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天色越來越暗,馮寶兒的心裡越來越不安。她不知道此刻前方是個什麼情景,更不知曉外間又是個什麼情景,她不敢輕舉妄動,便只盼望著能有人來尋她。按說她出來這麼久了,始終不見回去,總該有個人來探一探她才是,可不但伺候的人沒影子,康王府那邊也沒個人來過問一聲。
雖然知道人多事多,大家顧及不得,馮寶兒還是忍不住憤慨地想,若今日換了是許櫻哥或王氏等任何一個身處這般境地,只怕康王妃等人斷然不會忘記吧?這便是嫁了個無關緊要的庶子的下場!更是許櫻哥那個奸詐女人在背後搗鬼的緣故!馮寶兒怨一回,恨一回,眼看著最後一絲光亮就要消失,再也按捺不住,這房間裡的那種死寂讓她覺得很害怕,她想到之前那段關於她應該會昏睡到什麼時候的對話,覺著自己怎麼也該「醒了」才是,於是她試探著喊了兩聲:「有人麼?有人麼?」
自是沒有人回答她的,這越發證明了某種猜想,馮寶兒不敢久留,隨意捋了捋鬢髮,檢查自己是否掉落了東西後便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
遠處已經亮起了燈燭,隱隱聽得到哭聲,這一片宮室卻似是被人遺忘了一般,不但無人出沒,更是暗黑一片。她只能藉著天邊殘留的一點點亮光,依著記憶往前去尋康王府眾人。
行了幾步遠,轉入花木繁盛處,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馮寶兒害怕地轉頭去看,卻只聽到蟲鳴唧唧,看到樹影重重,半個人影也不見。她突然想起那個莫名就消失不見的宮女與太監,背心裡頓時涼津津一片,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轉身繼續往前行,行不多遠,又聽得「沙沙」腳步聲響,這一次比之前還要接近她。
「誰在那裡?」馮寶兒嚇得三魂出竅,壯起膽子問了一聲,不見有人回答,便虛張聲勢地道:「出來!我看到你了!這是要讓我嚷嚷出來麼?」
誰想這一喊竟然真的給她喊了個人出來,一個年輕瘦削的男子緩步從樹陰深處走出來。吃吃笑道:「寶兒,你獨自一人在這裡可是為了會情郎?」
馮寶兒定睛一看,正是那她正防著的安六!於是多了幾分心虛防備之感,勉強笑著往後退:「咦,這不是安六哥麼?你又如何會在這裡?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敢開這樣無聊的玩笑!也不怕給人聽去了,拿你開刀!」
安六並不回答自己如何會在這裡,微笑著往前行了一步:「我如今已是落到這個地步,還怕誰拿我開刀去來!倒是寶兒你,如今已嫁了人。卻不恪守婦道,盡孝守在娘娘靈前哭靈。若叫人發現你黑燈瞎火地獨自一人在這裡與我私會,怕是要惹禍哩!」
馮寶兒可不是吃素的,冷笑道:「誰會信?我自來名聲清白,不是六哥這種人可以比的。若是不小心鬧出笑話來,人家只會信你又想胡作非為,卻不會覺著我有什麼錯。拼卻我的名聲換你的一條命,你覺著值還是不值?」
安六頓住腳步。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說得是。可是,寶兒啊。我知道你一個秘密。」
馮寶兒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面上卻做出完全不信的樣子。想來安六也不會無緣無故走到這裡來,只怕他也是知道了些什麼,自己絕對不能讓他知曉自己曉得了內情!得想個法子含糊過去才是,想到此處,馮寶兒輕蔑地道:「六哥專好打聽人**,曉得的秘密可多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既不知你知道了什麼,也不關心。」話鋒一轉,諷刺道:「怎地,你如願以償地娶了王老將軍的嫡親孫女兒,猶自還不滿意麼,又來找我什麼麻煩?如今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你還想如何?要臉的就趕緊走。」
「寶兒你還是那麼可愛。」安六垂眸輕笑了一聲,半晌才抬頭道:「不錯,當初我是曾經想過要求娶你,但後來你眼裡沒我,我便不再奢求。你可知道我這個人最擅長的是什麼?那便是自知之明。可你卻沒有,不過飛蛾撲火,你瞧瞧,你那般全身心地想著那個人,他可曾多看過你一眼?他心裡眼裡都只有許家二娘子呢。可憐你啊,寶兒,這樣一朵嬌花,平白就插在了小四那坨不解風情的狗屎上。難道你就不憋屈?」
從前她連張儀端這個側妃所出的親表哥都看不上,哪裡又會看得上安六這樣聲名狼藉,生母出身卑微的人?安六明明說的都是事實,可馮寶兒此刻偏偏就從安六的語氣裡聽出了那麼幾分不以為然與諷刺。她想看清楚安六的表情,但天色已黑,光線黯淡,她只能看到安六一個模糊的輪廓,根本就不能看清他的神色,更不要說借此揣測他的心意。但不拘他是嘲諷或者是挑撥,她只能按著適才的計劃,引著他往那個方向走,諷刺道:「我再怎麼憋屈也比六哥你好。有父母親族護著,日子正好過著呢。」因不敢久留,便準備提前結束談話:「我出來有些時候了,他們只怕已經使人過來接我啦,先走了。」言罷轉身便走。
卻見安六飛速跟了上來,似是要伸手去拉他,笑道:「許久不曾會面,你怎地就要走了?我們再說兩句話麼?」
馮寶兒嚇得花容失色,只當他是知道了那件事,不許自己前去報信,所以要滅口,當下踉蹌了幾步,尖聲喊道:「你要做什麼?」
安六皺起眉頭:「你這是怎麼了?雖則我知道你的秘密,卻也不至於就要把你如何,看你似是怕我把你怎麼樣一般。」
馮寶兒又急又怕,突然瞧見安六斜後方的樹下有個人影,便伸手一指,大聲道:「你看那是誰?」說完並顧不得什麼,飛快地往前奔跑。才跑了不多遠,就被安六一把攥住了手臂。
馮寶兒才要尖聲大叫,卻又被摀住了嘴,於是絕望地亂抓亂撓,只聽得安六在她耳邊輕聲道:「別鬧,我們回去看看那個人。」迫不得已,只得任由安六將她挾持著走將回去,越走越近,那樹下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卻是個年輕的宮女掛死在樹上!
馮寶兒嚇得腿一軟,驚恐難言,安六見她神色難辨,心中一動,死死拖著她讓她去瞧那宮女的臉,陰森森地道:「看看,你認識她不?」
馮寶兒緊緊閉著眼道:「不認識,不認識。」
安六詐道:「不認識?這宮女不是扶你下來休息的人?你怎會說你不認識?你別怕,便是你弄死了她,我也只會當不知道。」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弄死她。」馮寶兒肝膽欲裂,心想安六既然已經認出這宮女是扶她下來休息的人,只怕也是知道了那個天大的秘密。思索一回,心想安六既然已經知曉那個秘密,少不得是要爆出去的,而那隱藏在深處的什麼王爺,遲早也要將此事說出去,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為了那鏡中花水中月枉自送了自家性命?當下便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曾遇到過六哥,你饒了我罷。」
安六將她的臉托起去觸那冰涼的死人面孔,惡劣地微笑道:「寶兒啊,你越是這樣說,我越是好奇,你究竟知道了什麼?」
馮寶兒卻早嚇得冷汗涔涔,眼睛一翻便暈死過去。
「真是一點膽識都沒有。一個死人便嚇成這個樣子!」安六無趣地將馮寶兒往地上一扔,動手認真檢查那掛死在樹上的宮女。
忽見黑暗裡走出一人來,遠遠站定了,道:「她不見得就瞧見了什麼,其他人死了尚可,她若是死了,少不得又要掀起一陣風浪。」
「我不過是看她那鬼鬼祟祟,又特別怕我的樣子,所以心中生了疑。」安六有些不耐煩地道:「她既不知,你便設法將她送回去好了。我是在想,莫名其妙的怎會又死了個人在這裡?」目光落在馮寶兒身上,滿是探究。
那人並不關心這些事,只淡淡地道:「六爺只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就好。」
安六露出一排白牙,給了那人一個詭異的微笑:「記得,你也要記得,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我倒奇怪,你把我引到這裡來,莫非不是為了給我看場好戲?難道就給我看這個死女人和無用的女人?」
那人冷哼道:「你的疑心病倒重得很!不過湊巧罷了。」
許櫻哥踉踉蹌蹌地與王氏互相扶持著站起身來,看著迅速又補上的另一撥哭靈的人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世子妃扶著康王妃走過來,道:「也不知四弟妹如何了?」
康王妃淡淡地道:「去瞧瞧她罷。休息這麼久,想來也緩過來了。」大家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都只當馮寶兒是為了躲懶保胎,倒也沒什麼怪她的意思。
才行不多遠,就見兩個宮人急匆匆而來,附在康王妃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康王妃沉了臉低聲道:「前頭帶路!」
世子妃忙道:「母妃,怎麼了?」
康王妃沉聲道:「你們四弟妹,被人發現暈死在路邊,身邊一個人全無。之前伺候她的人……掛死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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