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威和王夢雲離開後,偌大的客廳裡就只剩下他們一家人。
一個個在僵持著,對峙著,沉默得令人心慌,陸辰曦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心都跟著煎熬著,她就知道待會兒陸辰軒那一頓訓斥是免不了了。
而且,他現在還一身傲骨,不可認錯屈服,結果只會更慘。
她抱著冉冉,忽然湊近女兒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什麼……
冉冉眼睛一亮,立即從她膝上滑下來,然後跑到陸譽腳邊去,揪著他的褲管奶聲奶氣地道:「太爺爺……太爺爺不生氣了,太爺爺給冉冉剝糖糖好不好?」
陸譽本來還因為陸辰軒而憋了一肚子的氣。
是該氣的,他本來好好地待在北京頤養天年,誰知道今天早晨還沒睡醒就被孫威的一個電話從夢裡揪起來了,他和孫威那是從年輕時就有的交情了,兩人的關係好了一輩子,其實也在暗裡較勁了一輩子……
年輕的時候,他各方面比孫威出色,退休前所任的職位也比孫威高,孫威的兒子孫國平現在是一市之長,可是依然比不上陸繼昌肩膀上那些星星槓槓的份量重。
這年頭,就是老百姓怕有錢的,有錢的怕當官的,當官的……呵!管你爬得再高,也還是比不上手握軍權的。
這,就是陸譽和孫威,或者說是陸家和孫家的本質區別!
可是,陸家和孫家的這兩隻老狐狸都不是省油的燈,私底下攀比是一回事,但是維持表面上的和諧又是另一回事!
政壇和商場一樣殘酷,想要立於不敗之地,大家都懂得孤掌難鳴的道理,拓寬人脈總比樹立政敵的好。
所以,兩家這麼些年下來一直交好!
陸譽這人一向自負的,他在心眼裡頑固地認定了自己就是什麼都比姓孫的強,可是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次,會被孫威打個電話了給氣急敗壞地埋怨了一頓。
因為,他的孫子不是東西,糟蹋了人家孫女……
陸譽在弄清整件事情之後,立即乘了專機從北京返回a市,心裡惱極了陸辰軒的糊塗,雖然他對於孫子平時的花邊新聞也是惱火的,但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可是這個孫宛寧……
就如王夢雲所說,他們孫家的閨女可不是會隨便讓人玩弄的!
陸辰軒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若是不妥善處理好,姓孫的不會善罷干休,一旦鬧了起來,勢必有損陸家清譽。
本來嘛!兩家門當戶對,孫宛寧大家也都不陌生,若是兩家聯姻的話就是皆大歡喜了,偏偏地陸辰軒不但不承認,反而還出言不遜。
如此一來,他怎麼能不生氣?
這件事情,實在是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女方吃虧,而且陸辰軒在這方面前科太多,他現在說自己是清白的,說服力真的不強。
直到小冉冉跑到他面前……
陸譽看著曾孫女又萌又可愛的模樣,心不由得柔軟了幾分,於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還將她手中的棒棒糖接了過來給她剝紙。
陸辰曦見情況有好轉,也極力走了過來,親暱地挽著他的胳膊道:「爺爺,別生氣了……現在就只有咱們一家人了,有話好好說嘛!來……先坐下,冉冉剛才還偷偷和我說您生氣的樣子可嚇人了,別生氣了嘛!」
陸譽被這母女倆哄得稍微好了點,依言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是家個兒。
可是,他看著陸辰軒還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還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一下子又來了氣。
「我是想生氣的嘛!還不是被這兔崽子給氣的,我看他就是嫌我活得長了,不把我這條老命氣掉大半就是不甘心!」
陸辰軒目光斜了一下,默不作聲。
說什麼錯什麼,所以不如不說,他太有經驗了!
「爸,您先杯茶,消消氣……」
蘇向晚也親自給老爺子奉上茶水,一直以來,她都是扮演著慈母的角色,毫無理由地站在自己兒子這一邊的。
這次這件事情,老爺子親自干預了,那麼陸辰軒挨訓是免不了了。
她只希望,老爺子能手下留情,畢竟自己兒子都這麼大了,適當時候罵兩句就算了,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陸譽在她們的輪番勸哄下,心情終於是平復了一些。
他歎了口氣,抱著解決問題的心態,說道:「如今這件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我看也沒別的方法解決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之前孫家所說的……辰軒,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與其整天在外面胡鬧,不如就娶了孫家那丫頭吧!」
「不可能!」
陸辰軒毫不猶豫的,在他的話還沒落音的時候就立刻出言否決,他的話鏗鏘有力,和他的心一樣堅定。
陸譽看到他執拗的樣子,於是一拍桌子,語氣頓時又嚴厲了幾分,「你還反了你了?再給我說一遍!」
「我說不可能!如果你們都覺得我該結婚了,那麼結婚可以,但是絕不是跟姓孫的那個女人,我有喜歡的人,你們同意的話,我馬上可以結婚,今天就可以!」
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他不介意將所有的話都挑明了說。
他從來從來不敢和夏雨薰說過,他會給她一個妻子的名分……
只不過,他知道太難太難,他不想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失望,就像是……他也從來沒和她說過一樣,其實他想娶她,想和她結婚,想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想了很久很久!
陸譽聽他這麼一說,火氣頓時飆漲。
「哼!你有喜歡的人?誰?不要和我說是夏宏偉的女兒!如果是……那麼我勸你最好趁早就死了這條心,我也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陸辰軒心下瞭然,果然,爺爺也知道這件事了……
那很好!他就不必再費心去解釋了。
可是,即便是他的幻想被陸譽一棒子打死了,他也還是要據理力爭,「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輕易就下結論?你們瞭解她嗎?她又多好你們都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至於原因是什麼……你好好想想你自己姓什麼,身體裡流著的是誰的血,是誰生的你養的你?你母親今日還活生生地站在這兒,你就要為了一個女人而眼睜睜地看著她難過嗎?」
「……」
陸辰軒還想說什麼,終究是沒說出來。
他也不想這個樣子,可是愛情這回事,如果能收放自如,今日何來的為難?
他知道愧對母親,可是……
陸譽見他沉默,只當他是心虛了,於是繼續道:「你要是真這麼堅定喜歡一個人,這麼些年還在外面胡鬧什麼?還有老孫的孫女,你以為人家是能讓你隨便玩玩的?事到如今,除了結婚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能收場了,我不能讓我們陸家的聲譽毀在你手裡!你若是個大丈夫,就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
「我最後再說一次,我什麼都沒做過!」
「還想狡辯?你從小我是怎麼教導你的?啊?你白活這麼大了,就學會推卸責任這一樣嗎?你沒做過……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昨晚幹什麼去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是怎麼整出來的?你敢說那個人不是你嗎?」
「……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別給我吞吞吐吐的,是哪樣?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
爺孫倆消停了一下子,又開始變得劍拔弩張起來,陸辰曦焦慮不已,這陸家的男人,每個的脾氣都一樣,認定了死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蘇向晚也擔心他們再這麼爭論下去,會不發不可收拾。
她想了想,還是上來勸道:「爸,您消消氣,別又氣壞了身子……辰軒,你彆拗了,快跟你爺爺道歉,一家人有什麼好吵的?」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陸辰軒堅決不從,他若是在這個時候低頭了,不就代表著自己就妥協了嗎?她什麼都可以妥協,惟獨在婚姻大事上,絕不可以!
他就連和蘇向晚說話,語氣也生硬了幾分。
其實,心裡是有那麼一點點怨懟的……
爺爺讓他解釋昨晚的事情,他幹什麼了?那些照片又是怎麼來的?不是他不說,而是他不知道怎麼說出來,這是母親叫他去的,所以才會出現這一團糟的局面。
他,終究還是不願意看到母親傷心……
陸譽看到他這樣子,頓時氣得眉毛都豎起來,怒道:「很好,翅膀硬了你,我看你還敢說沒錯……」
他一邊說著,手中的枴杖已經舉了起來……
常言道:打在兒身,痛在娘心!
所以,最不願意看到這種狀況的人就是蘇向晚,她急忙過來攔住老爺子的枴杖,為兒子求情,「爸,爸……算了,你打他也解決不了問題的,他都這麼大了,有話好好說……」
陸譽氣得喘著氣道:「你總是護著他,你看他這像能聽得進去的樣子嗎?」
「辰軒……」
蘇向晚焦心不已,又轉過來勸說兒子,「你爺爺年紀大了,你懂事點兒,別對著幹了,昨天是怎麼個情況,你倒是先和我們說說清楚……」
陸辰軒一直沉默著,因為他知道有些話他不該說,尤其是不該和自己的親生母親說,可是直到聽到母親的這一句,他的隱忍倏地一下子就到達了極限。
他的目光悠悠地朝蘇向晚轉過來,開口道:「什麼情況?呵……您不是最清楚嗎?何必還要來問我……」
蘇向晚目光一滯。
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她從她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並且撫養了他二十多年的親生兒子眼中居然看到了幽怨,甚至是責備的神情,是什麼意思?
「你,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您不知道嗎?媽……你是我媽,是我最親愛的人,可是我沒想到你為了不讓我和夏雨薰在一起,你……你居然連我也算計!」
這句話,他一直想說,卻又憋住一直沒說的……
其實,在說出口那一刻,當他在母親眼中看到震驚又痛心的情緒時,他就已經後悔了,就像是當他以為是他的母親策劃了昨天晚上的一切時,也同樣那麼痛心一樣!
他真不想說的……
可是,終究是沒忍住……
蘇向晚的臉色驀地變白了,嘴唇在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辰軒的目光也黯然下來,他還沒想好該繼續說些什麼,是該和母親道歉,還是就此機會追根問底,從母親口中弄清楚昨晚是怎麼一回事。
他還沒想明白,就已經被陸譽的一聲怒吼打斷,「有你這麼跟你媽講話的嗎?你媽難道還應該舉雙手贊成你和夏宏偉的女兒在一起?我告訴你,別說你媽不同意,我也不會同意,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姓夏的就休想進我陸家大門!」
「隨你……」
陸辰軒向來吃軟不吃硬,最激不得的,眼看著自己要和夏雨薰在一起的決心被打擊得七零八落的,他一下子也豁出去了。
他連爭辯都懶得了,只是淡漠地道:「隨便你們好了,反正已經算計了我一次,我也不怕再也第二次!反正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誰也改變不了!不讓她進這個門……無所謂,最好是也別讓我進好了!」
在很久很久之後……
尤其是,在他自己也做了父親之後……
他才深切地體會到,他今日這麼說,實屬大逆不道,每一個做父母做長輩的聽到自己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實際上是在一刀一刀地割著他們的心。
可是,誰讓他也有年少無知的時候?
可是,這些話他就是一字不落下地說過……
他不覺得是有什麼錯的,他就是想和他心愛的女人長廂廝守,白頭到老,難道就真的有這麼難嗎?
很難……
他甚至好勝衝動,除此之外不懂還能有什麼辦法去爭取。
所以,他的話剛一落音,『啪』地一聲響迴盪在客廳裡,是老爺子的一個耳光扇過來,他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陸譽雖然年紀大了,可年輕的時候可是在部隊混過的,力道絲毫都不含糊,這一巴掌下來,陸辰軒感覺到半邊臉都麻木了,然後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混帳東西!再把你剛才的話給我說一遍試試!」
蘇向晚和陸辰曦皆倒吸了口涼氣,老爺子這是徹底火大了,陸辰軒心中依然不服,可是同樣的話,他終究是沒說第二遍!。
他也知道,他是陸家唯一的男丁,對著年邁的爺爺說出這種話來,實在是……
這樣的話他是不說第二遍了,不過他的決心依舊!
這一次,挨這一巴掌他也認了,自己的爺爺,總不是打回來吧!
他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緩聲道:「對不起……爺爺您先消氣,今天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不如大家都冷靜一下,改天再說吧!我什麼都可以依,但是……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我也知道不應該,可是夏雨薰……我是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我就是愛她,我離不開她,她才剛死了母親,她現在就只有我了,我不會丟下她不管的!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但是,她就是我的底線!」
他說完,立即抬起腳步,往大門口走去。
「給我站住!」
陸譽怒呵一聲,陸辰軒停頓了半晌,卻沒有回頭,固執地道:「她沒有我的消息,一定急死了,我要去找她,爺爺你若不想我走了就不回來,最好別阻止我!」
這,是威脅?
豈有此理!
陸譽拄著枴杖敲了兩下地面,顯然已是怒極,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反了反了!李崢,給我攔住他!」
李崢一直候在門外面,這次隨同陸老爺子一起回a市的,除了李崢之外,還有另外兩名彪形大漢,他們聽到老爺子吩咐,一下子就圍了上來,將門口堵得死死的。
陸辰軒心一凜。
他心知肚明,這些可不是普通的保鏢那麼簡單,全是曾在特種部隊待過的,他就是再有能耐也鬥不過人家,更何況現在還是以一敵三。
「少爺,得罪了……」
陸辰軒皺著眉,還沒傻到和他們打架。
他只是不得不回了頭,咬著牙道:「爺爺,非要這樣嗎?」
陸譽半身戎馬,從來都是他指揮別人的,哪裡容得別人還威脅他,更別說那個人還是他的孫子,陸辰軒的脾氣硬了一分,他就比他還要硬上三分。
陸譽沉著臉,吩咐道:「把他給我弄到樓上的房間裡鎖起來,不把這態度糾正到讓我滿意為止,堅決不讓出門,還有,切斷他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爺爺……」
這一回,求情的是陸辰曦,她知道老爺子是動真格的了,單是哀求已經沒有用了,於是道:「爺爺,我看這樣不妥吧?你把他關家裡,那……那他公司裡的事情怎麼辦?公司可是二叔的心血,要不還是……」
「那又怎樣?」陸譽這一回也強硬了,說道:「那麼大個集團,我就還不信就非他不可了,還當真以為地球沒他就不轉了是不是?都敢威脅我了?辰曦……公司的事你先打點著……」
「我?」
陸辰曦傻愣了,雖然她也是學管理的,可是這麼些年都在相夫教子,哪能一上來就讓她去打點那麼大一集團?
可是,老爺子下達了命令,顯然是不準備給她反駁的機會了。
這一老一小的,誰也不肯讓步,否則也不可能連這麼點兒事情都談不攏,結果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最後,誰也沒能鬥得老爺子。
就像是,陸辰軒也鬥不過李崢等三個都身手不凡的壯漢,不僅是沒收了手機,還當真被弄到樓上關了起來。
他說:「你們非要這麼逼我是吧?不要後悔……」
他說:「姐,姐……」
他連續叫了兩聲姐,別的什麼也沒說,可是陸辰曦卻聽得格外揪心,她是真的盡力了,當然,陸辰軒的意思,她也懂……
他叫她姐,除了有求於她,還能是幹什麼?
他最放心不下的,無非是夏雨薰……
為了這件事情,家裡鬧騰了幾個小時才消停,陸辰曦將爺爺和嬸嬸都勸得安寧了,這才將女兒交給他們照顧,然後出了門。
她說,她是到陸氏集團去看看……
她確實也是去了陸氏集團,外面的情況如同預料之中一樣亂,在公司外面還是圍了一幫記者,大家對於陸辰軒和孫宛寧的事,不肯放過任何一絲一毫報導的機會。
詳情如何,她自己也凌亂了。
陸辰曦到了公司之後,第一個就是找到陳瑛,從陳瑛那裡要到了夏雨薰的電話號碼,然後給她撥了過去……
陸辰軒說得對,夏雨薰沒有他的消息,肯定急壞了。
這對冤家,真的是……
她無奈地歎息一聲,電話那端已經很快就接通了,立即傳來了夏雨薰焦慮的聲音,「喂……」
「雨薰嗎?是我!」
「辰曦姐?」
「嗯,是我,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吧?」
夏雨薰知道陸辰曦說要來找她,必然是和陸辰軒的事情有關,她從昨天半夜被裴俊倫強行帶走之後,他本來要帶她去他住的地方,可她不願意,他和她在車裡待了一夜,第二天便帶她來了j.lun的工作室。
夏雨薰也沒辦法了,本想回去的,可她和陸辰軒原來住的房子外面確實是潛伏了記者,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而且又一直沒辦法聯繫上陸辰軒,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那些照片,刺痛她的眼,她的心……
她也很想給自己一點兒信心,可她卻發現沒有他的一分一秒都那麼難熬,她一直都拿著手機,都快要變成神經質了。
然後,又經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她什麼都沒有了,是不是連他也不要她了?
她被裴俊倫帶到工作室,和以前的同事待在一起,雖然總比自己一個人好,可她還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直到,接到了陸辰曦的電話,她趕緊將這裡的地址告訴了陸辰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陸辰軒現在的情況……——
ps:明天,私奔之旅正式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