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柳慶參將府裡陽光煦暖、鳥語花香,金士麒與何參將促膝而坐。
他們談戰況、談山民、談水營的編制和港口建設,談笑風生,甚是歡悅。之前離開的那兩個美人也睡眼朦朧地回來了,侍奉在他們身側,斟酒、打扇、趕蚊子、捏肩敲背。「別做那沒用的!」何參將指著涼席床榻,「快,一邊一個。幫我壓住這地圖。」
一張地圖展開,兩個美人分別壓著一邊,充當人體鎮紙。她們俏瑩瑩地坐在那裡,腰肢纖美輕盈嫵媚,真是又好看又好用。
「金都司,請把目光放在地圖上來。」
那是一張廣西軍政地圖,山川城鎮沿著水系鋪展。在柳州和慶遠一帶,西江河流在這裡形成了一個「人」字型交匯,向北的一條是柳江,向西的一條是紅水河。那西江延綿千里,上游流入雲南境內,竄入了一個美人的腿下。河流的下游灌入廣東,正落在另一個美人的纖纖玉足之間。
金士麒暗想這何參將的生活很美好啊,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臉上各種神色交替掩映著。那左一個、右一個,兩個美人都笑吟吟地瞅著這大個子都司。那個時代男子身形多矮小,像金士麒這種六尺男兒真是讓人垂涎啊……
「金都司,請把心收回來。」
「是是。」
「你要來柳州坐鎮嗎?」
金士麒一愣,這才暗道一聲糟糕。若是水營中軍設在柳州府,那他就要獨自來此上班了。
他更願意留在遷江,那藏寶港是他精心設計,傾注了無數夢想。那邊有他的田地、女人和一群兄弟們,還有新造的千戶府。他更擔憂柳州府這邊的複雜人際關係,什麼迎來送往、勾心鬥角、派系鬥爭什麼的,恐怕不是這個19歲的小青年能應酬。
經過了遼東的那一番折騰之後,金士麒可怕了這個。
「若是駐在柳州,屬下就可以日日來將軍府上垂聽訓誡,甚好。」金士麒**辣地瞅著一個美人說。那美人哧哧一笑,掩住了嘴巴。
「你還是駐在遷江吧。」何參將做了決定。「遷江鎮守紅水河,那是西江主道,東西貫通、南北策應,總之很……很好。你那水營可以在柳州和遷江各設一部,各立一名千總官,如何?」
「屬下從命!」金士麒立刻抱拳道。這個設定正合他心意,但他開心了幾秒鐘,又謹慎地問:「將軍所說的兩位千總官,可有人選?」
「我有一人,可以駐守在柳州這裡。你再推舉一人,隨你在遷江。」
金士麒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這老傢伙故意把他安頓到遷江去,是因為老傢伙要在柳州安插一個「真正的自己人」。若有情況,就可以直接跳過他,調動水營的部隊,很狡猾嘛!
「原來將軍手下人才濟濟,真……真是甚好啊!」
金士麒探問那人的情況,何參將卻說過幾日領來再說。二人又談論了一陣子,何參將最後道:「你寫個草案給我。關鍵的是銀兩預算,以後每年四萬兩,先規劃三年。你在草案中要把這十二萬兩的帳目作平。」
金士麒連勝稱喏。接下來他要設計一個營級部隊的建制(相當於後世的旅),這真是夢寐以求的任務啊。
……
告別了何參將,金士麒開始「柳州大採辦計劃」。
如今那「藏寶港」還在藍圖上,正可謂百廢待興、大筆銀子要花。但金士麒可不是簡單花銀子買東西,他要接機發展藏寶港。他引用了一個先進的理念:合作辦廠模式。
沒錯,他要接著建立新城的契機,把柳州等周邊地區的工業技術引進到自己的領地去,半年之內建立全套的基礎工業——哪怕只是明代末期的偏遠地區的低等科技,但只要有一個「開始」,藏寶港就會滾滾發展起來。
半年前,他們揮別山海關時就曾經招募了近千戶人家,現在那夥人還在湖廣地區痛苦跋涉著,願菩薩保佑他們一路順暢。那些移民雖大多有些技術能力,但真正的職業「匠戶」只有幾十人,且多是木匠、建築類匠人。而鐵匠、船匠、武器匠人則非常稀缺。遷江縣也是純粹的農業區,工業水平也僅限於修補農具、燒幾塊青磚的水平,還不如金士麒帶來的那批人呢。
因此,金士麒進了柳州城,看到這方圓幾百里最興盛的工貿區,他的口水灑了一路。那幾天他帶著工匠和採辦們走訪各地商舖、作坊、工場,以巨額的投資計劃勾引著柳州的商民工匠們,請他們去遷江「藏寶港」開設分部、分廠,哪怕是臨時的作坊也可以。只要是在遷江採購原材料,或者僱用當地人為學徒工,都會受到金都司的熱烈歡迎。各種困難都會幫你們解決,甚至異地加工導致產品價格比柳州高也考慮。
當時明朝有著嚴格的戶籍政策,民眾無法自由遷徙。但金士麒可以用「修造藏寶港」的名義來進行這個「技術轉移」計劃。
「藏寶港」這名字的最妙之處,就在於它是一個「港口」,而且正是柳州水營的駐地,因此從柳州各縣調集人力去遷江勞作真是合情合理。在何參將的支持和關懷下,那手續也很容易處理。
只可惜柳州商民匠戶們不買帳。金士麒折騰了兩天,只談下下來一家制繩作坊、一家鐵匠鋪和一家頻臨破產倒閉的小畫館。柳州城其實也不算大,只有幾萬人,那些天已經遍傳了南丹衛一個姓金的都司四處抓人的消息。只要金士麒的大個子已出現在街頭,那些商舖作坊們就紛紛關門——
「不是咱不想賺銀子啊,但那些軍戶不能惹。咱小命更重要不是?」「誰知道去了還能不能回來……」「愛買不買!」「說得天花亂墜,必有陰謀!」「聽說了,是要把人賣到琉球去!」
金士麒不怪他們,畢竟在這個時代,軍人的名聲確實很臭。
金士麒那兩天很疲憊,有時候還很傷感。但也有開心的時候,那就是和軍官籌謀柳州水營的構建和編製。
柳州水營要從零開始,這反而更好,不用受到舊部隊的限制,更不用接收一批濫人。金士麒挑選的幾名水營軍官都有著10年從軍經驗,而且都是從遼東萬里而來的忠誠下屬。他們將成為這支新軍的創建者,他們這次都要升一級任職,自然也都是歡欣鼓舞。
那兩日,金士麒和諸軍官針對水營的未來展開勾畫。金士麒還未向他們透露那個「廣州-貴州航線」的罪惡勾當,只說咱水營未來的主要任務與之前的龍武應相同,以「運輸」為主業,偶爾上岸打打野食。廣西是內陸地區,不存在大規模水戰的可能。
那幫軍官爺們都是行家,立刻翻著水師營造圖冊,選擇了幾種船型。要適合西江這種湍急的大河,他們前幾日渡河來柳州乘坐的那種「80料」河運船就很好。那是一種平底長船型,船底低矮平直,結構簡單寬敞。船舷每丈長度上可以坐4名水手划槳,最多能安插30支槳,能劃得飛快。
而且那甲板上還可以安插兩根桅桿,配以簡單的帆具。不求風力利用率有多高,只求便捷靈活,非常適合西江這種扭曲八歪的河道。
軍官們又進一步地展開規劃具體的船型。一種是「運輸船」,可以設計為12尺寬,最大容量將達到400石。另一種是「巡河船」,船寬8尺,增加結構強度和側舷的厚度,再加上武器,它將成為稱霸西江的大鱷魚。
只可惜在這兩天探查之下,他們發現柳州的造船能力確實有限,這些船都要去廣州建造。
其實金士麒最中意的船型是一種「車輪舸」,兩側各裝有兩隻翻水輪,非常像那種早期的蒸汽船。裡面安裝有簡單的傳動機構,依靠幾十名水手蹬踏板牽動水輪轉動推進船隻。
這東西機械味道十足,非常對金士麒的口味。他也有信心造出來。但是軍官們說絕對不成——水手們划槳時,你能看得清他們每一個動作。那划槳的力度、角度、水花的形狀,你知道他們是不是賣力,誰敢偷懶就抽他鞭子。若是讓他們踩踏板,人人都會裝模作樣,那船絕對走不動!
他們說得很有道理。
但金士麒有一個更深刻的想法卻暫時無法跟他們說。運用機械結構,雖然目前看來無法避免水手偷懶,但是它卻能開啟一個機械建造的光明前景,為未來的機械動力鋪路……這番構想,等到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水營的藍圖一半是船隻裝備,另外一部分就是「編製」,這個更讓男人們熱血沸騰,尤其是涉及到那些軍官自身的職務分工。那些天他們都跟打了雞血一樣。
明代末期的部隊編制非常混亂,各種建制名稱混雜。傳統上,南方邊軍習慣使用「衛-所-哨-隊」的指揮層級。而北方九邊軍隊多沿用戚繼光時代傳承下來的「部-司-局-聯」編製。到了關遼軍中,又是孫承宗和茅元儀兩位文人鼓搗出來的「子營-沖-衡-乘」編製。而水師則另外又有一套,各級建制稱為「艟-舶-舫」,看上去倒很齊整。
總而言之,非常混亂。
金士麒早就想統一名稱,眼前設置柳州水營正式最好的機會。他現在把新名稱定下來,以後改編南丹衛的陸營時也可以一併延續。
……
金士麒的新編製名稱——
1、營:標準的戰役戰術單位,數千人規模,由營將和都司統領;
2、分營:千人規模,千總或守備統領;
3、大隊:數百人規模,把總統領;
4、中隊:百人規模,百總統領;
5、分隊:數十人規模,大旗長統領;
6、小隊:十人規模,小旗長統領。
……
具體到嶄新的「柳州水營」,則設置如下——
1、「柳州水營中軍」駐遷江藏寶港,由都司直轄,下設:
中軍司、軍情司、軍備司、作訓司。計把總4名。
2、「一分營」駐遷江縣藏寶港,由千總統轄,下設:
千總司一、港務大隊一、巡河船大隊一、運輸船大隊一、戰艦大隊一(轄龍澤、武騰兩船)。計把總5名。
3、「二分營」駐馬平港(柳州府),由千總統轄,下設:
千總司、港務大隊一、運輸船大隊二。計把總4名。
……
未來數月,柳州水營將新建3個運輸大隊,各轄運輸船12條,共36條;巡河船大隊1個,轄巡河船8條。再加上龍澤、武騰兩頭大鯨魚,共46條船。船上人員總數1600人,水營總人數1900人。軍官總計有:都司1名、千總2名、把總11名、百總約40名。
最後按照何參將的要求,金士麒編製預算如下:船隻、武器裝備、房舍、碼頭總價約4萬兩,三年軍餉6萬兩,三年經費2萬兩,總計12萬。
金士麒把「廣州-貴州航線」三年的利潤全都分劃好了。
對於這筆大生意,金士麒暗自進行了一番思索。
他覺得這筆生意能降臨到他頭上,真是一種幸運。雖然前期幾乎沒有利潤,但畢竟這是「別人創建的生意」,一個插足的機會就很是珍貴。他將掌握其中一個重要環節,以後自然還有機會逐漸擴展自己的觸角,從中獲得利潤。
現在的金士麒就像後世的經營者,先提供一種「免費服務」來鋪開渠道、穩定用戶,其目的就是佔領市場。這是互聯網的時代的精神,先圈地、再賺錢。這正是騰x和t寶的經營理念啊!
他將要利用這支水營力量壟斷西江的水運,掌握這個百萬級大生意的命脈,以後一定有機會獲得巨額盈利。金士麒不是財迷,但他的所有理想要靠銀子來實現,他需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