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猛虎下山的官兵,胡扶龍迅速做出決定:逃!
但逃跑這種事兒,很需要技巧。
胡扶龍就很懂技巧。他下令敲鑼擊鼓,叫賊兵們全都壓上!跟官兵決一死戰!他自己卻悄悄集結親衛,向側方轉移,裝出要包抄的樣子。於是乎,山林中的賊子們全都湧了出來,一隊隊一股股,好似海底地震驚起了無數的魚群。
賊兵雖眾多,他們心中卻恐慌。
南丹衛就是他們的噩夢。過去幾月裡,他們深刻地領教了南丹衛的威風。南丹衛一出場,便是火流星漫天飛來,鉛彈如雨水般潑灑,軍陣如銅牆般推來,追殺賊兵致死方休!
望著那「白馬」和「火牛」的旗子,賊兵最後一絲勇氣也被吹得煙消雲散。那浩浩蕩蕩上千人的隊伍,在這一瞬間都駐足不前。
那寧靜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間。
空氣中,突然乍起了熟悉的「咚咚」的炮聲,那是南丹步兵的小弗朗機炮。三里營的重步兵們終於在山腳下列隊完畢,正在火力的掩護下向賊兵們一線推進賢知千里最新章節。
這支重步兵大隊轄有1個「火力中隊」和2個「步兵中隊」。每支步兵中隊包括30名長槍兵和60名火銃兵,長槍居中,火銃分列兩邊。每個中隊還配了10名盾牌手,他們在薄弱的一側防禦,也可以作為奇兵進行包抄。
此刻,那兩個中隊的兩翼都白煙翻滾、雷聲陣陣,在戰鼓的推動下徐徐向前,那氣勢就好似兩架隆隆作響的轟炸機。
火銃手一邊行進一邊操持著火銃,掛火繩、擦膛、裝填、瞄準、扣動扳機。中央的長槍兵則列作小小的方陣,向林中散亂的賊兵們徐徐壓上去。這些士兵都來自遷江各寨,北坡、銅頭、斷角,甚至是從猛坎的紅蹄寨中招募而來。他們穿著同樣的湛藍色軍服,披著鍛鐵胸甲。在朝ri的映襯下泛著盈盈的冷光。
在他們的後面,炮火更是源源不絕。
步兵大隊的10只小弗朗機炮和12個火箭發射組,都歸於「火力中隊」。可以使用馬車上的「二號」武器接口,也可以搬運到步兵架車上作戰。在陸營的戰術體繫上,這支「火力中隊」是整個大隊的核心。步兵大隊通常呈「t」字型佈局,2個步兵中隊在前面平行推進,並庇護後面的火力中隊;火力中隊則居於中後。不斷地跟進、釋放火力。
此時此刻,火力中隊正在高速運轉。幾門小弗朗機炮都被安置在推車上,士兵用鉤子和鉗子安裝子炮管,用木楔子砸實了點火釋放。這些小弗朗機都是南丹衛早年的裝備,藏寶港兵工廠只為它們配了標準化的霰彈藥。再配合盒裝火箭和「瘦仔」火箭彈,山坡上被火焰和金屬的風暴一遍遍摧殘。
很快。整個山谷就沸騰了,黑煙中夾雜金光,枝葉上翻騰著火焰,泥土上灑滿鮮血和斷肢。
成百上千的賊兵如群蟻般四下逃竄,衝上山坡、竄入密林,也有喪失方向的竟迎著官兵跑來,抬頭一看才嚇得驚顫、潰敗!
……
但在那林子深處。戰鬥更激烈。
「誅老賊!」金士駿吼聲嘹亮,他率著重騎兵殺向胡扶龍。
百名騎兵們根本不顧那些四處奔行的螻蟻,他們只追向胡扶龍。他們翻越山坡、跨過山梁,在密林中遊走、追擊。膽敢攔截的,便用馬蹄踢開、用搶挑開,用戰馬雄健的胸脯去撞擊。
金士駿的騎兵是遷江營唯一的「重騎兵」中隊,雖然只有一百人,卻是整個南丹衛的「鋒頭」。他們名為「重騎兵」。是因為他們全身罩甲,胸前又加掛了一塊鍛甲片,連戰馬正面也披了一層甲,因此具備了「中等程度」的防護力,可以防禦尋常的刀劍,以及中遠距離的箭矢和鉛彈。
與那種歐洲的亮閃閃的整體板甲騎兵相比,他們還是「輕」了許多。
騎兵是很貴的東西。即便是這種「偽重騎兵」。也讓大財主金士麒很肉疼。
重騎兵在行軍、作戰過程中,體力消耗極大。在這亞熱帶山區,穿著40斤重的甲冑奔行半個時辰,人就會累得虛脫。連馬鐙子都踩不穩了。還砍個屁人啊!每次作戰之後,他們都要休息三天才能恢復體力。
戰馬的消耗也極大。金士麒他們去年來廣西,總共帶來了400多匹蒙古戰馬,因水土不服、熱帶病患、思鄉情緒,已經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減肥成功。如今只有軍官、哨探游騎和這支「重騎兵」中隊配備了蒙古馬。
重騎兵每人配1匹蒙古馬和1匹廣西土產的矮頭馬。廣西馬只當作代步工具,只有蒙古馬才能衝鋒陷陣。營中另外幾隊「輕騎兵」配的則全是廣西馬。金士麒曾經嘲笑猛坎是「驢騎兵」,如今他的部隊也差不多了。
此時此刻,弟弟金士駿率領的騎兵部隊狀況不容樂觀。
林中的樹木越來越茂密,賊兵們也越來越多墨門飛甲全文閱讀。距離胡扶龍越近,戰鬥就越激烈。那老賊身邊都是他同族同寨的青壯,深陷絕境便殊死抵抗。他們輪番進攻,在騎兵面前設下一層層的攔截。
而金士駿的策略,就是根本不與他們接戰。騎兵們不停地繞行、穿插,偶爾聲東擊西地擊殺賊兵的側面。但眼看著胡扶龍就在前面的林子裡飄離飄去,他們就是追不上!
金士駿的騎兵們傷亡雖不多,但體力已經消耗殆盡。他們天未亮就在山上備戰,又沿著山路一路衝殺下來,半個時辰之內接戰十幾次。他們渾身浸透汗水,喉嚨著喘著滾滾血腥。戰馬的眼睛中也充滿了哀怨。
但忽然間,樹木逐漸稀疏,之後便是一亮!
眼前是一片寬闊的山坡,這裡好似曾遭受過自然摧殘,只稀疏地長著些草木,胡扶龍正帶著一些殘兵逃竄。士駿立刻大吼一聲,號召著所有的騎兵全速追擊。
耗盡所有的體力衝上去,踩也踩死他們!
胡老賊聽到動靜,忙吼叫著。便有賊子轉身抬起了火銃瞄向了士駿。
「衝他!」士駿毫不在乎地踢著馬,迎著賊兵們急衝上去。剎那間,一陣白煙騰起,彈丸在空氣發出淒厲的灼燒聲……連根毛都沒打中!
瞬息之間,那百步的距離被馬蹄踏盡!
接戰!
騎兵長槍迎在賊子身上,槍桿子陡然彎曲,那賊子就「波」地一聲彈了出去!更蠻橫的是朴刀。把它橫握著藉著戰馬的高速劃過敵陣,那刀柄上便「卡」地傳來震動,刀鋒上已一身兩段。
金士麒一個人都沒殺,他不屑於那些無名嘍囉。他輕扯韁繩繞過阻截,悶聲向胡扶龍追去。
老賊胡扶龍正帶著最後十幾個兵士狂逃,淚水灑滿了一路。就聽背後一聲大吼:「你是我噠!」只見金士駿一身白袍金甲明晃晃地追上來。那槍尖還上閃爍著一顆星芒。
老賊暗道一聲此命休矣,不禁閉上了眼睛。
突然間一聲嘶鳴,士駿胯下的戰馬身子一軟便翻倒在地,它已累垮了!它又跳了起來,吐了一口摻血的白沫,又倒下了。
士駿卻騰空躍起,人未落地槍已刺來……
從遼東到廣西。那鮮血淋漓的戰場上啊,就沒人能逃得掉這一槍。
胡扶龍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但只聽「轟」地一聲響,一片火銃暴she!
士駿看得白煙綻起就一個翻身跳了回去,一槍落空。那是20桿火銃的齊射,胡扶龍的七八個隨從紛紛墜馬。
金士麒抬眼一看,山坡上面竟衝出了一隊騎兵,手裡拿著的都是藏寶港生產的「追雲火銃」……他們戰馬矮小,衣衫破舊。但打著的是大明官家的黃天紅ri旗,又有一面小綠旗上寫著「奉議」二字。
「奉議衛!」士駿怒道,「搗亂!」
「胡扶龍!真是胡扶龍!……沒打中啊!」那群騎兵膽戰心驚地扯著韁繩下了山坡。胡扶龍忙睜開眼睛,哈地怪笑一聲,領著最後幾名親衛策馬狂逃。
這支小小的騎兵隊正是奉議衛。他們是潯州本地的部隊,早在一年前就被胡扶龍打殘了,只剩下幾百人。在南寧府擔任二線守備。難道這一陣追殺,已經到了南寧府的地界了?
奉議衛的領頭竟也是「游擊將軍」的服se。他衝著士駿喊道:「是南丹衛兄弟……呀呀,你是金士麒將軍?」
「我是金士駿總裁,我要離婚全文閱讀!」士駿吼道,「那老賊。是我的!」
「誰抓到算誰的!」那奉議將軍喊道,帶著兵馬追了出去。
士駿氣得暴怒。他踢了馬一腳,那馬哼都不哼。他忙扯了馬鞍上的弓箭,拉滿了瞄向胡扶龍。金士駿,當年「關遼三傑」之一,弓箭功夫雖略遜吳三桂,但百步之內亦無虛發。
但剎那間,那遠處的山樑上一片閃亮。
漫天的火雨灑落,空氣中凝結著凜冽的呼嘯聲。是火箭,藏寶港榮譽出產的重型火箭,正從山梁後面鋪撒而來,落向胡扶龍一夥人。他們全都摔落馬下,那些馬匹也被嘶鳴著掙扎著。
緊接著,那山坡後面戰鼓陣陣、旗幟飄揚,大隊的官兵呼喊著「萬歲!」「威武!」「南寧衛!」衝了出來。那正是南寧衛,西路官兵的主力部隊,他們竟早就埋伏在這裡。「是胡扶龍!」「抓活的!」
「南寧衛……」士駿哀叫一聲,「不要碰我的胡扶龍!」
他的胡扶龍又爬了起來。
那老賊沒死,他一瘸一拐地翻身就跑!那位把潯州折騰的翻天覆地,置廣西百萬民眾於水深火熱的大賊,正拼著最後一絲生命向林子中逃去。
金士駿轉身,從那匹仍在昏睡的戰馬身上拿出了一枚瘦仔火箭。「胡扶龍。」他嘀咕著,「你應該死在我的手上!」
就在這時,空氣正傳來一聲「嗷」地嘶吼!
那是野獸的聲音,那麼淒厲、那麼嘹亮,猶如一張大銅鑼被生生撕裂般。
士駿望過去,他頓時就驚呆了——叢林中衝出了幾隻龐然大物……如小丘般的軀體上披掛著籐甲,脖頸上拖著鎖鏈,雪白的獠牙上捆綁著鐵刺……
竟然是大象,竟然是8頭全副武裝的戰象!
「馴象衛……」士駿想笑,卻笑不出。
馴象衛來了!
與所有的衛所不同,馴象衛的戰旗是金黃色的,只有皇家禁衛序列的部隊可以用這顏色。雖然馴象衛早已一敗塗地,他們只剩下了幾十名殘兵,只剩下最後8頭戰象,雖然那戰象平均年齡已過五旬!但他們是皇家禁衛,那面殘破小黃旗正歡快地飄舞在一頭大象的鞍座上。
幾頭老邁的戰象搖搖擺擺地走出叢林,鞍座上各有三四個老兵——確實很老,大都白髮蒼蒼——他們揮著鐵鞭、象叉控制著那野獸。下面還跟著一群瘦小枯乾的步兵……就算是步兵吧,他們赤著半身,手拿竹矛和鎬頭戰戰兢兢地護衛左右。
「來吧!」那一刻,胡扶龍迎著一頭大象站直了身子,瞪大了雙眼迎接他的命運。
「啊,真是賊子!」那大象上的馴象衛老兵驚呼著,嚇得幾乎跌落下來。
「他是我的!」金士駿在遠處嘶吼著,他把火箭彈都捏癟了!
「胡扶龍!」「四萬兩銀子啊!」「留活口!」南寧衛、奉議衛的官兵們奮起直追,把火銃she得砰砰響。那爆炸聲,突然那驚醒了那頭大象的記憶,它嘶吼著提起了蹄子,人立而起。
在千百人的驚呼聲中,那戰象向胡扶龍猛然踏去,一片血污綻開!
光榮,屬於馴象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