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兩人各自都懷著心事，所以在這明赫堂裡，連寒暄都顯得那樣不自然。舒殢殩獍皇上固然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少年郎，舒娥也總算歷經過一些世事，算不得初出茅廬。可是兩人的談，卻是那樣生澀緊張。
「皇上要吩咐奴婢做些什麼？」舒娥問過之後便想，我來這裡，不是為了整理籍嗎？
「娘娘說你將她的整理得極好。」皇上漸漸地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皇上過獎了。」舒娥只是垂著頭，指尖輕輕地掐著腰間的綢帶，皇上，從一進門起始，他有誇獎過自己嗎？
皇上微微俯下身去，看了看對面的舒娥，只見她玉頰飛紅，神色靦腆，又想起剛進門時舒娥那樣含情脈脈卻又星眸含淚的神色，心中大為憐惜。明知她這樣的神情並不是因為自己，卻抑制不住心中的感覺。
「我今日便在這裡看，你只管整理歸類便是。」皇上振了振衣袖，拍一拍手，全福便趕緊走了過來。「你叫上兩個人，協同永安夫人。」說完便走到案前坐下。
舒娥本以為即便會見到皇上，也不過是每日一兩次罷了，沒有想到皇上竟泰然高坐。他是要，一直在這裡看著嗎？
皇上看見舒娥正看著他，便笑著說道「我在這裡，你有哪些不知道怎樣擺放的，直接問我便是。」
「奴婢擺放籍，不會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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擾皇上用功嗎？」舒娥似乎仍不死心，鼓起勇氣問道。
「『隱在山林，大隱在市朝。』心有專注，便能物我兩忘。」皇上微笑道。
「皇上妙悟勝境，舒娥拜服。」舒娥自問自己日日為瑣事煩擾，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是難以達到的。
「你手上的傷，好了嗎？」皇上輕輕問道。
「多謝皇上關心，奴婢的上已經快要痊癒了。」舒娥欠身答道。
「這明赫堂乃養心明性之地，你與我，便不用再拘束於這俗禮了。你也不必口口聲聲以僕婢自居，可好？」皇上看著舒娥，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
舒娥本不願與皇上這般不拘禮節，雖然她一直為宮中的繁縟節而頭疼。但皇上不是命令她怎樣怎樣，而是以商量的口吻，溫言相問，可好？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措辭，卻是舒娥無法拒卻的。又想到自己剛到悠然居的時候，三少爺也是因為不願自己自稱奴婢，才給自己去了這樣一個名字。
「舒娥多謝皇上。」舒娥想到自己的名字，心裡一陣溫暖，隨即允諾了。「皇上的房，叫做明赫堂嗎？」
「你說這個名字好不好？」皇上問道。
「奴……舒娥讀不多，不懂得這名字的出處。只是『明』和『赫』這兩個字，光彩奪目，明亮顯著，比喻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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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盛德，再好不過。」舒娥其實極愛讀，只因為分心學醫，沒有多少功夫罷了。到了宮中，也是整日閒適的時候少，憂慮的時候多，何曾有機會靜下心來，看上一日呢？其實《詩經》她卻是看過一些的，然而只著意看了《國風》，那些理淺近、句子優美的，便記在心上，像大雅裡面的章，卻是看過便不在意了。
皇上一聽舒娥之言，很是高興，起身走到舒娥身後的架子旁邊，伸手取出幾本來。舒娥瞥眼一看，赫然便是詩經。舒娥不知道皇上取出這本作甚，心想詩經自己也看過的，難道「明赫堂」三字竟還是從這裡面來的嗎？怎麼自己一也沒有印象。
皇上看著舒娥好奇的神色，微微一笑，找到了寫著《雅》的那一本，正要在翻時，心念一轉，笑著將遞給了舒娥。
「便在這裡面，你且自己看一看。」皇上指著案旁邊的茶桌，示意舒娥過去。
舒娥本是滿心好奇，看見皇上往那邊一指，竟是要讓自己坐下看，忙屈膝行禮，說道「奴婢尚有事情要做。」
皇上看了看舒娥，手裡還握著那本，於是微微一笑，索性把幾本全部給了舒娥。「這幾本就……借給你吧。」
舒娥聽皇上說得大方無比，但居然說出來卻是「借」，心裡只覺得又是詫異又是好笑，進宮以來，皇上曾賞過舒娥不少東西，衣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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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吃食，樣樣精緻無比，件件價值不菲，這樣幾本，居然是要借的。
皇上的話，是推辭不得的，況且舒娥本也就不太會拒絕他人的意思，於是忍著好笑，謝過了皇上。
全福早已經領著兩個宮女站在門口久等，見皇上和舒娥說話，卻也不敢貿然進來打擾。此刻見皇上向自己揮了揮手，忙走了進來。舒娥卻是全然沒有察覺，此刻見皇上一招手，發看見門口站得有人，心裡大感窘迫，忙將放在皇上的案上，等三人走來，行禮見過。
這兩個宮女年紀都較華芙為大，妝容素淨得體，衣飾潔淨幹練，舒娥雖然沒有見過，但猜想定是皇上身邊的管事的宮女。她們識得舒娥，舒娥卻不識得她們。全福一一介紹，一個是方素馨，一個是常香茉。舒娥恭敬地叫道「方嬤嬤好，常嬤嬤好。」兩人也急忙還禮，連稱使不得，讓舒娥直呼其名就好了。
當下四個人便開始整理籍，從距皇上最遠的地方開始。
整理皇上的籍，又比太后的費事許多。好多舒娥不但見所未見，簡直是聞所未聞，又不便時時跑去打擾皇上。舒娥只好一冊冊略微翻閱一下，了然其大概朝代、內容，再行分門別類。
這樣寧靜的日子，外面的炎熱焦躁絲毫不影響這明赫堂的安逸。舒娥整理著籍，越整理卻越是鄭重和佩服。初到這明赫堂之時，見這裡密密麻麻放滿了，心中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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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皇上的藏豐富，心裡深處卻也難免隱隱認為皇上的恐怕多數是用來擺設，未免有些華而不實之感。
然而隨手翻開幾部，卻到處可以看見本的空白之處寫著字，落款寫著時日，算來皆是皇上寫的。這些自然都是皇上看後的感想，隨手寫了下來。字跡端正大方，雖然寫得極，卻絲毫不失大氣。
舒娥不過看了幾本，心裡便極為讚歎。她們本是站在皇上案對面的架旁，側身站著。這時心中敬佩無已，不由得微微側首看了皇上一眼。
而這一看，卻又讓舒娥又羞又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