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大喜:「妹妹,你快來幫我瞧瞧,這頭髮弄了半天也沒弄好。」轉身對那丫頭,「難為你了。還是讓妹妹幫我梳吧。」
那丫頭紅臉退後,忽聽見陳嬸子在外面叫:「春花,春花!咋送個火盆送沒影了?」
那丫頭口內答應一聲,急忙就出去了。
陳嬸子詫異地問道:「叫你給老太太送火盆,咋送到東廂去了?」
春花低聲也不知跟她說了些什麼,隨後便沒聲音了。
小蔥和板栗面面相覷,半響,小蔥上前問道:「要梳啥樣的,咋就弄不好了?」
板栗忽覺興致索然,怏怏地說:「還不是跟往常一樣。」
小蔥上前,拿起梳子,三兩下梳通了,分了一半披在腦後,余發攏至頭頂挽起,然後用一條藍色緞帶束住,並隨發垂下兩截。
「好了。你瞧瞧。」
小蔥退後一步,讓板栗自己照銅鏡。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板栗覺得比自己剛才梳得好多了,忙歡喜地說:「就是這樣。」
少年站起身,對妹妹展開笑臉,雖比不得洪霖風神如玉,卻另有一股朝氣與活力。
小蔥笑道:「咋不帶塊玉珮哩?」
板栗搖手道:「算了,甭弄複雜了。咱們樸素慣了的,就這樣吧!」
兩人正說笑,紅椒帶著三個小的衝進來,都是一身新衣,滿臉喜氣盈腮,尤以玉米打扮得跟個福娃娃似的。
香荽大嚷道:「大哥,我猜到了。我猜著那人身上系的是啥東西了。」
板栗聽了一愣。
小蔥見他迷糊,提醒道:「昨晚上的事。」
板栗這才反應過來,忙問道:「拴的是啥?」
香荽得意地搖著小腦袋,發間插的一隻金釵掛下的水滴玉墜一陣亂晃,說道:「是紙。」見哥哥姐姐們愣神,忙又道:「我早上試過了,把一張紙用帶子繫起來。一動就響。」
說著,果真從身後拿出一張紙,用絲帶綁吊著,飄蕩蕩地飛揚欲起。
板栗失笑,接過去晃了晃,誇道:「香荽真聰明。又用心,曉得自己動手試。這個也算對了。不過,那人和他朋友都是莊戶人家,不識字,他們家沒有紙的。你再想想。」
香荽聽大哥誇她。又說這個算對,樂得笑彎了眼睛,忙轉身跟山芋到一邊嘀咕。猜想別的東西。
紅椒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要不,是樹葉子?這個咱莊戶人家可是多的很。」
板栗搖頭道:「哪有那麼大的樹葉。」
聽他如此說,小蔥腦中靈光一閃,笑道:「是荷葉。」
紅椒想了一下,也拍手道:「肯定是荷葉。」
板栗瞅著小蔥懊悔道:「是我說漏了嘴。」
小蔥笑瞇瞇地朝他伸手,問道:「紅包哩?」
玉米大叫:「我也要。」
板栗轉身去開箱子,一邊對玉米道:「你又沒猜著,我幹啥要給你紅包?就香荽跟小蔥有。」
說著。果真動手封了兩個紅包,遞給小蔥和香荽。
玉米卻三兩下爬上椅子,伸頭往箱子裡瞧。看見箱子角落裡放了個黑色檀木匣子,好像很珍貴的樣子,忙伸手摟出來。兩眼放光道:「我要這個。」
板栗忙一把奪過去,塞回箱底,並用兩本簿子蓋上,一邊鎖箱子,一邊警惕地對這小子道:「啥東西你都想要,咋生了這副貪心的性子哩?別亂翻我的東西,不然小心我打爛你的屁股。」
玉米癟癟嘴不敢再吭聲,卻牢牢記住了那個黑木匣子。
香荽歡喜地跟山芋將紅包裡的銅板倒出來數,就聽外邊張槐大喊道:「都出來掃雪。今兒大晴天,瞧好大一顆紅太陽哩!」
紅椒急忙飛奔出去,一邊嚷道:「爹,就掃院子中間的雪,旁的地方都留著。全掃完了,就沒的玩了。」
張槐呵呵笑道:「噯!就聽咱閨女的。」
山芋幾個也爭先恐後地奔出去了,圍著爹嘰嘰喳喳跟麻雀似的嚷嚷。
板栗跟小蔥相視一笑,一邊往外走,一邊問道:「吃完飯先去外婆家拜年?還是二舅爺家?」
小蔥沒吱聲。
板栗想起什麼,輕聲道:「你要是不想出去,就不去好了,反正葫蘆哥哥他們待會就要來的,外婆也不會說啥。」
小蔥搖頭道:「咋能不去給長輩拜年哩!師傅家也要去的。轉一圈就回來,也快得很。」
板栗便不言語了。
外面果然新年好景象,一輪紅日懸在東廂屋頂,霞光萬丈,映得那積雪也反射出別樣光芒。
院裡好些人在鏟雪,連丫頭們都來湊興,其中,紅椒和香荽都穿著紅底碎花的新襖裙,頭上戴著鑲白狐毛的帽子,兩頰粉艷,嫣紅的小嘴不住往外噴熱氣,嬌笑連連,映得這積雪也別緻起來。
忙鬧好一陣,直到廚房喊吃早飯才罷手。
飯後,兄妹們出谷去給親戚拜年。
板栗顧忌小蔥心情,只在鄭家轉了一圈,又去二舅爺家走了一趟,再去給幾位夫子磕了頭,連午飯也沒在外邊吃,跟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回桃花谷了。
葫蘆兄弟和秦淼姐弟自然也一道來了,大大小小十幾個,都聚在二樓花廳裡,看雪景,吃喝玩樂。
「娘,別弄那些甜膩膩的東西了。這大過年的,誰家沒準備些好吃的,他們哪還能吃的下。倒不如把那醃子生薑和醃辣椒片兒弄點出來,讓他們吃一點開開胃。」
鄭氏見婆婆一個勁地張羅,讓這群娃兒吃這吃那的,便笑著說道。
果然,大家都贊同,秦淼說光聽著就覺得腮幫子冒水了。
待一大盤子紅艷艷的辣椒配著嫩黃的子薑端出來,各人都用筷子搛了吃,一時間,辣的眼中水光一片,吸溜聲此起彼伏。
胃口開了,就有些剎不住,小蔥便讓人拿了些鍋巴來,一人拿了一塊,就著辣椒生薑磨牙。
山芋又跟秦濤碰頭嘀咕了一會,兩人便跑下樓去。
這裡正吃的開心,忽然聞見一股味道,青山大叫道:「十里飄香!這還不到吃晌午飯的時候,咋就吃這個了?」
黃豆卻不管,忙拉著秦瀚也往外跑,一邊嚷道:「肯定是山芋跟秦濤,我剛見他倆嘀咕來著。咱們也吃去。」
張老太太呵呵樂,說是自己讓廚房煮的,過年吃不下東西,只想吃這個,她昨晚還沒吃夠哩。
「我就是沒福氣的,天生的吃醃菜命。好東西吃多了還犯膩,就這些我才吃飯香。」
黃瓜道:「快盛些來,咱們索性用那個吃鍋巴。」
剛說完,就見山芋跟秦濤一人端個小碗進來。那碗裡冒著熱氣,頓時房裡頓時就充滿了特別的「香味」。
兩人跑到桌邊,各人拿起一塊鍋巴,掰成小塊往碗裡裝。
秦濤咧嘴笑道:「菊花嬸嬸,我晌午不吃其他東西了,就吃這個。」
小蔥急忙叫道:「快拿出去,別在這吃。」
可是已經晚了,秦淼用帕子捂著嘴,衝到牆角的漱盂邊,彎腰作嘔起來。
紅椒急忙飛奔過去倒水,小蔥也不住幫秦淼拍著後背。
板栗和葫蘆早一人一個,把秦濤跟山芋提溜出去了。
張老太太詫異地問:「淼淼咋胃口這麼淺?」
小蔥一邊幫師妹順氣,一邊道:「她不能聞這個味兒的。不過師妹,你往常雖然不喜歡,也不會吐哩,今兒是咋了?」
秦淼從紅椒手中接過杯子漱了兩口,又用手帕擦擦掙出來的眼淚,喘口氣道:「我最近不大好,吃飯也不香,身子可不就弱了些。」
鄭氏搛了塊生薑塞進她嘴巴,道:「快過過嘴。」
正說著,板栗大步進來,往椅子上一坐,瞅著秦淼笑道:「我剛想跟葫蘆哥也去弄些來吃,你這一鬧,我可不敢吃了——吃了的話,你見了我還不繞道走?」
秦淼歉意地笑道:「板栗哥哥,我不是嫌棄你們,我是真不能聞那個味兒。」
板栗笑瞇瞇地說道:「我又沒說你嫌棄。你這樣的,我們還是不要吃了,回頭說著話,打個嗝兒熏了你不好。」
秦淼聽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
葫蘆也進來,問秦淼道:「好了?」
秦淼點頭道:「好了。葫蘆哥哥,害你吃不成那個了。」
葫蘆含笑搖頭,拿了塊鍋巴,搛了一根紅辣椒片放在上面,塞進嘴巴「咯吱」嚼巴起來。
鄭氏對秦淼道:「你娘也是這樣,她不能聞生豬下水的味兒。不過,我煮熟了,她還是喜歡吃的。」
說起師傅的這點脾性,小蔥也笑了起來。
嬉笑熱鬧中,板栗招呼道:「咱們去外邊敞廳坐。這麼大太陽,滿山雪景,呆在屋裡太浪費好日子了。」
等到了隔壁敞軒,極目遠眺,只見遠山近谷、樹木房屋都覆蓋著皚皚白雪,唯有山谷中那河流和湖泊在白雪映照下呈黛青色,所謂「白山黑水」,莫過如此。
陽光雖然暖暖地照著,空氣依然凜寒,因此積雪並沒有大面積融化。
這樣的時候,站在這樣的地方,心情自然就好了起來。
山芋、秦濤等小的,把雙手握在嘴邊,對著山林拉長聲音「呵——呵——」叫喊,清脆的童音在山間迴盪,引得幾條大狗也跟著興奮地狂叫起來。
忽然,山谷下邊傳來應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