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此人和自己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仇怨,馮寶兒的惡毒早在當初的墮馬事件和章淑死亡事件中便一目瞭然。也不知這女人到底是蘊積了多久的仇恨,看著馮寶兒眼裡毫不掩飾的敵意,許櫻哥心頭控制不住地「咯登」一下,警覺地往後退著微笑道:「我能說不聽麼?」
馮寶兒見她想避開自己,哪裡又能容許!猛地探手緊緊拽住許櫻哥的袖子道:「自是不能!這可關係到日後我們的友愛團結,我怎麼也得把話和你說清楚了!」一邊說,一邊緊緊抱住許櫻哥的胳膊把她往人少處拉,獰笑道:「你不想讓無關緊要的人一起分享秘密吧?」
既然躲不過,便沒有示弱的道理,許櫻哥微笑著,死死攥住馮寶兒的手腕,毫不憐香惜玉地用力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貼近她低聲警告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當人眾面的撒什麼潑?我可是嫁了個潑皮的,不比你小姑娘的面皮薄。」
這面上斯文,實則潑賴的潑婦!果然和張儀正那不要臉的負心漢是天生一對!馮寶兒咬緊牙關,忿恨地瞪著許櫻哥。許櫻哥笑得越發燦爛,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衣服,以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朗聲道:「寶兒妹妹,曉得你好久不曾見到我,難免有些激動,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形態,別叫人笑話了。」
馮寶兒眼裡滿是怨毒和恨意,將尖尖的下巴往上一揚,刻薄笑道:「實話告訴姐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想同你說,上次你在我家遇險那件事,其實是……」她壓低了聲音。笑得詭異萬分:「你家裡那位逼著我一定要讓你把阮珠娘給擊落馬下,好讓許阮兩家結怨,敗壞你的名聲。讓你此生都嫁不掉。還有,你還記得章淑麼?那些害人命的難聽話也都是他讓人傳給章淑聽的,可惜章淑那個傻子,傻乎乎的到後面也還替他保守秘密。」見許櫻哥沉默不語,心中得意,假意歎息道:「章淑已經死了,不必多說。妹妹那時候真是不敢也不忍。奈何著實是惹不起,日後姐姐還要多多寬讓,不要和我過不去才是。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三爺他興許只是一時想不開。」
許櫻哥粲然一笑:「看把我嚇得一驚一乍的,原來你要說的是這個。我早就知道了。我家三爺經常犯病,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這又不是第一次,我還知道章淑死就死在誤交友人,立身不正上,冤有頭債有主,逼死她害死她的可不是我家三爺,有朝一日她的冤魂若要索命,找的定是我家隔壁。」見馮寶兒的氣焰降了下去。話鋒一轉,低笑道:「今日聽了妹妹的話,我倒是更明白一件事了,妹妹你可想知道?」
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還能和張儀正過得如此和諧?還能過得如此歡樂?唯一的答案就是,張儀正向她坦白並得了諒解。而章淑……她真的知曉內情?馮寶兒忍不住疑惑地看著許櫻哥,試圖從許櫻哥的面上看出破綻來。哪怕她臉上露出一分脆弱呢,自己便只需等著看戲就好了。
卻見許櫻哥嫣紅飽滿的嘴唇裡輕輕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嫉妒了,求而不得,所以你犯紅眼病了。但你夠悲慘的,這一輩子永遠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便是我不要他,他也不會要你。因為他知道你不是個好人。」
難道你又是個好人?為什麼這麼不公平?馮寶兒的臉上頓時又紅又白,握緊拳頭死死盯著許櫻哥,嘴唇神經質地抖動著從牙齒縫裡嘶嘶擠出一句:「你怎麼敢?!」
瘋子最是可怕,許櫻哥心中隱隱有些害怕,但想到十瘋九怕凶,你比他凶他便瘋不起來,不然他就更加瘋狂十倍。於是穩穩地站住了,微笑著看著馮寶兒,寸步不肯相讓:「是你自取其辱。下次你要還敢伸手,我就還敢弄斷你的手,不信你試試。我便是把你弄殘了,你看他是否會說你可憐?」
都是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表面上端莊文雅,實際上不知如何的風騷不要臉,勾引起男人來不擇手段。想起上一次張儀正是如何對待自己的,馮寶兒恨怨憤怒到了極點,恍惚間覺得也許毀了許櫻哥這張臉便可一切安好如從前,禁不住失態地張開兩隻手想朝許櫻哥那張可惡到了極點的臉上撓去。手剛舉起來就被人從後頭一把握住再用力往下一拉,接著整個人就被人從後頭緊緊抱住,再動彈不得。惠安郡主笑盈盈地將下巴靠在她肩上,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你可是瘋了,想找死?」
馮寶兒一個激靈,猛地從混沌狀態中清醒過來,左右張望一番,只見王家六娘、七娘手拉著手站在許櫻哥身邊,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滿了警覺驚嚇和不可思議,許櫻哥則是滿臉的遺憾,而不遠處康王妃、宣側妃等人都沉默地看著這邊,自己的祖母和母親則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趕。這個世界不止是她和許櫻哥、張儀正的世界,無數雙眼睛早就一直盯著她,她怎麼就忘了?
頃刻間,馮寶兒積蓄近半年多的怨氣和力氣都被臨空抽乾,只能軟軟地靠在惠安郡主身上,就連動一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她敗了,運氣不如許櫻哥,氣勢不如許櫻哥,隱忍不如許櫻哥,狡猾不如許櫻哥……很難想像自己剛才那一抓撓下去,許櫻哥會用什麼招數等待著自己,到時候咎由自取的自己這一生大概也比在寂寞絕望中死去的章淑好不到哪裡去。
惠安郡主厭惡地將馮寶兒遞交給匆匆趕過來的馮夫人,微笑著道:「夫人,我看寶兒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請皇后娘娘派個御醫去給她瞧瞧?」
馮夫人走得滿頭細汗,就連頭上精緻薄巧的花釵也被顛得亂了章法。急急忙忙地將馮寶兒摟入懷中緊緊抱住了,微笑著道:「多謝郡主掛懷,她是婚期在即,捨不得家中長輩姐妹。難免有些憔悴,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哪裡又敢驚動皇后娘娘?」
惠安郡主一語雙關地道:「不是病了就好。但若是真病了,那是必須得治,不然病倒誤了婚期可就不好啦。」
薑是老的辣,馮夫人自是聽出裡頭的警告意味,笑顏如花,溫和可親地道:「是,說得是。已然在調養著了。」目光落在許櫻哥的身上,微微一頷首,真誠地道:「南郡公夫人,得罪了。」
許櫻哥笑著還了一禮:「您客氣了。」眼角掃過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馮寶兒。雖勝,卻無半分喜悅,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哀涼。從前的猜測只是猜測,一旦真的從他人之口說出來,猜測變成了真的,便是從心底裡生出來的寒涼。
馮夫人扶著馮寶兒漸漸遠去,惠安郡主扯住許櫻哥大步往前走:「一些日子不見,你又長進了!越發凶殘了啊。」
許櫻哥本來極好的心情此時已經沮喪陰暗到了極點,煩躁地甩開惠安郡主的手道:「你才凶殘呢!我不過是個只想自保的可憐人罷了。」
惠安郡主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煩躁沮喪的許櫻哥。便頓住腳看著她道:「她和你說了什麼?」
許櫻哥抬眼看著見事態平息便漸漸遠去的康王妃等人,淡淡地道:「能說什麼?左右不會是什麼好話。」
惠安郡主對當初張儀正同馮寶兒之間那筆爛帳也大概知曉一二,更是知道從馮家眾人到馮寶兒本人都對這樁婚事隱隱不平,想也知道馮寶兒不會幹什麼好事。但從長遠看來,如若經營得當,這樁親事對康王府自有一定的好處。當下也不好多說什麼,笑著道:「皇后娘娘口諭,宣召你呢。」
許櫻哥抱歉地同王六娘姐妹打了個招呼,懶洋洋地回答道:「別不是要作詩打球,我實在沒心思。」
惠安郡主一聲笑了出來,將手點點她的額頭道:「好意思說,人家都說三哥那詩就是你代作的。打球,輪得到你上場?」
許櫻哥懶得辯白:「不是就好。」
惠安郡主見她沒精打采的,乃笑道:「實話同你講,是你畫的那個鳳冠和那一組簪釵出來了!見過的人還沒幾個,皇后娘娘特旨讓你先去瞧一瞧。」
許櫻哥吃了一驚:「這麼快?」那些可都是精細活兒,便是和合樓裡最熟的工匠也不見得就能做得這麼快。
惠安郡主擠擠眼睛:「你自己去瞧不就是了?」
王六娘溫和地握住許櫻哥的手,微笑道:「不要理她,她逗你玩兒的。我們瞧著了,不過還只是個雛形,是娘娘覺得有個地方好似有些不妥當,所以想讓你過去參詳參詳。」
許櫻哥打起精神與王六娘寒暄了兩句,王六娘鄭重把王七娘介紹給她認識:「這是我妹妹,日後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只要能,是一定的。」許櫻哥這時候才認真打量王七娘——杏黃衫子柳色裙,臉上猶帶嬰兒肥的小美人兒一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一派的嬌憨。想起安六那副陰陽怪氣的煞神樣,許櫻哥由不得暗歎一聲好白菜都給豬拱了。
王七娘根本不知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滿眼滿心都是上京城的繁華和皇宮裡的奢華,嘰嘰呱呱地抓著眾人說個不休,聽說許櫻哥將來會是她的堂妯娌,更是拉著許櫻哥親熱的說個不停。王六娘滿眼都是憐惜,微笑著靜靜立在一旁,不時不好意思地看看許櫻哥,許櫻哥明白做姐姐的心情,熱心地對王七娘的所有問題一一認真解答。
不遠處,馮寶兒睜著早就流乾了眼淚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馮夫人喃喃道:「我不甘心,我哪裡不如她?!憑什麼我就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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