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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注一擲!
夜幕中,兩條臨時拼湊的「鬥艦」徐徐駛向大海。
這兩條船是所有軍將們的構思大集合。他們搜刮著腦袋中的記憶,爭吵著忙活了一下午,期間有人還為了技術細節發生了鬥毆。終於在子夜時分,這兩條船下水了。
「鬥艦」,長45尺,寬7尺,這在明代算是狹長的船型。船體兩側各伸出10根船槳。在金士麒的眼中,這頗有古希臘和北歐戰船的風格。
但它們只是臨時拼湊的東西——工匠們拆了雲梯作為骨架,裡面捆紮了120隻豬皮囊充當浮力。四周是木板和籐牌的裝甲,雖不敢說密不透風,但至少能抵擋九成五的箭矢。為了隱蔽,那些裝甲還熏烤成黑色。為了避免火箭攻擊,還在上面潑水,結成一層冰甲。
龍武和登萊水兵經過連日征戰,能上陣的只剩下300名,最終招募了80人執行這凶險的任務。若是放在後世,這絕對是海豹部隊的活兒。
兩位光榮的船老大,是金士麒和魏廣良,馮虎馮熊也分別上了兩條船。
臨行之前,金士麒又提出「給船命名以帶來好運」。眾人也覺得有趣兒,都搶著說出心儀的名字,無非是龍虎豹鯊魚之類。金士麒提議起個低調的名字,譬如「海膽」,這東西雖然小但不好惹,而且也是一身黑。
眾人皆稱不好,說「海膽」分明是被射了一身箭的倒霉樣兒。馮熊也嚷著說:「要是喜歡黑色,那就叫『烏鴉』!」眾人都連聲:「呸呸呸」。
又經過一番爭執,兩條船最終獲得了名字:金士麒率領的這一條,被命名為「喜鵲號」;魏廣良的船則是「夜鶯號」。
此刻,「喜鵲」在前,「夜鶯」在後,悄悄駛向大海深處。無論船內船外、大海和天空中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張山島和覺華島上有些零星的火光。
這種黑暗還將持續一個多時辰。
「喜鵲號」船艙裡坐著40名水兵,排成了10排。金士麒守在的船尾,一直注視著後面張山島上的篝火。
他用了一下午時間繪製整個海區的地圖,又在岸上設置了8組篝火。每組篝火的數目和佈局都不同,從遠處也可以辨別。現在島上所有營中都熄滅了燈光,只剩下金士麒的篝火標誌。只要找到對應的篝火,再按照「兩點一線」的規則,就能指引海面上的航向。
終於,那島上的「二號」和「一號」篝火逐漸重合,這表明了小艦隊抵達了第一個航跡點。金士麒拍發出訊號,水手們便調整船頭方向,折返著向西北方挺進。接下來距離浮橋越來越近,水手們便交錯著划槳的頻率,盡量減緩聲音。
此刻張山小島就在喜鵲號的左邊,距離大約一里。那裡也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島嶼的輪廓,只有點點的篝火。像是一個小巧的星座。
莫兒就在那星座的中央,她正暖暖地睡著吧。金士麒悄然微笑著,心中甜美:哥終於是個完整的男人了!
而且,做的挺好呢!
之前的金大公子是個花叢老手,可是金士麒在前世卻生澀得很。25歲的他也結交過女孩,卻從未……進行過這種深層次的交流。這愛的初體驗如一陣暖流,讓他渾身洋溢著幸福感和成就感,甚至不穿大皮襖也不覺得冷。
過了一陣子,海岸上最重要的兩組篝火正在迅速靠近,這說明艦隊已經接近了浮橋。金士麒忙起身從10排水兵之間穿過去,來到船頭。馮虎正掌控著一台「夜襲神燈」,他把暗淡的燈光控制在半尺的高度,生怕被守橋的奴兵發覺。
建奴也不是呆子,他們在浮橋上設立了哨衛,在淒冷的黑夜之中防禦著可能的偷襲。
金士麒悄聲說:「快到了。」
「我看到了!」馮虎回應。果然,那前面的海浪中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灰線,那就是浮橋。
金士麒把燈光向後面閃爍了幾下,示意告別:「夜鶯號,我把你帶到這裡,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諸君,努力啊!」接下來這兩條船將分別在兩邊行動:斬斷浮橋兩側的錨繩,最後截斷浮橋。
喜鵲號掉轉船頭兜了一個圈子,繞過浮橋的前端,進入浮橋西面的海域,悄然接近了覺華島的近岸。距離海岸不足1里,船頭不時地會碰到浮冰。他們調整航向正對著浮橋,放低速度劃過去。
兩側的船槳搖得很緩。漿無聲地落入海水,緩緩推動水流,再無聲地提起……此刻,藏身在濃黑的海面上,壓抑著心跳緩緩駛近目標,頗有潛艇戰的神韻!
心弦再一次繃緊了。
有一點尿急的感覺……
終於,再次抵達浮橋。金士麒把燈光只露了一點點出去,仔細地搜尋著錨繩的痕跡。那些大鐵錨每個都重達數百斤,是從覺華島的大商船上強制徵用的。兩天前他們逐個丟下海去,然後拉緊了繩索以固定浮橋的位置。此刻他們要將那些繩索逐個割斷。
終於找到了一根,馮虎和另外幾個士兵用鉤鐮槍和蠍尾槍探過去,勾住繩索。後面的漿手們就會扯著槍尾繫著的繩子,把船悄無聲息地拉過去。船頭的士兵便用鋸子將錨繩緩緩鋸開。
一點聲音也不能有……
鋸子忽然一抖,錨繩斷裂竄入冰水中。
金士麒趕緊摀住嘴巴,生怕笑出聲來。然後便是後退、順籐摸瓜地去尋找下一根!
真是緊張死了!金士麒暗歎道:破壞浮橋,竟比建設它的時候還有成就感!這是為什麼呢?
……
喜鵲再次抵近浮橋,金士麒驚得一哆嗦,心臟卡在了喉嚨裡——
那浮橋上站著一個人,正望著這邊。
金士麒的心掉落胸腔,狂跳起來。橋上果然有個奴兵,而且被他當面發覺了!幸好船上的燈光並沒有直接照在那人身上,只是因為海水的反射,隱然看到了橋上的那個輪廓。
那人正小心地踏上了一步,凝神地望過來。船與橋之間的海面上波光瀠繞,有些暗淡的光彩。他大概是在猜測,海水中怎麼會變成這樣?
船上幾十個漢子都鴉雀無聲。只聽得見海波緩緩地推著船體的皮囊,隱然發出「咯咯」的摩擦聲……金士麒不敢動那燈光,生怕再驚擾他。他暗中打著手勢示意後退……船槳地落入海水如絲般柔滑,慢慢地推動。那槳都不敢離開水,橫過來重新推向後,再慢慢向前推。
一寸一寸地向後挪。
水面上的光芒一點點暗淡。喜鵲終於遠離了浮橋,那個奴兵也沒發出喊聲。大概,他以為那是藏匿在大海中的某種怪物?或者是冤死者的魂魄?
他也嚇壞了吧。
喜鵲號更加謹慎了,每次都要靜靜地等待、觀察浮橋,最後再抵近。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割掉了12條錨繩,來到了浮橋中央的位置。
突然間,橋上傳來了喊叫聲。
緊接著就是腳步聲,還有弓箭的聲音。
喜鵲號慌忙後退了一段距離。聽聲音,那些奴兵卻奔向北邊去了。一定是夜鶯號被發現了。
整個浮橋都被驚醒了,有奴兵點起了火把正向那邊趕過去。金士麒準備也故意暴露一次火光,讓奴兵發現自己,由此來分擔一些攻擊。但隨後又覺得魏廣良他們會順利逃脫。如果這種遭遇戰都承受不了,那麼後面的攻堅任務就更沒希望了。
金士麒下令後退,躲過這一波亂子。
但建奴開始進行調集!
覺華島的海邊已經敲鑼、舉火,稍後便望見一隊隊的奴兵的身影,正徐徐奔上浮橋。又過了片刻,浮橋上開始連續地點燃了火把。好像是一道火蛇從洞穴中爬行過來。
浮橋被奴兵們踩踏得劇烈搖晃,它失去了錨繩之後已經很不穩定。但那些木筏之間都靠著纜繩捆綁,當初的工匠們預留了充裕的空隙,以緩和波浪沖擊。現在它雖然顫抖搖晃得厲害,但暫時不會斷裂。
小半個橋面都照亮了!
奴兵們已經發覺了明軍的破壞計劃,偷襲者一定還藏在海面上。他們都摘了弓箭盯著海面,有人還向浮橋兩側拋擲火把,一瞬間就有一小片的海域被照亮。
喜鵲號悄悄退到遠處,向南兜了個圈子再次逼近浮橋,搶在奴兵來臨又悄然割斷了4條錨繩。這效率比預計的低,天色已經有些變化,變成了暗灰色。大概再過一刻鐘,就再也藏不住了。
襲擊來總是出乎意料——猛然之間,第一波箭矢已經落在了喜鵲身上。
「不藏了!」金士麒吼道,「突擊!」
喜鵲號不再隱蔽,冒著箭雨向下一條錨繩衝過去,這裡接近了浮橋南端。奴兵們狂喊著追上來,一邊不停地吊射過來。
喜鵲號的水手們疾速搖槳,待接近一根錨繩、勾住它,船直接地撞在浮橋上也毫不在乎!兩個士兵瘋狂地扯著鋸子,箭矢如冰雹一般砸在船體上,有的甚至能穿透木板。幸虧臨行之前給每個水手都湊了一件的罩甲,作為最後的防禦。
錨繩斷了!
喜鵲號就像一隻頑強的烏龜,撲向下一根!
在第三根那裡,奴兵們終於湧了上來,用長矛瘋狂地刺向正鋸錨繩的水兵,旁邊人用盾牌遮擋,那盾也被生生戳裂。兩個水兵都被戳死在艙裡,終於還是馮熊甩開斧子斬斷了最後一絲錨繩!
「退後!」金士麒大吼。
船體轟然震動!緊接著就是火苗和一陣濃煙。那是建奴的火藥箭,那箭桿上穿著一個小火藥囊,在船體上砰然爆裂!還有的奴兵拋出鉤繩掛在喜鵲號身上。幾十名水手瘋狂地搖槳逃逸出去,將兩個敵兵也拖入冰海。
「還差三根繩子!」馮虎喊道。
「來不及。」金士麒瞪著船後的浮橋,那上面已經排列大隊的奴兵。尤其是橋頭這邊更是密集。總數會超過千人!奴兵們半數都持著弓箭,還抬著大號的弩機。
金士麒下令:「現在全體……轉身!」
按照習慣,水手們都是背對著船頭搖槳。現在紛紛轉身,這就相當於調換了船頭的方向。金士麒帶著馮虎走向船的另外一端,一路上他還在那些水兵的肩膀上逐個拍打一遍。
不用說什麼,水兵們都明白:強攻開始了。
在喜鵲號的另外一端藏著一組機構:用6根竹竿捆紮成的長桿子,長達20尺,那前面綁著浮囊、罩著三層牛皮,上面裝著10斤火藥和16塊火磚。這個概念來源於後世的「桿雷艇」:用長桿將爆炸物直接推到目標上去炸毀它,堪稱海上的刺刀戰!
每條船上的雷桿只有一套,機會只有一次!
「全速奔襲!目標浮橋500步處!」金士麒拔出了劍,直指向浮橋的根部!他咆哮著:「我們去炸斷浮橋,把這一千人奴兵都留在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