將軍跟你不配,還待怎地」等等。
少年只得忍氣走開,暗自嘀咕道,這樣的小舅子,不要也罷!
他似乎忘了,今兒是來找媳婦的,不是來找小舅子的。
就這樣,挑選漸漸有序起來,大家心中也都有底了:張家選婿,不看官職不看財富不看長相,只看人品風姿、看舉止言談。
因一個軍中將領從隔壁桌上寫好過來,後面有人問道:「若是有人請人代寫、代答,等元宵那日再換一個人進來,怎麼辦?」
黃瓜含笑道:「元宵那日,要憑號叫人的。被叫的人要再寫幾個字,好跟今日的字跡相比,確認出自同一人之手才允許進去。還有。若是最後選中了,也不是立即成親,我們還要根據他寫的這些情況,再查訪的。否則的話,若有人誠心欺瞞,或是已經有妻室。或是來歷不明的敵國奸細,張家還把女兒嫁了去,那不是笑話麼!」
眾人都點頭道:「這樣才對。不然什麼人都來碰運氣,那怎麼成!」
說話間,一個服飾清寒的書生上前來。微躊躇了下,紅臉告訴黃瓜黃豆道:「在下已經成過親,兩年前妻子病故。不知能否參選?」
黃瓜聽了一愣。這種情形他們還真沒預料到呢。
他一邊照常審視這人,一邊示意身邊小廝去東邊院子問張楊和板栗。
小廝飛奔去了,一會又飛奔回來,說二老爺說了,只要符合條件的,一視同仁。
頓時人群大嘩。
這選婿,說嚴還真嚴,一大半都被淘汰了;說松還真松。連續絃也不在意,這太令人吃驚了。
這個書生被選中了!
再說東院的情形。
這裡的相看是在東院上房,由張楊、板栗和葫蘆坐鎮。也是先看各人寫的東西,然後再根據具體情形問一些簡單的問題,視其表現決定去留。
三人的威嚴和氣勢自然不是黃瓜和黃豆能比的。於是,凡奴顏諂媚、虛偽做作、刻板無趣和妄自尊大等情形,都被淘汰。
這是在為小蔥選女婿,不是人越多越好,寧缺毋濫。
其實有些人在頭一關就該淘汰的,然若是那樣,未免讓人非議,說黃瓜和黃豆狂妄。放在第二關,被玄武公和白虎侯以及他們的叔叔淘汰,面子上要好看一些。
選中的人都會給一個號數,元宵節那天按號排隊,核對過筆跡後進入。
落選的人則被管事引到廂房奉茶,並委婉致歉,十分客氣。
如此,一天過去,也不過選中了四五十人。
等晚上眾人收工回到張府,一家子老小連同鄭家人也都在上房等著,迫不及待地詢問挑選的情形和結果。
當下,黃瓜黃豆就不停比劃,說給大家聽。
「那個傢伙,跟只驕傲的孔雀一樣——」黃豆捏起蘭花指,學著少年的聲音——「你……你什麼眼光,居然……居然連本少爺也瞧不上?哼!」
紅椒和秦淼都失聲笑了起來,「怎麼還有這樣的人?」
黃瓜無奈搖頭道:「這也不算什麼。就是他寫的東西,說自己房裡有四個丫頭,不過都沒收房,還說,他們家規矩大,一定要等主母進家門,才能納妾,所以他至今還是清白之身。」
這下,眾人轟然大笑起來。
這人還真是自作聰明,故意表白。
黃豆見幾個小的也都跟著傻笑,還不住跺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道你們知道啥意思嗎,就跟著笑?
「你們幾個小心些,不許把這話往外說!」黃豆對花生和玉米道。
一言提醒了鄭氏,急忙道:「往後不許在他們跟前說這樣的話。省得他們不知輕重,傳出去了,人家罵我們不厚道。」
於是大家對小孩子們好一番叮囑。
花生撅著嘴道:「我能那麼笨嗎?我要說,也是說他『風流倜儻,儀表非凡,卓爾不群』,是我大姐配不上他。」
他一口氣把肚子裡能想到的詞語都撿了出來,諷刺那個跟孔雀一樣驕傲的傢伙。
「你啥也不用說!」小蔥警告道。
花生見大姐神情十分嚴厲,嚇了一跳,急忙點頭。
因此一節,鄭氏命山芋和南瓜把幾個小的都帶走,然後繼續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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