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櫻哥立在新居的院子門前仰頭看著空空的門楣,很有些奇怪為何此處還空著,突聽得身旁一人笑道:「三奶奶,王妃早前曾說了,這匾額等您自己定,喜歡什麼就是什麼。」
許櫻哥回頭,只見左前方立著個穿豆青色褙子,深青色裙子,年約四十許的僕婦,這僕婦身上也不見多少金玉之物,唯耳邊掛著一對精緻的鑲珠金耳環,神態謙恭卻不見諂媚,眉眼開闊,笑容爽朗。便猜大概是深得康王妃信任的管事僕婦,於是微笑道:「母妃總是極體貼的,我雖來了不過一日一夜,卻覺著如沐春風……不知這位大嫂是?」
那僕婦忙笑道:「三奶奶折殺奴婢了,奴婢哪裡當得起?奴婢夫家早年承蒙王爺恩典賜了國姓,人稱奴婢張平家的。早前一直在世子妃那邊做事,前些日子因要打理此處,王妃便調派了奴婢過來。三奶奶有什麼,只管吩咐奴婢去做。」
原來是康王妃配給她的管事婆子,既然得了康王賞姓,想必是立下大功之人,萬不可小覷。許櫻哥抬步往裡走,微笑道:「煩勞平嫂子陪我認認這地兒。」
張平家的聞言,眉開眼笑地陪著她往裡走,把這院子裡的別緻之處一一指點給她瞧:「您瞧,這屋後是一片梅花,雪天的時候開得可精神,那還有個亭子,去年冬天這院子剛佈置好的時候,王妃曾領了幾位奶奶在此踏雪賞梅,溫酒論詩……」
前院已經很不錯,但誰也想不到這後院更為別緻。彎彎小徑通入梅林之中,隱隱還有些幽深的感覺,實在是比學士府裡的那些小套院奢華寬闊了許多。
許櫻哥依稀記得一個典故,大華建立之初。今上分封兄弟諸子為王,各府都拼了命地去搶前朝王公留下來的宅邸,特別是那位叛亂身死的郴王更是得了最大最豪華的一座府邸。唯有康王一直保持沉默,等到最後人們才想起來,這一家子還安安靜靜地住在原來的舊宅子裡。於是今上便有些過意不去,親口問他想要哪裡,是否想另建府邸,康王笑答:「什麼都是父皇給的,父皇給哪裡就是哪裡。」今上很滿意。御指隨意一點,便將這三座前朝大臣留下、以清雅出名的府邸劃給了他,一聲令下,宗正寺那邊便大興土木,收拾出了一座氣派非凡的康王府。今上猶嫌不夠,說是太空太寒酸,又賞賜了無數珠玉錦繡,康王名利雙收,紅了很多人的眼。
康王行事如此穩健,想必康王府的將來大抵會不錯吧?許櫻哥立在亭子上眺望著被春花湮沒了的康王府,心裡忍不住生出幾分期待來——如今她已經上了賊船,只能上不能下,如果康王府不勝。她和許家,還有武家便都只有死路一條,她自然是想活下去的,並且是好好的活下去。
少一時,熟悉了環境,她也覺著累了。這才被眾人前呼後擁地進了屋。屋子裡還是早前的模樣,珠簾低垂,錦繡帷幄,地上的加絲毯軟厚美麗,金銀香的香味瀰漫其間,讓人由不得的生出幾分慵懶來。
雪耳正同鈴鐺坐在杌子上微笑說話,見許櫻哥進來,立即端茶尋熱水擰帕子,伺候許櫻哥歇下。許櫻哥舒服地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來,環顧四周,不見那早上進了淨房便不見出來的秋蓉,便問鈴鐺:「紫靄和綠翡呢?」
綠翡本是姚氏身邊得用的大丫頭,為著許櫻哥嫁進康王府,姚氏便將綠翡給了過來,打算是將來配個王府得力的管事,也好幫一幫許櫻哥。紫靄則從來管的都是許櫻哥的脂粉首飾衣裳,許櫻哥初嫁,嫁妝都在後罩房裡放著,需要收拾的東西太多,這二人不在此處,便一定是在後頭領著小丫頭們收拾箱籠。以二娘子的聰慧,不會猜不著,鈴鐺眼睛一眨便體會了許櫻哥的意思,忙道:「她們在後罩房裡收拾箱籠呢。奶奶可是有什麼吩咐?」
許櫻哥低頭飲了一口熱茶,道:「箱籠可以慢慢收拾,你們幾個以後要日常在一處當差,先認識認識。」
鈴鐺應了一聲,忙往外頭去了。雪耳立在一旁躊躇片刻,微笑道:「奶奶,婢子去把院子裡當差的姐妹們叫過來一起給您行禮問安。」
許櫻哥輕輕抬了抬下巴,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全無早上時的親切模樣。雪耳有些黯然地退了出去,張平家的見機道:「奴婢也去!」
「給平嫂子看個座!」許櫻哥微笑著從果盤裡抓起一個梨向著張平家的遞過去:「嫂子陪我說說話兒。母妃既然把你指派到這裡,那你便要盡力幫我才是。」
張平家的誠惶誠恐地雙手接了,笑道:「奶奶放心,奴婢只要有十分力,便不會使九分。」見青玉果真端過杌子來,趕緊推脫不坐。
青玉捂著嘴輕笑:「平嫂子莫怕,我們奶奶是個和氣人兒,她讓你坐,便是真心讓你坐,不然多一句話也是嫌囉嗦的。」
張平家的乾笑一聲,斜簽著身子坐了。只聽外頭一陣輕響,雪耳進來俯身道:「奶奶,人到齊了,這就讓她們進來麼?」
許櫻哥看了眼青玉,青玉朗聲道:「管事的、屋子裡做細活兒的都進來,幹粗活兒的便立在廊下。」又叫剛進來的鈴鐺:「把簾子捲起來!」不過片刻功夫,屋裡便變了個樣兒,青玉、鈴鐺、紫靄、綠翡四個大丫頭分成兩排侍立在許櫻哥的左右兩邊,張儀正房裡原來就有的五六個大丫頭一字排開站在了許櫻哥面前,隔著捲起來的珠簾,廊下又站了十多個青衣丫頭和僕婦,人人都是一臉好奇地看著新嫁進來的三奶奶。
許櫻哥仰了仰臉,將一張光潔瑩潤的臉對著珠簾外透進來的春光,半瞇著眼角上挑的眼睛。輕抿了胭脂紅的唇,小巧微翹的下巴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任由這屋子裡的幾十雙眼睛去打量,她還唯恐她們看得不夠仔細。不知道今後誰是這屋子裡的女主人。
青玉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於是眾人被驚醒,心思各異地垂下了各自的眼眸。這個開場裝得不錯。許櫻哥很滿意,眼睛在下首眾人身上掃過一遍,還是不見那身果綠色,於是看向雪耳慢吞吞地道:「人都到齊了?」
雪耳姣好的面上此刻才露出些許猶豫來,低眉順眼卻十分為難地道:「回***話,還有秋蓉沒到。」頓了頓,添上一句:「她大抵是出去辦事兒了。想必片刻後便會回來的。」
許櫻哥笑了笑,道:「那咱們就再等等吧。」
雪耳便不再言語。
轉眼間便是兩盞茶的功夫過去,許櫻哥慢吞吞喝著她的茶,不時打量一下人群中的某人。眾人一直僵立著,漸漸的呼吸聲沉滯了起來。又是雪耳道:「奶奶,要不婢子去尋尋秋蓉?」
許櫻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去。」
雪耳行了一禮,低頭俯身退出。許櫻哥纖長白皙的手指在憑幾上輕輕叩了十下,看著面色凝重的眾人,微笑道:「時間有限,三爺很快便要回來,總不能這樣一直等下去。我的本意是,此後我便要長居此地,卻連你們誰是誰都不知道……」
張平家的手握著冰涼的梨。眼看著恬然微笑的許櫻哥,想著她這一番作派,決然不敢因為許櫻哥待她親切便輕視了許櫻哥,聽得這一聲便立即起身請罪:「三奶奶,都是奴婢沒盡到職責。」
許櫻哥微笑著擺手:「平嫂子給我講講誰是誰?」
張平家的曉得她是給自己臉面,當下微笑著一一給許櫻哥講來。重點講的當然是立在屋內的那五六個年輕美麗的大丫頭,管筆墨書房的逢夏和染夏,負責茶水的清夏,負責收拾屋子的芷夏和聞夏,還有一個是負責給張儀正擦槍的仲夏。
人都知道,張儀正有張家人的通病,不愛讀書寫字,所以這管筆墨的逢夏和染夏基本閒得沒事兒做,正好可以收用過來伺候自己的筆墨;這負責茶水的清夏麼,想必也只是蹲在外頭管管燒熱水;芷夏和聞夏負責收拾屋子,暫時猜不著底細;仲夏只負責管理張儀正日日都要用的槍,這差事清閒得要不得,卻還比管筆墨的體面,要不是有點後台,就是張儀正看她比較順眼。而盥洗值夜,衣著金銀等要害之處,看早上的光景則是被雪耳和秋蓉二人牢牢把持著的。許櫻哥微笑著把幾個夏的眼神和表情一一看過,也不多話,只道:「打賞。」
得了命令,紫靄幾個立即有條不紊地動起來,許櫻哥微笑著指指托盤上最後剩下兩個精緻荷包,道:「這本是雪耳和秋蓉的,但她們既然眼裡沒我,我便不給了。」
此言一出,人人皆驚,張平家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心想這正室發作通房都是常態,但許櫻哥剛進門就如此迫不及待,不覺太難看了些麼?何況雪耳還是許櫻哥自己答應了放其去尋秋蓉的。
卻聽許櫻哥笑道:「我何故說她二人眼裡無我?第一,我等了這許久,秋蓉到現在還不見影子;第二,明知我有話要講,雪耳是你們中的第一人,她卻只記得姐妹情深。所以不賞。」
不賞,可也沒說要罰,張平家的覺得手裡那只梨越來越重。許櫻哥看得分明,揮手命眾人退下,笑看向張平家的:「平嫂子可知道秋蓉去了哪裡?若她果然是差事在身,我便不怪她,雪耳卻是不饒的。」
——*—廢話—*——
知道大家嫌棄我更得少,但其實你們不知道我的痛苦……每多更一章就是錢,但想得到摸不到,體力腦力都不允許,再多就要出問題,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像從前那樣無時不刻不嚎粉紅。這個週末會雙更以作為補償,準備迎接新的風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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