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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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一娘養九子,九子各不同」,這話再沒了。
鄭氏養了五個娃,加上娘家跟侄兒侄女,如果再算上未嫁時常帶趙耘跟趙清玩,這育兒經驗算得上豐富了,板栗他們也確實被她教的不。
可是,最小的香荽看著乖巧的很,卻常常出人意表。
按說他們這麼小,就算講《三字經》,也不該講太深,無奈香荽喜歡刨根問底,她當然得誨人不倦了。
她想著這些,吃飯就有些心不在焉,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往嘴裡送。
張槐見了,忙幫她搛了些菜,輕聲勸道甭想那些。她才這麼點大,能懂啥?不過就是想吃螃蟹,用了些思。」
鄭氏點頭,遂專心吃飯。
一時吃完,丫頭進來收拾,眾人移到旁邊屋裡說閒話。
葫蘆這時來了,跟長輩們打過招呼,說在家吃過飯了,又拿出娘和奶奶叫帶的一些,說是送給小蔥的,明兒奶奶還要來看她哩。
秦淼見了葫蘆眼睛一亮,就想跟他兒。
可是,才要起身,又止住了。
跟他說些呢?
說針線活麼,她如今只能縫幾個補丁而已,也沒好跟他說的,不提也罷。
正失落間,就聽見秦濤這小子跟菊花嬸嬸搬嘴,說她把沒破的褲子也打補丁的事,「說,遲早都是要穿破的,乾脆先補上,穿破一層裡邊還有一層。」
又說如何堅決不同意,後來蟬兒答應幫忙在補丁上繡只花貓,才把壞褲子變好褲子等等,羞得她連耳根都紅了。
眾人禁不住大笑,黃豆和秦瀚笑得直跺腳。
張老太太也樂得合不攏嘴,家裡小娃兒多了,天天有樂子。
她見秦淼尷尬,曉得她不慣做這個的,連她娘雲影也不大做針線,因而並不在意那些,於是就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一些事。
「家裡碎布頭多的很,你想要練手,不光補衣裳,還能用碎布拼些零碎;再不然,給秦濤縫雙襪子也成,他才這麼點大,腳小的很,找兩塊大些的布頭就夠了;你還能縫些小布袋,就是用來套櫻桃、套葡萄,防止鳥兒啄的那種。」
秦淼聽了連連點頭。
她其實不是不,只是說呢,用碎布練手,總不如抱著件真正的衣裳有樣子、有感覺。
劉蟬兒也道師姐可聰明了。她拿針走線都穩的很。你們瞧好了吧,不用多少日子,她肯定能學得一手好針線。」
葫蘆剛進來時,就秦淼不似往常那般,好像沒精神,待聽說了這件事,才知緣故。
這會兒見她有些頹喪,便丟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
板栗對秦淼揚起笑臉,道淼淼,你甭管人咋說,只管做的。放心,不管你做出來的如何,要是旁人不要,都給我好了。你瞧我身上,從衣裳到鞋襪到荷包,都是做的。」
秦淼聽了,眼睛一亮,重重地點頭,又有些害羞地說道板栗哥哥,你也別有太大指望,人家還不曉得能不能學成呢!」
板栗失笑道學成?難不成你一定要等針線做得出色了,才幫人縫衣裳做鞋襪?這不得一步一步來麼。從今兒起,你只管做,想做啥就做啥。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這些的。」
秦淼見板栗如此鼓勵她,急忙點頭,心下舒暢了好些,跟著又把目光投向葫蘆。
葫蘆看著兩人,忽然怔住。
板栗見葫蘆發怔,忙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葫蘆方才醒,對秦淼強笑道你那麼聰明,肯定能學得好。」
秦淼聽了眼睛閃亮,歪頭問道真的?」
葫蘆很肯定地點頭,見她喜滋滋的模樣,想起回家無意間聽到奶奶說的話,心又沉墜下去。
鄭氏看著板栗笑道聽你話的意思,好像不嫌棄淼淼做的針線,是給她多大面子似的。想得美哩!她有那空閒,不曉得幫自個爹娘做,幫弟妹做,哪兒輪到你?」
板栗嬉笑道秦濤那小子不是嫌棄他做得不好麼!」
秦濤立即道那你把褲子讓補個補丁好了。」
板栗聽了一滯,瞪眼道一件事,你老說它幹啥?光吃飯不幹活,還嫌棄這嫌棄那的。」
鄭氏微笑,撫摸著紫茄的髮梢,道各人有長處,這也沒啥好比較的。要說咱們家的小輩裡邊,除了紫茄手巧像她娘,將來針線是一准好的;小蔥跟紅椒都不成,就跟我似的。香荽還看不出來。」
紫茄靠在姑姑身邊,溫柔乖巧地笑著;香荽縮在奶奶懷裡,難得地沒有吭聲。
停了一會,鄭氏又道淼淼會醫術,會彈琴,茶飯也好。醫術和茶飯就不說了,那彈琴你們誰能比得了?所以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一個人的心思精力有限,不可能樣樣出色。淼淼不是做不好針線,是她沒太多心思用在這上頭——她要學醫,還有其他的,哪兒來那麼多工夫哩。」
眾人聽了都點頭,秦淼覺得菊花嬸嬸目光特別暖人,不自覺地對她甜甜一笑。
紅椒忽然道就是。前兒在學堂,夫子還說要教我們學琴。我說不學,要學就學吹笛子。」
一聽她提到學堂的事,想起那個田清明老夫子,板栗等人都來了精神,急忙問她咋回事。
黃豆尤其關心,忙把小板凳搬到紅椒身旁坐下,問道你咋不學哩?女娃兒學些琴棋書畫,那是多文雅的事兒!初雨就天天練琴。再說,你咋又跟夫子對嘴哩?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有啥話擱心裡頭藏著,別老在課上跟夫子頂嘴……」
葫蘆板栗等人聽他跟個婆娘似的,喋喋不休地跟紅椒嘮叨,不禁好笑:他就是個小話癆,還總喜歡教紅椒學深沉世故。
紅椒瞪眼道誰跟夫子頂嘴了?夫子問話,我能不吱聲麼?學琴的事兒,我覺得自個不是那塊料,幹啥要裝模作樣的?吹笛子不也是一樣麼!」
黃豆忙問道那夫子是咋說的?」
張槐已經聽鄭氏說了田夫子換衣裳的事,就是因紅椒而起的,生怕她再生事端,也趕緊問道你是咋跟夫子說的?你該跟他說,你不大容易坐得住,學琴怕是不成。」
紅椒忙道我可不就是這麼說的。我說,我聽說彈琴有許多講究,我性子急,坐不住,學不來那。我淼淼就能彈得很好聽。可夫子說,吹笛子也一樣要用心學,也要坐得住。我就說,那不一樣,我能坐在樹杈上吹,還能坐在牛背上吹,也能坐在河邊吹……」
她說著就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因為眾人都跟上次一樣,瞪大眼睛瞅著她,當時夫子也是這麼瞅著她的。
黃豆最先叫道你跟夫子說,你爬樹?」
板栗跟著叫道夫子肯定要罰你抄《女誡》,有沒有?」
張槐跟鄭氏相視苦笑:這可不好說了。
閨女說的這些,在鄉下根本不算啥,但夫子肯定會指責她此舉不妥的。
張大栓跟張老太太見眾人神情不對,納悶問道咋了,紅椒說了?咋就不能坐樹上吹笛子了?咱小蔥不就老坐樹上吹笛子的麼,連她娘也爬過樹。」
鄭氏難得地有些窘,低下頭心中默念:爬樹了?很久很久以前,人類的老祖宗就是常爬樹的,如今倒來裝高雅了。
紅椒點頭,歎氣道夫子也沒說啥大不了的,只說要『清靜自守』,要『貞靜』,莫要人前出格,失了體統。我都乖乖地聽了。」
黃豆不地問道你那麼聽話?你沒跟他頂嘴?」
紅椒氣得站起身,鼓著嘴怒道你咋老覺得我會跟夫子頂嘴哩?我能那麼沒眼色麼?」
停了一會,忽地聲音低了下去,吶吶言道我不過是等夫子說完了,才跟他說了一句話。我就說,我在人前當然不會爬樹騎牛了,是在家園子裡才這樣的。《論語》裡邊不還有句話,說『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說孔聖人在家也是很隨意的。要是在家,還要裝模作樣的,那日子咋過?」
葫蘆板栗等人低頭,不敢笑出聲。
這還不算頂嘴?
再說了,孔聖人在家是閒適隨意,可也沒爬樹騎牛哩!
秦淼跟劉蟬兒也沒有笑,骨碌轉著眼珠看眾人。
秦淼是不覺得紅椒有說;劉蟬兒是懂事,自然不會隨意笑話紅椒。
黃豆因剛才被紅椒發怒說了兩句,也不敢笑她,只是說道你在家干了啥,那也不能在外邊說。你不說,哪怕你在家上房揭瓦哩,人家也不曉得;你說了,人家就要笑你不夠端莊。」
紅椒聽了,難得地沒有生氣,嘟著嘴兒,低頭絞著衣襟咕噥道還不是為了學琴,又說吹笛子,我顧了後邊就忘了前邊兒。不然,誰吃飽了飯撐得慌,跟夫子說爬樹騎牛幹啥。」
鄭氏嚥了下口水,問道夫子聽了你的話,是咋回的?」
他就是最厭世俗規矩的,卻讓人家處處守規矩,她倒要聽聽,這人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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