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廊下的鸚鵡也被曬得沒了精神,蔫巴巴地立在架子上睡覺。隨武夫人前來探病的許杏哥手端了一杯清茶坐在廊下,瞧著許櫻哥眉梢眼角暗藏的那幾分春色,忍不住笑道:「一直都自替你擔心,但看你這樣子挺滋潤的。聽說他今日去了兵部當差,不再貪玩啦?」話音才落,就聽裡間依稀傳出曲嬤嬤的哽咽聲,左右一掃視,見四周並無閒雜人等,便朝裡間呶了呶嘴。
許櫻哥道:「犯了點兒錯,暫時這院子裡的瑣事是不方便管了,日後就專陪王妃說話散心。」
原來是被奪權了。許杏哥恍然大悟,一本正經地道:「老了老了才這般,那是挺丟人的。」也不追問曲嬤嬤到底犯的什麼錯,只道:「她可欺負你了?」
許櫻哥笑著瞟了許杏哥一眼:「你覺得呢?」
「找打!」許杏哥作勢欲打:「這才幾日功夫便學得如此輕佻,我又不是張三爺,和我玩什麼猜猜猜?」笑了一回,輕聲道:「看你笑得這愜意樣兒,定是被我猜中了!」
許櫻哥攤攤手,作了個無奈的表情。
「看你這賊樣兒。」許杏哥將她拉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娘不方便過來,讓我和你帶句話。和合樓裡的遲伯要進宮,讓你主動和王妃說一說。」
許櫻哥頗有些難過:「都是我做事不周才惹出這些麻煩。日後和合樓可怎麼辦?」
許杏哥輕聲道:「為何什麼都往你自己身上套?這不關你的事,五哥問過遲伯,他自己要進宮為皇后娘娘做鳳冠。至於和合樓。遲伯薦了他侄兒過來,應該也能維持下去。」
許櫻哥這才踏實了些:「人到了?」
許杏哥搖頭:「哪有那麼快?說是在許州老家,這送信過去到人過來,怎麼也得半個多月。」言罷笑著站了起來:「大表嫂來了?」
世子妃笑吟吟地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道:「好久不見你。都好?」
「好。」許杏哥與世子妃執手坐下,笑著指向許櫻哥:「我這個潑皮妹子在這裡,讓我天天掛著她是不是會惹禍。早就想著要過來拜託兩位表嫂照顧一下,有什麼錯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可是一直瑣事纏身不得來!」
世子妃看了眼一旁低眉垂眼端茶遞瓜子,作乖巧狀的許櫻哥,意味深長地道:「我要是有這麼個好妹子,我可是放心得很的。」
許杏哥厚臉皮地笑著:「放心什麼?她在家裡就是個不省心的。我們隔得遠看不著,就要你們當嫂子的就近看管著。我是不管,賴也要賴著你幫我看顧她。」
許櫻哥心裡有些尷尬,仍是笑得甜蜜蜜地走到世子妃跟前福了一福:「既然姐姐賴上了大嫂,那我也就當仁不讓地賴上了。」
世子妃眼裡此時方真正露出幾分悅色來,分出一隻手去扶住許櫻哥。笑道:「阮家下了請帖過來,定的是十六,咱們家就定你去,母妃這裡有我,你自可放放心心地去。」
幾人說笑一回,秋實出來傳康王妃的話,道是要留武夫人婆媳吃晚飯,讓趕緊準備菜飯。許櫻哥見世子妃要起身,忙把世子妃按住了。自己去了廚房安排飯食不提。
忽忽好幾日過去,隨著皇后身體好轉,世子妃雷厲風行,毫不留情地打賣了一批人,曲嬤嬤退居二線,張幼然病癒。康王府內又恢復到了從前的平靜安寧,從前要請青玉吃喝的夏姨娘也沒了動靜。就連一直病得不輕的宣側妃,也在長時間得不到康王的關注後漸漸好了起來。只康王妃的病去勢太慢,所幸幾個兒子兒媳都孝順,康王也每日早晚都必然往宣樂堂去探望,所以倒也平順。
這日許櫻哥收拾妥當去與康王妃辭行,準備前去阮府探視阮珠娘。才進宣樂堂就覺著裡頭的氣氛不對勁,便先笑著看向秋實。這些天裡她也算是同這幾個丫頭混了個臉熟,秋實也不瞞她,微笑著輕聲道:「都在呢。」言罷輕輕打起簾子,許櫻哥探頭一瞧,只見康王妃半倚在榻上,難得早就該出門的康王還端坐在一旁。而剛病癒不久的宣側妃正在搶王氏手裡的藥碗:「讓我來!這些天一直沒能到王妃跟前伺候,我這心裡一直都不安得緊。好容易好了,該讓我來孝敬王妃。」
王氏不能當著康王的面與她爭奪,卻也不敢就此鬆手,只得看向康王,康王耷拉著眼皮子,淡淡地道:「讓她來,妾室伺候生病的主母,本就是應該的。」
宣側妃聞言,本就被粉塗得沒什麼血色的小臉更加白了幾分,仍強顏歡笑著道:「是,王爺說得是,這是本分。」
王氏便微笑著鬆了手,宣側妃端著藥碗顫巍巍地走到康王妃跟前,微笑著道:「請王妃進藥。」語氣雖和軟,眼裡卻是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霧,手也微微發抖,立在濃眉長髯身材魁梧的康王身旁就仿似是一朵風中搖曳的荷花。
康王妃面不改色地喝了,將帕子輕輕擦了擦唇角,坦然把藥碗遞回去道:「你辛苦了,讓孩子們來,都一把年紀了何必弄這些,意思意思就好。」
宣側妃聽到「一把年紀」四個字,更是搖搖欲墜,泫然欲泣:「說來都是妾身病得不是時候,讓三娘子……」話未說完就聽康王淡淡地道:「要生病了怪得誰?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老四的婚事備得如何了?」
見其不耐煩,宣側妃趕緊硬生生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都準備著呢。」
許櫻哥見再看不到戲,這才笑瞇瞇地走進去給眾人請安,康王妃笑瞇瞇地把她喊到跟前:「這些天你也辛苦了,去了就高高興興的玩,不要掛著我這裡。」
許櫻哥告辭退出,王氏快步跟了出去,帶了幾分為難輕聲道:「三弟妹,唐家四娘子可會去?」
許櫻哥笑道:「應當要去。二嫂可是有事要找她?」見王氏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輕聲道:「我和她是打小的情分,大的事情不敢說她就隨便能答應,但一般的小事還是好開口的。」
王氏猶豫許久方低聲道:「聽說唐家有副方子,婦人用了最好不過,不知他家肯不肯出讓?我這裡一定重謝……」說到這裡,面上飛上一層薄紅,垂著眼看也不敢看向許櫻哥。
難怪得……許櫻哥看著王氏手裡那塊被絞得不成模樣的帕子,想起她跪在康王妃跟前哭訴的那些話,心裡恍然,由不得生出幾分同情,便道:「二嫂放心,不管軟磨硬泡,我定然幫你求來!什麼謝不謝的就不要說了。」
王氏繃著的肩膀陡然放鬆下去,眼裡閃出兩道亮光:「三弟妹,我……」
許櫻哥笑著打斷她的話:「回來再說。」走了老遠回頭去看,還看到王氏立在那裡目送她,臉上滿是期待。
許櫻哥出來得晚,到得阮府時許多人已經到了,唐媛幾個正陪著阮珠娘說話,阮珠娘羞答答地坐在繡床上,垂著眼簾含著笑不說話,聽到女伴開玩笑開得過分了才捏起粉拳亂捶一氣,轉眼瞧見一旁端坐含笑的許櫻哥,便有些不好意思和歡喜:「真高興你能來。」
許櫻哥笑道:「你是高興我能來呢,還是高興終於到這一天了?」
「你也不是個好人!」阮珠娘笑著啐了一口,想起從前那些事情,由不得感慨萬千:「一轉眼間咱們都大了,如今是我,過兩個月就到唐媛,然後是安謐和楊七娘,再回不到從前啦。」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有些傷感,就有從前和她幾人交好的建昌侯家小女兒陳繡道:「還有寶兒呢,她也是最遲五月就要嫁的!」
提起馮寶兒,眾人便都默了一默,陳繡猶自不覺,追問道:「她怎地不來?我好久不見她了。」
唐媛笑道:「興許是要備嫁,不好出來。」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在外頭笑道:「誰說我不來了?最好的姐妹要出門,天上下刀子我也要來!」言罷一身粉藍春衫的馮寶兒捏著把象牙絲編的扇子精神抖擻地走了進來,捲進一股香風。
許櫻哥笑了一笑,轉過頭去喝茶,卻被唐媛輕輕拽了拽袖子,低聲道:「那不是你三嬸娘麼?」
冒氏?許櫻哥趕緊抬眼去瞧,果然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冒氏與幾個婦人與馮寶兒一前一後地進來。冒氏那裡已是發現了她,正端然站在那裡誇張地笑道:「這不是我們家二娘子麼?」
許櫻哥顧不得去猜冒氏如何會在此處出現,笑著起身給冒氏見禮:「三嬸娘,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著你。」
冒氏將許櫻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見她穿著薔薇紅的羅衫,配著金晃晃的瓔珞項圈,耳邊兩粒指尖大小的明珠晃得人眼花,眉間的春色喜意掩都掩不掉,比之從前更多了幾分小女人的嫵媚明艷,日子遠比自己想像的過得舒心,不由心中發酸。想了想,嚴肅地教訓道:「我也不曾想會在這裡見著你,不是說你婆婆病著的?你不在家裡伺候婆婆,怎地出來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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