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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3章 傲雪之美 文 / 頑城

    這公子爺被砸之後就說話怪異、行事反常,讓金寶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他身材相貌完全一致,連身上的雀斑黑痣傷疤都吻合,否則還真懷疑他是冒充的呢。

    現在這大公子終於追問婢女的問題了——這正是金大公子原本最關注的事兒,金寶由衷地感到欣慰。

    為了促進公子的記憶恢復,金寶便開始講述他的過去——

    原來自從金大少爺發育之後,他就不停地折騰。以前伺候他的幾個小婢都被他哄上了床。他老爹金將軍恨他浪蕩,一氣之下把府裡的婢女都打發了,連幾個老婆婆都不留。

    不過這金士麒嘗了葷腥,就再也不吃素了。府裡沒女人,他自然會出去尋。他的老爹常年駐守在外,府裡也沒有別的長輩管束這公子,他更是無法無天。幾年光景,他在山海關攢下了無數風.流韻事——寡婦院中他挑過水,在小姐牆外吹過簫,在村妞窗下吟過詩,營妓帳裡稱大王。

    那山海關的龍武水師有5個營,因此就有5位將軍、5位都司和十幾個千總級別的軍官。這些軍將們生養了一大堆紈褲子弟,而金士麒就是他們的帶頭大哥。他領著公子們組團結隊,去天津、去保定、去太原,浪跡各處風.月場所。最冒險的一次,他們竟然偷跑到蒙古人的地界去抓牧羊女,差點被射死在草原上。

    老爹金將軍見他一次就罵他一次,他權當耳邊風;金將軍打他軍棍,他就跑;金將軍斷他財路,他就找到將軍的下屬們去討要錢財。那些校尉們巴不得討好他,所以金大少爺從來不缺錢花。

    總而言之,這位金大公子是關遼軍中知名的浪蕩子,是龍武水師的老鼠屎,害得金冠將軍抬不起頭來。

    ……

    聽了這些,金士麒驚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有了之前「調戲民女導致腦袋挨了一鐵錘」的先見,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得知自己如此惡劣,他還是被震撼得下巴脫臼。

    「我真不是個東西啊!」他由衷地感歎道,「幼年喪母引發情感世界的缺失和不安全感,到了青春期又缺乏約束,心理便畸形發展……」

    金士麒對「自己」的心理進行了深刻的剖析。

    再分析也沒用了,那個靈魂已經去了。金士麒長出一口氣,準備四下看看。這小廳左右是兩個廂房:一間是他的臥房,另外一間則是書房。金士麒推門進了書房,不禁讚歎:果然是福貴人家啊!

    只見兩個大書架藏書滿滿,厚拙的大書案上文房四寶琳琅滿目,兩把漂亮椅子線條張弛有度,牆角一尊青銅香爐敦實渾厚。處處格方稜圓、古樸雅致。牆外大雪寒風,窗格上正搖曳著一樹梅花。

    能在這樣的房間中夜讀,旁邊再有紅袖添香……並捶肩捏腿,該多幸福啊。

    他瞥見牆角有一個厚重的大箱子,上面還上了鎖。下意識地,他順手就從自己腰間掏出了鑰匙。這腦袋裡果然還殘留著原先記憶。

    金寶見了,忙退後一步說:「哥兒,這裡的東西你從來不讓我動的。我出去伺候了。」說完他就退出房去。

    鑰匙插在鎖頭裡擰了幾下就「卡」地打開。箱子裡藏的都是金公子多年積攢的「寶物」。他一件件拿了出來:香囊、汗巾子、香粉盒、絹花兒、紮成束的頭髮、撕破的肚兜、穿過的繡花鞋……

    金士麒正在懊惱,忽然又發現最下面堆著一個沉甸甸的袋子。打開一看,裡面竟全是白花花的銀子,不知道價值幾何。他不禁喜悅,早知道這公子不會窮,此刻見了真貨,心裡更是踏實了一些。

    金士麒踱了幾步,見那書架上面擺的都是些軍事書籍。想不到這金公子的「武舉」還有些含金量呢。

    他抽出一本《練兵實紀》,翻開,眼前竟然是一副精緻的小畫。但見畫中:一個男人,兩個女子,都沒穿衣服,在葡萄籐下,做那妖精打架之事。

    金士麒忙合上書,心肝砰砰亂跳。

    「啊,我是公子爺,沒人管的。」他再打開仔細研究,才發現這書封面雖是《練兵實紀》,那裡面的書瓤已經被換成了《采.花實錄》。

    他忙抽出一本《弓弩操訓》,裡面是《閨閣密訓》。抽出一本《籌海圖編》,裡面是《春.宮圖典》。抽出一本《武經總要》,裡面是《奴婢還要》……最後金士麒懷著萬分敬意拿起一本孫承宗老先生的《車營扣答合編》,翻開來一看,裡面是《如意妖女全編》。

    琳琅滿目,滿滿兩個大書架,每本書都是如此。光是粘貼這些封皮,就耗了金大公子很多精力吧。

    房間裡空蕩蕩,靜悄悄,曾經的大公子已經煙消雲散。

    「物是人非啊!」金士麒坐在桌前,感歎道:「明朝,天啟六年,你娘的!」

    這絕非一場夢,周圍的一切都真真切切,恐怕再也無法返回自己的那個時代了。

    而此生,又該如何過呢?

    根據他的剛才的所見和經歷,這金將軍很有些權勢和財富。自己又是長子,只要不出意外,之後一生必將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還有嬌妻美妾也不用發愁。

    僅僅如此就夠了嗎?

    金士麒是經歷了生死輪迴之人,又怎能再甘於庸碌?回想自己曾生活的那個和平時代,自己被淹沒在芸芸大眾間,日復一日地過著溫吞日子,那些理想抱負也逐漸化為泡影。如今回到這朝代更迭的大時代,男人的天性便被激發了。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不對!安什麼安!這千年等一次的機會砸在自己身上,應天翻地覆才過癮啊!」

    這是使命感,是一種天降於斯人的自負。

    金士麒本是博學之人,腦子也不笨,如今有了這便宜老爹所奠定的基礎,若不作出一番成就那可就太冤枉了。

    但知易行難,接下來該怎麼走呢?是駕船出海去賺金?還是潛心走技術路?

    他前世是個物理老師,曾經系統學習過經典物理學,對數學和化學也略知一二。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掌握的只是科學的皮毛。而在具體應用方面,比如工程、設計和材料學,自己就是個白癡。想要締造一個「工業時代」,那絕非他一人之力可為。

    他只希望能有一個穩定的環境,一塊屬於自己的轄地和一批忠誠的夥伴。他可以把自己腦袋中的數理化知識總結歸納,逐步改變這世界的知識體系,用科學推進技術……但這都需要時間,這個時代還留給他多少時間?不知道。

    而且所謂發展技術、種田創業什麼的,歸根結底都要化作「力量」才行。畢竟這是帝國的時代,骨子裡仍然是野蠻的。人們所崇尚的是權勢、是軍隊、是戰艦和火炮、是城池和大大的疆土。

    金士麒深恨自己沒有熟讀歷史。

    他不知道此時的時局。只記得金寶提到過他的將軍老爹正在駐守孤島,還有遼東局勢緊迫云云。既然後金已經崛起,那明末亂世也就不遠了。早幾年晚幾年,自己終究會迎接那場浩劫。

    關外的戰情如何?會不會對金將軍有所影響?那水師駐守的什麼小島,會不會淪為戰場?金士麒開始擔憂起那個沒見過面的老爹來。畢竟此生的一切理想和籌謀,起點都在這將軍府。

    最可恨的,就是他自己附身這位公子爺是個敗類。自己首要的任務,就是改邪歸正重塑形象,再做出一些功績,以重新獲得將軍老爹的信任。

    ……

    金士麒正在暢想未來,房門卻「砰」地被撞開,金寶衝了進來。

    「金寶,以後輕些,公子我正在深思。」

    「是是。」這小僕急道:「公子爺,這下熱鬧了,那小娘闖到我們府上來了,正吵鬧著哩!」

    「什麼娘?」

    「就是那個蘇木匠家的閨女,害得你腦袋被砸的那個小娘。她竟然跑來尋死哩!」

    「呀,孽債啊!」金士麒抬腿就往外跑。

    ……

    不知何時外面雪已經變小了,滿世界的銀裝素裹。

    金士麒腳下跑的匆忙,他心想那蘇木匠已經被釋放了,他閨女還闖上門來,難道是又有什麼意外?總而言之,小民在這亂世遭此橫禍,真是很可憐。

    一主二僕很快奔到前院,遠遠就聽到吵鬧的聲音。幾個兵丁正站在積雪的台階上,持著長矛橫在門前,很是威武。

    那幾個救金士麒回府的公子少爺們,竟然也聚集在大門處。

    原來這幫傢伙方才被金士麒趕出臥房,並未急著離開。他們一直聚在偏廳扯淡,討論著「金大哥會不會一直傻下去」、「翠雲樓十二牡丹誰的胸最大」、「今天晚上誰請客」之類的話題。

    後來聽聞那蘇家小娘竟跑到鬧事,這幫公子們都奔出來看熱鬧。

    「你這小娘忒膽大!」幾個公子哥嬉笑著嚷著,「不知道我們金大哥是個風.流兒嘛?還敢送上門來?」「金大哥怕是不中用了,妹子你在我們中選一個吧!」

    「阿嚏!」有人在他們背後打了個大噴嚏。轉身一看,是金士麒。

    看到金大哥四平八穩的模樣,那幫公子們都眉開眼笑,忙著上來問候。金士麒卻推開眾人,走出府門外,眼前便是一亮。

    只見一個少女正俏瑩瑩地站在雪地上,便是那蘇家的小娘了。

    她背後聚集了數十人,大概都是這山海關的匠人雜民,穿的都是灰萋萋的破衣爛衫,如乞丐一般。他們鬧喳喳地站在街頭,憤恨地望著高大的將軍府。

    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十幾個青年,一個個都怒目圓瞪、深仇大恨的樣子。果然,金士麒一出來,那些匠戶小伙子們都亂嚷起來:「他就是那金士麒,大惡棍。」「禽獸!」「我快忍不住了,別攔我!」

    與那些躁動的民眾不同,那蘇家的小娘卻只是寧靜地站在那裡。她穿著一件淺青色的對襟長襖,腰肢輕盈如水,雙頰淡雅若仙。那單薄的身子迎著寒風,竟如梅花傲雪般俏美。

    她臉頰上幾道淚痕還未乾涸,眼睛中噙著的淚水又如寒霜。她嘴角微微顫抖著,正努力壓抑著不想抽泣。那副讓人憐愛的模樣,又宛若一隻誤入險境的小鹿。

    那少女的容貌和服飾,在這淒冷的雪地襯托下顯得有些突兀。她的淺青色長襖的罩面竟是錦緞的,依稀還秀著百鳥圖案。只是不知洗了多少水,已經泛白陳舊,而且單薄得不抵嚴寒。

    金士麒暗想她為何穿這衣服,但轉瞬間就明白了——她右手正悄然握著一柄灰暗的尖刀。

    這小妹子是來赴死的!

    她穿上了自己最美的一件衣衫。

    看到仇人金公子出來,那少女如窒息般地吸了一口寒氣,眼中的淚水便淌了下來。她擦了一下淚水,眼神竟變得決然,這讓金士麒在一瞬間以為她要出刀了。

    沒想到她卻款款屈膝,向他拜了個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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