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我馬上過去。」
舒娥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這樣的笑，帶著幾分溫暖之意。忽然想到皇上要去見的，是他的一群妻妾。與皇上共處的這十日裡，或者更遠一點，是自打進宮的這些日子裡，舒娥都極少會想到皇上是有家室的人，並且，妻妾成群。
或許是因為他與三少爺有些相像的緣故，舒娥對皇上的感覺，還是一個孑孓獨立、身無掛礙的少年。即便見到琴美人日漸隆起的腰腹，舒娥也總沒有想到，皇上，竟已是父親了。
皇上十三歲登基，十三歲立後。立的，是一個十三歲的皇后。
這些，不過是林公公和孫娘子嘴裡的一句故事一般的古話罷了。舒娥聽過，便算罷了。此刻驀然驚覺皇上已經有妻有子，心中頗為觸動。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三少爺，只覺得一股傷感襲上了心頭，如此，便再也不是可以珍藏在心中的那個翩翩少年了……
看見舒娥驚慌傷感的表情，皇上怔了一怔，對舒娥說道：「全福今日不會來，方、常二位也不會來，所以，只有一個人幫你……」說完對著舒娥微微一笑，看著舒娥的眼神裡，更是飽含深意。接著一振衣袖，揚長邁步走開。
舒娥不知皇上說的人是誰，也便不再費心猜測。只是更覺得有些憂愁。剛剛為了不願再在明赫堂多做停留，而在太后和眾人面前定了三日，本就是極為為難的事情。如今熟悉怎樣安置書籍的幫手全部不來，只剩一個人來幫助自己，真不知道幾日才得弄好呢。
獨自想了一會兒，便走到皇上書案之後的書架前，踮起腳尖，拿起一本書來，看一看是何朝何代。隨便看了幾本，只覺得皇上隨常看的書實在淵博艱深，每一本都是通古博今，每一本都涵蓋甚多，實在不易分類。
正捧著一本書怔怔發呆，忽然聽見外面迴廊上有低低的啜泣聲，這聲音低柔曲折，聽之令人不由得為之感傷，舒娥好奇心起，合上書本，走到了書房裡間的茶室裡，聽聲音似乎便是從茶室外面的迴廊上傳來。
「皇上……」話一出口，舒娥便認得是琴美人的聲音。只是當日在耀陽館裡處決小英子的時候，琴美人對皇上說話的語氣，卻沒有這般婉媚柔細。
「琴兒，你怎麼了？」皇上溫聲問道，「是身體不適嗎？」
「臣妾沒有不適，只是……」琴美人的聲音似乎含著無限委屈，雖然舒娥沒有對面看見，卻也能想像到琴美人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欲滴未滴的淚水，脈脈不語的樣子。但是聽這個聲音，舒娥便有幾分心軟，更莫說她這個樣子站在皇上身前。
「你第一個到這裡，也不跟皇后她們相見。她們都走了，你卻定要留下，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舒娥心想，自己剛才到慶壽殿，沒有看見琴美人，原來她是來了福寧殿。
琴美人只是不語。
「我近來去看你，你的氣色比以前好一些，這次的安胎藥卻是有效驗。」皇上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高興。
舒娥沒有聽見琴美人的回答，只是過了良久，才聽見皇上低低地安慰道：「琴兒，你怎麼又哭了？」
短暫的沉默，舒娥想像皇上是不是握著琴美人的手，或者像丁香常常攬著自己的肩一樣，扶著琴美人的肩膀。實則琴美人此刻正靠在皇上的肩頭，稍稍止了淚水，在皇上耳邊輕輕說道：「琴兒無德無能……沒有……保住孩兒，實在心中有愧……」
舒娥心中一震，原來，琴美人的腹中，已經不是她的第一個孩子了。原來，所謂的皇上少有子嗣，也並不是沒有，只不過還有像這樣不只是因為什麼緣故，沒有保住的孩子。
只是，那是為了什麼緣故，而沒有保住的一個孩子？舒娥忽然對琴美人生出許多同情。忽然心裡想到一件事，或許琴美人這樣處心積慮，要藉著自己的玉肌靈脂散和胭脂中香粉，去害太后的性命，或許，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難道，她沒有保住的這個孩子，便是因為太后？舒娥心裡極不自在，不敢再想。
「你身體不好，又怎能怪得了你？」皇上溫聲安慰道，「你這不馬上就又要做母親了嗎？」
「真希望琴兒能為皇上誕下一子……」
「皇子公主，不都是一樣嗎？快別多想了。」皇上頓了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說道：「前日去看你，給你帶去的建蓮子，你可吃了嗎？」
琴美人沒有答話，卻是皇上繼續說道：「上次去看你，你只說胃口不好，只想吃蓮子粥。我特地問了御醫，說是蓮子於有孕之人有益，才給你送了這些建蓮子。為什麼又不吃了？」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琴美人的聲音果然像她的名字一樣，揚抑婉轉，誠為卓琴奏絢音。
皇上似乎頗為動容，「我竟沒有體會到你的一番深意。」
琴美人不答皇上的話，只是問道：「皇上到我那裡去，果真是為了看我嗎？」琴美人的語氣卻忽然流露出頑皮之意。
皇上似乎是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你說是為了看誰？」
舒娥沒有聽見琴美人的答話，卻聽見皇上低聲爽朗一笑：「既是看你，也是看他，孩兒還沒有出世，你便吃起他的醋來了……」
……
舒娥聽二人儘是說些關於夫妻子女的話，心想自己在這裡偷聽別人的說話已經十分不該，更何況是人家夫妻間的對話。其實舒娥聽見這些話，心裡想到最多的，還是三少爺。想到三少爺有了妻兒，一家人正在說話，會是怎樣一副情境？
「琴兒」，皇上的語氣甚是憂急，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舒娥站在那裡，前後回想一番，只覺得十分無趣，本要轉身離去，忽然聽見皇上這樣說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中有些擔心，反而向窗戶又走近了一些。
「你有什麼事只管說便是，怎麼行這樣的大禮？」
「海天中文」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舒娥知道琴美人定是有事相求皇上，心想這定是他二人的私事。卻聽琴美人說道：「臣妾懇請皇上，垂憐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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