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園同樣緊閉院門,仲夏猛力拍了好幾下門才有人膽戰心驚地問道:「什麼人?」
鈴鐺忙道:「是我們三奶奶過來看看大奶奶。//高速更新//」
便聽人在裡頭道:「王妃不是才使人來吩咐過,關緊院門不許出入的?」
許櫻哥少不得上前揚聲道:「的確是我。開門。」
裡頭一陣靜默,乾脆連聲音都沒了。
好心好意冒著風險來看人,卻被拒之門外,誰也高興不起來。鈴鐺氣道:「奶奶,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夯貨裝聾作啞,等婢子再喊。」
許櫻哥擺擺手,坦然道:「我不過是不放心,所以特意過來看看,我在這外頭等半盞茶功夫,若是不肯開門,我便走了。」
卻沒等到半盞茶功夫,她不過堪堪數到十,門便「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婆子滿臉警覺地往她主僕三人身後看了看,才側身請她進去:「對不住三奶奶,非常時候,不得不謹慎。」
許櫻哥認得這開門的婆子並不是之前濟園看門的婆子,而是李氏的陪嫁嬤嬤,也就是當初賀王妃等人大鬧王府時果斷出手的那兩個身手不凡的老嬤嬤之一。心想世子妃竟讓這樣的人來守門,難道是已到了這種風聲鶴唳的地步,由不得皺起眉頭:「大奶奶可好?」
「三嬸娘,您是真心盼著我娘好的麼?您難道不嫌她拖累了府裡?」回話的卻不是那婆子,而是華娘。
此時五更天已過。天色正是最黑暗的時候,廊下掛著的素白燈籠散發著淒冷的光輝,照在一身素服的華娘身上,令得少女的身形更顯單薄,眼睛越發冷黑。華娘的眼睛形狀其實長得頗似張儀正,那樣護母的模樣看上去也蠻可愛,想起此時不知在外做什麼,又是否平安的張儀正,許櫻哥心裡蕩起一絲溫柔,就連語氣也柔和了許多:「華娘。你這是什麼話?我若是怕,用不著這個時候過來,不聞不問就好了。」
華娘眼圈一紅,咬著嘴唇輕聲道:「不是都嫌我娘拖累了府裡的?」
許櫻哥放眼看去。但見濟園內人影稀少,燈光暗淡,再看看立在自己身後不停咳嗽的老嬤嬤,心裡便有了點數。乃上前牽了華娘的手,柔聲道:「這是什麼話,我可沒說過這話,你二嬸娘也不曾說過這個話,就是你祖父、祖母都不曾說過,誰又敢亂嚼舌頭?你說這些也不怕你母親聽了難受。」
「有人傳言,我娘應該自裁才是賢良。才聽到消息的時候。都說是宮中派人來拿我娘的。」華娘狠狠擦了一把淚。恨聲道:「這話可不是我瞎編的,有人說就是四嬸娘說出來的!且咱們院子裡的人本就被我娘遣散得差不多了,又有捧高踩低的謀算著去了不少,早前卻又被四叔父親自來請去了不少。這要叫人怎麼想?」
「請去的都是你母親的陪嫁之人?」許櫻哥猜著大抵是在張儀端清掃內奸時發生的事情,卻也沒覺得張儀端做錯了。似這般的政治婚姻。陪嫁人員就相當於是女方娘家人的眼睛和耳朵,平時猶可忍耐,在這關鍵時刻自然不能輕易放過。人是一定要關起來的,生死卻不一定。至於馮寶兒。的確是很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華娘指指許櫻哥身後的老嬤嬤,歎道:「只剩下黃嬤嬤啦,曾嬤嬤也被請走了。父親要去做什麼也不和我們說,只來看一眼,轉身就走了。」說到這裡掩面哭了起來:「聽說是有賊人打了進來,我哥哥什麼都還不知道呢,就呼啦啦地帶了一群人跟了四叔父去拚命,也不曉得此時情形如何……」
許櫻哥這才知道李氏與張儀承的長子張和跟了張儀端去抵擋外敵,心中讚歎,扶住華娘的肩頭笑道:「你哥哥有這份勇敢是好事,真不枉你母親平時的教誨,在這府中除了你四叔父就數他一個人年紀最大,又是長孫,他不去誰去?難道要他和你一樣的哭哭啼啼地守在你母親裙下?我倒是覺著挺好。」
華娘不由有些赧然,忽見銀瓶從裡頭出來道:「三奶奶,我們大奶奶請您進去。」
世子妃穿戴整齊地抱著已然熟睡的幼子,神情溫柔無比,見許櫻哥進去,輕聲笑道:「我當是誰,卻是你。半夜三更還有膽子亂躥的也只有你了。」又朝許櫻哥招手:「過來坐,他有些不乖,哭鬧了許久才睡著了,我不忍心抱他出去吹風,所以聽見你來了也沒去迎接你。」
許櫻哥走過去摸摸孩子的額頭:「可是哪裡不舒服?」
世子妃搖頭,輕描淡寫地道:「不過是乳母
被帶走了,不習慣。」
孩子的額頭果然也不燙,許櫻哥便靜默下來,世子妃卻已換了個話題:「你可知道外間是什麼人在亂?」
這次的事情,她只在張儀正哪裡模模糊糊地聽出了些意思,又因從始至終自己都摻雜在其中,所以才能作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判斷。康王妃自是不必說,康王絕然不會隱瞞著。但世子妃就不一定了,張儀承什麼都不告訴她反而是對她最好的保護,王氏呢,張儀先自朱後薨後便不曾回過家,更是沒有渠道瞭解這事兒。作為知情者,許櫻哥不好回答世子妃的話,卻又不能一點都不提,斟字酌句許久,方道:「我也不知是誰,但想來應當是其他王府。適才我從園子裡過來,聽到雖然打得激烈,但園子裡並不見亂象,所以當無大礙。」
世子妃點點頭,道:「你這是要去哪裡?」
許櫻哥回道:「我本要去宣樂堂處看看可有什麼能幫上母妃的,因掛懷你這裡,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世子妃歎了口氣,道:「你有心了。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不客氣。幫我把華娘和舒娘一併帶過去陪著她們的祖母,其他我也沒什麼要托靠你的了。」不拘怎麼說,康王妃那裡絕對比她這裡安全得多,男孩子們她顧不上,女兒卻是必須要千萬小心的。
許櫻哥聽她提起庶女舒娘,微微有些詫異。世子妃微笑道:「從小在我跟前長大的,乖巧孝順,本是我拖累了她們,只能如此。」
華娘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母親,女兒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著您。」
世子妃摸摸她的頭髮,歎道:「傻孩子,怎麼就不和你哥哥學呢?只有你們都好好的,我才能好好兒的。」言罷招呼悄悄走進來的舒娘與舒娘生母尹氏:「讓舒娘跟著她姐姐同三奶奶一同去宣樂堂。」
許櫻哥出了濟園,但見天邊的火光比之前更盛了幾分,廝殺聲更為激烈,心中少不得也有些害怕,康王府以一敵數,實在是很擔心張儀端是否能抵擋得住這般猛烈的攻勢。回眸看去,但見華娘與舒娘二人緊緊牽著手,小臉上滿是驚惶之色,便作了無所謂的模樣笑道:「天快亮了呢,聽說王妃正和曲嬤嬤打雙陸,咱們走快些,大抵還能看到誰輸誰贏。」
康王妃此時卻已經不再遊戲,而是獨自端坐在正房正中的坐榻上,微微閉了眼,默默將手裡的念珠轉著,偶爾才發佈一個命令下去。有僕婦疾步進來道:「王妃,後角門那邊有些吃緊,有人放火。滅了幾回還是不成,對方竟是備了火油的。」
康王妃不由皺起眉頭來,王府院牆雖高,奈何面積太大,實在不好防,雖則此時己方還佔優勢,但若是這火燒進來,口子被打開,這王府只怕就要大亂。到時便是那在外頭的父子得了這天下,又與她們這些婦孺有何關係?當下問道:「是誰負責那裡?告訴他們,若是護不住,大家都是一個死!若是護住了,便是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想了想,又叫:「同大總管說,把金銀搬出去!告訴他們,不拘身份,殺一個人便給二兩銀子!等王爺回來又再論功行賞。」
自有人下去傳令,康王妃又猶豫著要不要先將幾個兒媳和孫子們都召集到宣樂堂裡來,卻又擔憂這樣一來,內宅便要先亂起來。正猶豫不決間,就聽秋實進來稟告道:「三奶奶帶著華娘子與舒娘子過來了。」於是大喜:「快讓她進來。」
待見了許櫻哥三個,言簡意賅地詢問了華娘與舒娘兩句,便讓秋月把人帶到廂房裡去歇:「離天亮還有些時候,你們先去歇著,我有事要與你們三嬸娘商量。」
那姐妹二人卻是不去,低聲央求要去小佛堂裡祈福,康王妃見她們有這孝心,十分欣慰:「那就去吧。」轉頭看向許櫻哥:「外間情形如何?我這裡雖不時有人來往著的,卻總擔心她們怕嚇著我,騙了我。」
許櫻哥道:「媳婦過來時,覺著廝殺聲與火光都比之前去濟園前更甚。」
「我不瞞你,後角門那邊怕是難得守住。」康王妃皺眉道:「到了這個地步已然遮掩不得,這種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先讓一家子團聚在一處更好些。至於其他的丫頭僕婦們……雖人太多不太好收拾,卻總不能這樣一盤散沙地亂著,得想個妥當些的法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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