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軒聞言，表情一滯，伸出去的手就這麼僵在空氣裡。
他一直都知道，在他的生命中有一處不能觸碰的致命弱點，那就是夏雨薰！
在那些不能確定彼此心意的日子裡，他每次都糾結，暴躁，抓狂……只不過他總是以為她不愛他，他受不了她不愛他……
然後，他起身，走過來，一把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單薄的肩膀上，像是極其疲憊的樣子，夏雨薰不由得道：「去洗澡，快睡覺吧！」
現在，他才知道他的弱點又多了一項，那就是他們的兒子！
小傢伙在和他爸爸說了一通什麼時候去游泳之後，就在兩個大人都還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他忽然就問了這麼一句：「爸爸，什麼是野種？」
小傢伙很認真地聽了爸爸的話，然後點點頭。
「別這樣嘛！真的是要緊事！」
當他看著兒子在他的召喚下居然直接奔向媽媽，還說他是壞爸爸，不要他的時候，他的心裡前所未有的受傷。
他馬上認真地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航航是爸爸的寶貝，你想要什麼，爸爸都答應你……」
夏雨薰倏地一下別開眼去。
其實，對於被強制禁止之後，他純潔幼小的心靈還是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陸辰軒知道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力會很大，但還是如實道：「我說……昨天沒及時過來，其實是去查了一件事，你媽媽……她當年遭遇的車禍不是意外，是人為的！」她轉過身子，抬手環上他的脖子，然後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下，問道：「這樣有沒有塌實一點兒？」
良久，他才能發出正常的聲音來，說道：「瞎說！這是誰告訴你的？爸爸就是爸爸，無論在哪兒都是爸爸？兒子……你記住，以後不管在哪裡，也不管有多少人，都是要叫爸爸知道嗎？」
辜負了等待他的女人，他要承擔負心薄情的罵名。
「嗯，那你爸爸是誰？爸爸叫什麼？」
那個給人做情婦的女人，也不是個肯安分的主。
陸辰軒本來一頭霧水，與夏雨薰對望了一眼，也就將這前因後果聯繫起來了。
小傢伙沒想到爸爸答應得這麼爽快，馬上又提了新的要求：「那我可以摸媽媽的軟軟了嗎？」
她聽他話中有話，惟恐他還要再來，急忙抓起衣服裹在胸前，然後一腳踢過去，「走開，洗澡去！」
陸辰軒一說完，航航就馬上仰起小臉，一臉期待地望著他。
「沒怎麼，就是想叫你……」
他一邊說，一邊自責著。
於是，造成了今天這麼一副局面……
夏雨薰的臉卻僵了一下。
他一邊說著，一邊湊過來抱住她，直到他忽然說出一句正經話來，夏雨薰才停止了掙扎，一臉嚴肅加狐疑地望著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那爸爸教它游泳嘛！」
孩子還這麼小，不想讓他那麼早就涉入那些複雜的人情世故中去，更何況，就算是說實話他也未必能明白，不僅會給他增加負擔，還會帶來陰影。
他將給兒子塗完的藥膏捏在手裡，捏得都變了形。
可是，為什麼要管爸爸叫叔叔呢？
「好……如果，它喜歡游泳的話……」
她確定，她不可以沒有這個男人！
其實，他的心裡並不比任何人好受。
「這才乖，都記住了？」
她迷迷糊糊地就同意了，可是他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將她拉出房間之後就直接將她壓在外面的沙發上，要她，刻不容緩！
很好！
「嗯……」
「這就是你說的很重要的事情？」
「我不走！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積了很多功德？要不我怎麼會遇上你呢？要不你怎麼能這麼好呢？」
那眼神，真的很萌很純很天真！
都是他的錯……
「我姓陸，叫航航……」
兒子那滿純粹懵懂的眼神，居然像刀子一樣刺痛她的心。
叔叔是叔叔！
若是父子關係處理得不好，對他的成長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在她自己心裡，卻不是可以同日而語的，她死心塌地跟著這個男人，是因為愛情，是因為他值得，她是有個兒子沒錯，可是兒子是他們的心肝寶貝，不是她生來為自己謀權奪利的工具……
「薰兒，你怎麼這麼好呢？」
「……爸爸叫陸辰軒！」zVXC。
他說不要爸爸，其實最怕的是爸爸會不要他……
「航航聽話好不好？今天多勇敢啊！都知道要保護媽媽了……我們航航最懂事了是不是？你看看你這麼說話，爸爸得多傷心啊！」
「那……是不是在外面不能叫爸爸的，只能叫叔叔？」
「真的嗎？」
「……」夏雨薰挑了下眉毛，一臉的莫名其妙，想要將他的腦袋搬開，說道，「你沒事吧？喝醉了你？走開……去洗澡！」
可惜，沒有後悔藥，他只能在日後加倍地補償給兒子。
爸爸是疼他的……
陸辰軒望著她，倒是一臉的猶豫，怎麼辦，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可是，如果夏雨薰沒有遇見陸辰軒……
「有多好？」
他的手就那麼僵著，表情始終沒能緩過來，不知道是繼續，還是將手放下，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兒子縮在媽媽懷裡，他都不看他。
真是……
這麼些年，他也有些懂他的爸爸媽媽似乎和別人的不太一樣。
陸辰軒若是沒遇見過夏雨薰，或者他早就和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或者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孫宛寧，那麼他們一家一定和睦順利，他從一開就不會將自己逼到這麼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夏雨薰頓時傻了。
再多的委屈，有他這一個擁抱，就夠了！碰暴抓點。
他也想反轉這局面，他比誰都更希望姓孫的一家都去死，他也曾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只要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軀，就會瞻前顧後，總有力所不及的時候。
「還不說話呢？那爸爸錯了，爸爸給你道歉好不好？下次再也不會了……對了，還記得咱們家裡的游泳池嗎？已經注滿水了，我在想我家航航看到一定會很高興，航航會喜歡什麼樣的游泳圈和游泳褲呢？航航現在都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游泳了？」
陸辰軒看到兒子這委屈的小模樣，心疼極了，同時也將孫宛寧罵了無數遍，最後道：「當然不是了，航航有爸爸，也有媽媽，航航會是最幸福的孩子……」
無論他心裡有再多的壓力，再苦再累都好，都只能默默地嚥下肚子裡去，因為他知道若是他撐不住，那些賴以他生存的人……無論是爺爺，母親，薰兒，還是航航，他們能怎麼辦呢？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夏雨薰在家做晚飯，小傢伙又拉著爸爸陪他出去到田邊去捉青蛙，結果又弄了一身泥回來。
他對這件事情的熱衷程度，就像他兒子熱衷玩水一樣……
否則，為什麼連兒子都會說他是壞爸爸？為什麼連兒子都說不要他？
他的兒子，與他血脈相連的兒子，只要伸出小指頭輕輕一推，他就會失足掉下去，萬劫不復，粉身碎骨。
晚上，陸辰軒也留了下來。
那對母女倆，只在那裡住了兩個月左右，大人間不熟，可是小孩子還是經常一起玩的，所以航航就知道了，那個小姐姐的爸爸也是很久才來看她一次，小姐姐只有在沒有別人的時候才叫爸爸，其他時候都管爸爸叫叔叔……
「哎喲！又長壯了，怪不得這麼勇敢！」
也不知道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無論他做什麼都是錯！
不過，只要兒子將之前的事情忘記了，能高興起來就好，她也就不計較了，陸辰軒的想法估計跟她也是一樣的。
晚飯後，他給兒子洗的澡，小傢伙今天可能是累了，將他洗乾淨抱到床上的時候已經睡著了，將他翻過來看了下小屁股，果然有一塊青一塊紫的，也難為這傢伙居然一直都沒叫疼。
陸辰軒望了眼在床上熟睡的兒子，這件事……還是不要這麼早就言傳身教比較好，他喘息著提議：「到外面去？」
他的唇上彷彿還殘留著她溫熱的氣息，再低頭看著她晶亮的眼，他忽然就呼吸一窒，猛地抱緊她的身體就迫切地吻了下去。
孫宛寧！
這件事，最後被元配夫人知道了，直搗了金屋藏嬌的窩，富商回家安慰夫人去了，在這節骨眼上只能先在外面租個不起眼的地方先安置了那母女倆。
最近這兩年，他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扳倒孫國平這件事情上，孫宛寧沒了依靠就不足位懼了，所以基本懶得理她，看樣子她是嫌這日子太舒服了吧？
果然，她這麼一說，小傢伙緩緩地抬起頭來了，他還地望了眼爸爸，爸爸好像真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這，或許就是作為一個男人才能體會得到的沉重！
陸辰軒想要哄他高興，自然要從他感興趣的方面著手。
總之，就是他錯……
這年頭，就連三歲的孩子也不是那滿容易唬得住的。
她說，我是沒你那麼好運，生的是個女兒！如果我是你，如果我也有個兒子，早就理直氣壯殺回去了，到時候誰是最後的贏家還說不定呢！
就像是腦子裡塞進了一個馬蜂窩被捅破了一樣，嗡嗡地響個不停，她愣愣地望著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深深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撫摸了一下兒子埋在她懷裡的小腦袋，說道：「航航，別鬧脾氣，怎麼能這麼和爸爸說話呢？爸爸白疼你了？」
這種感覺，就好比兒子第一次開口叫爸爸一樣！
「不是，是真心話！其實你可以不必要這麼善解人意的，兒子都委屈都知道鬧脾氣，我更知道這麼多年你心裡也很苦，所以你若是覺得委屈了，怨恨了，就儘管向我發洩，要不你總是這麼好，我心裡真不塌實啊！」
她拒絕：「不去！我要睡了，你洗澡去……」
夏雨薰依舊沉默，卻伸手覆蓋在他環在她腰間的手上。
或者，這本來就是一盤殘局，根本就沒有正確的步調。
「航航不是野種！」
她搖搖頭，極其無奈的樣子。
後來，陸辰軒知道此事後，讓張根把那個女人打發了。
如果，不能理解他同樣的苦，如果，只是一味地爭吵和抱怨，他們絕不可能走到這一邊，也許早就在某一個時刻分道揚鑣了。
可是，還是錯……
如果，孫家那麼容易摧毀，當初就不必受他們威脅。
小傢伙還是抿著嘴不說話，不過在陸辰軒將他抱過來坐在大腿上時，他沒拒絕。
陸辰軒一怔。
怎麼能不苦？怎麼能不想發洩和抱怨？可是，她沒有！只不過，想要一心一意和他一起走下去的決心始終都那麼堅定，只不過……她其實知道他更苦！
早知道……
兒子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其實他們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以前還在小鎮上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五歲的女兒租住在張根家。
不是意外？
他哼了聲，沉聲道：「薰兒……」
原來，那女人是某富商的情婦，在外面生了個私生女。
夏雨薰不想聽她的這套理論……
「就是……反正很好很好，好到我都覺得不塌實！」
「這算是甜言蜜語嗎？」
他笑：「想哪兒去了？我是不想吵到兒子睡覺，到外面去……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說。」
是吧？是這樣吧？他不夠好……
陸辰軒顯然沒料到兒子的話題轉變得如此之快，他一驚，猛地嚥了下口水，就連夏雨薰都陡然瞪大了眼。
航航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但是亦隱隱懂得，昨天爸爸不應他，其實不像爸爸所說的那滿簡單。
他極力地將心頭那股悵然的情緒嚥了下去，坐下來的時候也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門，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道：「乖兒子，來給爸爸抱抱……」
小傢伙高興了，叫道：「媽媽，爸爸同意了……」
陸辰軒點點頭。
夏雨薰除了翻白眼之外，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了。
「你怎麼了？」
爸爸是爸爸！
「沒，這只是前奏……」
夏雨薰無語凝噎，這父子兩個是在拿她做交易嗎？陸辰軒這人不是向來都要用盡各種手段捍衛他的所有物的嗎？這就妥協了？
忽然之間，小傢伙別提有多委屈了。
他想不出個原因來，那不是他現在的心智能想得明白的事情，不過小傢伙特別聰明，有許多大人以為他不懂的事情，其實他已經慢慢懂了。
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夏雨薰母子倆其實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偶爾碰見說話的時候，那女人總是一副替夏雨薰惋惜的模樣……
他慢慢長大了，有些事自然而然會懂的，現在明令禁止，反而更容易勾起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慾，總覺得爸爸是一個人霸佔了什麼好東西，卻不給他一樣！
他也不是個好的愛人，他為了維持幾方平衡，只能犧牲了自己的婚姻，卻把他愛的人置於如此尷尬的位置，讓她受盡委屈和白眼。
他做什麼，都是錯！
背棄了他該擔負的使命，他還是忘恩負義，百善孝為先，為了女人拋棄家庭和父母，那麼他在世人眼中又會變成什麼人？
他想了想，說了這麼一個善意的謊言。
小傢伙賣萌的時候別提多可愛了，陸辰軒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明明知道這是象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務，他還是很爽快就答應下來。
沒有陸辰軒的話，哪兒還會有這麼一個愛她如此的男人？他給過她的哪怕只是一場絢爛的煙火，亦足以讓她精彩一生！
「薰兒……」
還有這小東西，這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於是，小傢伙很快上當，他聽到兒子終於一臉天真又嚮往地對他說上三個字，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是的！他就是要排除萬難為自己樹立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形象！
他感覺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似的，他望著這張與他酷似的小臉……
可是，她卻趕緊阻止他，「別，航航……」
夏雨薰也洗完澡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坐在床邊發怔的樣子，再看了眼床上的兒子，問道：「他睡著了？」
小傢伙在爸爸的各種哄騙加上利誘之後，很快就將煩惱拋開了。
在壞女人闖進他們家的時候他沒哭，當他摔倒在地上差點摔得屁股開花的時候她也沒哭，可是現在一說起這個，他竟委屈地癟著小嘴巴，就差沒哭出來了。
兒子的再次呼喚，將他從憤怒的深淵裡拉回來，他換上一臉隨和的表情，回答道：「野種，就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孩子……」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
原來，他那麼片刻的猶豫，真的是傷害到兒子純潔幼小的心靈了。
他的眼神所透露出來的信息，的確是很認真很重要。
「那我可不可以帶招財去游泳？」
本來還是想裝酷一下下的，不過這會兒徹底裝不下去了，他從出生開始就特別喜歡玩水的，洗澡沒洗夠理想的時間就得哭，所以那個游泳池對他的誘惑別提有多大了。
可是，誰讓現在是他討好兒子的非常時期，所以他只能狠心地咬咬牙，然後道：「那……好吧！」
然而，結果他卻發現，他甚至也不是個好父親……
陸辰軒也心疼極了，小孩子的快樂和悲傷大概只集中於吃喝拉撒這些事情上面，所以就連他自己也迷惑了，當這麼小的兒子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來，他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態呢？
「爸爸……」
「嗯？」
這件事，一開始就不應該對兒子提出任何要求。
他不是個好兒子，他為了自己的愛情，讓生他養他的母親活在糾結和痛苦之中，其實他一早就懂得，母親接受不了夏雨薰是人之常情，母親到了這個年紀想要兒孫繞膝也並非過分，這恐怕是全天下為人父母的共同心願，可是他卻做不到！
他有多受傷，沒有人比夏雨薰看得更清楚，瞭解得更透徹。
他一邊給兒子的小屁股擦藥，一邊回想著兒子和他去捉青蛙的時候所形容的今天來的那兩個壞女人有多可惡……
「不行！招財是貓，貓是不會游泳的，會淹死它！」
陸辰軒又道：「以後要是別人問你，你姓什麼的？你叫什麼名字？怎麼說？」
然後，對上了夏雨薰望過來的眼神……
那種感覺，就像是站在懸崖邊沿上……
事後，夏雨薰看著胸前被他吮出來的痕跡，恨恨地瞪著他。
這麼小的孩子其實已經懂得，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更懂得爸爸是比叔叔更親近的人，並且，爸爸只有一個。
就算他不是完全都懂，夏雨薰還是希望有些道理他能明白。
航航會知道這個詞，顯然是從孫宛寧口中聽到的，而且不可否認的是，孫宛寧說的那番話真的是刻在他心裡頭了，不管他明白了多少，但是對他造成的影響不小。
若是沒有遇見彼此，他們的人生會是怎麼樣？
即便沒有，他卻還是得艱難地摸索，以他最堅強的一面示人，因為他多了一個新的身份，他還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陸辰軒歎息一聲，他站了起來，走到夏雨薰身邊坐下。
或許，在世人的眼中，她和這個女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他也想要拋下這一切世俗的紛擾，撒手不管，可是他身上所背負的不僅是一個女人對他的期盼，還有整個家族的興衰。
「怎麼不和爸爸說話？是不是生爸爸的氣了？咱們家陸小少爺脾氣還挺大的嘛！昨天爸爸不是不理你，就是……忽然見到你，爸爸高興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麼一說，又同時怔到了陸辰軒和夏雨薰兩個人。
可是，結果卻發現他們是太低估了三對小孩的心思了。
人為的？
誰？
她在沉寂了半晌之後，忽然一下子就爆-發了，她用力地掐住他的手臂，激動地追問：「什麼意思？不是意外？那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故意撞死我媽？為什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