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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十九節 黑色焦尾,黃色衣衫 文 / 徵文作者

    經典段子,笑口常開!

    陽光晴好,和那團黃衫融合成了一樣的顏色。舒娥搖了搖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是她自己寫上的行楷,宮中女子多用團扇,也有用羽扇的,也有些是拿折扇的,因為有些女子善於書畫,比起繡面的團扇,更有一番文雅。

    舒娥卻是因為曾見過那個人手揮折扇、轉扇成風的瀟灑之態,一見之下,不由得難以忘懷。雖然她見到他時候已經是初秋,不過短短兩日,他手中的折扇已被收起,但那一瞬間的神態,已經成了她心裡去不掉的灑脫。所以儘管夏日未至,但天氣連日放晴,一日熱似一日,舒娥迫不及待,拿出了一把折扇握在手裡。

    只可惜舒娥不會作畫,否則真想把那片竹子畫在扇面上,日日拿在手中賞玩。

    右手輕輕一揮,心裡便不由地浮現出少爺然諾的樣子,舒娥微微一笑,跟著前面的二人,走向寶慈宮去。只是已經隔得遠了,只能看見黃衫少女的影子,卻已經不見了瀾川。

    一時到了寶慈宮裡,皇太妃端坐著,瀾川坐在下首,面前案上放著一張七絃琴,看起來甚是古舊。一見舒娥進來,瀾川忙起身離開琴案。舒娥對著皇太妃萬福行禮,又對著瀾川福了一福,瀾川也作揖還禮。

    忽然聽得皇太妃左手一架三扇泥金紫檀木雕刻山水人物鏤空屏風之後,一個清和溫婉的聲音帶著笑意說道:「舒妹妹,你來了。」舒娥聽到楊美人的聲音,彷彿大姐姐一般親和,心裡非常高興,忙對著屏風施禮:「楊美人萬福。」定神看去,鏤空的屏風裡隱約看得見楊美人飛霞色的衣衫。

    寒暄已畢,皇太妃命舒娥在楊美人一旁的大圈椅上坐了。楊美人是後宮妃嬪,不見外男。皇太妃一來年長,二來又是位份極尊崇的,瀾川遠遠坐著,並不敢逼視。舒娥則是宮中女史,見面是不妨的。皇太妃微笑著對瀾川一頷首,瀾川整一整衣襟,坐在琴案之前。

    十指潔白修長,在顏色發黑的琴面上縱橫交錯,美得令人驚心。

    不錯,是令人驚心。

    曲調還是舒娥聽過的《甘露譜》,比之當日用長笛吹奏的如同祈禱般的訴說,錚錚淙淙的琴聲更有一番動人心魄的美。

    只是舒娥忽然覺得,那每一次撥動琴弦,都像是撥在自己的心上,彷彿整顆心都緊繃著一樣。舒娥緊緊握著扇柄,素手之上,指節更顯得白而分明。舒娥無法安心聽琴,無意間望了望皇太妃,神色平靜,卻顯然實在深思之中,眼神全然沒有落在瀾川身上。

    舒娥再看一眼瀾川,心裡又是一驚。曲調往復悠揚,似乎都已經聽不到了,只看見那雙修長的雙手在晶瑩的七弦上跳動,而那七弦之下,則是一塊黯然無光、黑氣沉沉的長木。

    一曲奏完,舒娥兀自心煩意亂。皇太妃似乎還在出神,楊美人則在屏風後輕輕鼓掌:「好曲,好琴!」

    皇太妃似乎大夢初醒,也對瀾川說道:「甚好。本宮也不過是偶然看見前人遺譜,只是殘缺不全,多番改動,終於製成此曲,但始終尋不到有此琴力之人。幸得楊美人打聽到了你。」

    楊美人在屏風後笑著說:「譜子不用說是好的,難得有官人這樣好的琴技,更難得從哪裡覓來這把好琴。」

    瀾川早已經起身離座,微微躬身,「皇太妃和楊美人過獎了。」

    楊美人似乎興致甚高,笑語盈盈地說道:「你這把琴,音色清絕至此,而琴身黝黑,質樸無華,竟可以與蔡邕的焦尾一較高下。」

    「焦尾……」皇太妃低低說了一句,但語氣中卻含著極深極深的情感,似傷感,似緬懷。

    楊美人卻沒有在意,又笑著補上一句:「是啊,琴似焦尾,人勝蔡邕。」聲音一改昔日的清脆如珠,變得緩緩悠揚,似乎是春分帶來了一陣夾著暖意的花香,讓人不自禁地沉醉。

    瀾川微笑著躬身說道:「美人過獎了。庸手之音,只怕有辱清聽。」不知怎樣,舒娥竟覺得瀾川的語氣有幾分像華東陽,謙卑的措辭和語氣,反而更襯托出自信和張揚。

    楊美人和煦如風的笑聲中帶著三分春日的暖意,三分春花的甜意,一聲聲只送到舒娥心裡。舒娥只覺得今日所見所聞之事,皆是不可思議。大堂裡,人人都沉寂不語,只有楊美人和瀾川隔著兩丈多地,隔著紫檀屏風,一問一答。只是兩人的話音,都充滿了極誘人的魅力。

    「官人再彈一曲,可好?」楊美人溫聲問道。

    瀾川臉現微笑,微微躬身答應。又對著遙坐在正中的皇太妃躬身行禮,方坐下撫琴。手指剛剛觸到琴弦的瞬間,瀾川臉上所有的浮華而迷人的笑意,盡數斂去,神情專注,彷彿還是在教坊盡頭那一所庭院內,手按長笛的瀾川。

    只是適才瀾川和楊美人的一番言語,瀾川臉上那一種極富魅惑的神氣,讓舒娥覺得似乎一切都不是自己最初看到的那樣。最初在教坊的庭院裡,那種得遇知音的感覺,一下子變得遙不可及。

    琴聲又響了起來,隔著屏風的洞孔,舒娥可以看到楊美人執著一方帕子的右手隨著拍子微微一落一揚,只是心中一片茫然,充耳不聞瀾川所奏的是什麼。

    瀾川告辭不久,舒娥也起身告辭。楊美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握著舒娥的手甚是親熱,「舒妹妹,今日可聽得盡興嗎?」

    舒娥勉力一笑:「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舒娥又向皇太妃告辭,便隻身回往永安堂去。纖羅送舒娥出了寶慈宮的宮門,舒娥一再辭謝,纖羅方止步回去了。舒娥來時心中只感到淡淡的喜悅和平靜,走得又緩又慢,邊走邊看著宮中春末夏初的顏色。回去的路上,心裡卻無法平靜,只顧著信步前行,猛一抬頭,又看見那片黃衫,佇立在假山之旁,怔怔地望著北邊。

    果然不出所料,舒娥舉目往北一看,灰青色衣襟當風,背上負者那把七絃琴。西邊的落日映出了半天的晚霞,瑰麗明艷。而瀾川負者琴走在晚霞旁邊,身影卻顯得那樣孤獨悲愴,與周圍的天色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是了,舒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驚,不是來自於那琴聲,而是來自於那架七絃琴,那樣焦黑的顏色,沒有一點潤澤靈動之氣,和瀾川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那樣比對分明,又是那樣格格不入。所以每看一眼,就多一分煩亂,多一分心驚。

    終於回到永安堂,進門時有林公公熟悉的聲音,房裡有正在忙著擺晚飯的華芙,有囑咐廚房再將粥溫一溫的丁香,還有進進出出的四五人,他們的樣貌和聲音,都一如往常。舒娥終於覺得放下心來,終究,還是有一處自己熟悉的地方。

    焦尾:吳人有燒桐以爨(音竄,燒火做飯)者,邕(東漢蔡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焦尾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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