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劫雷依舊在湧動著,雲湘那看上去異常單薄的身軀籠罩在那漫天的劫雲下,帶著一股蒼涼和蕭然。
那個臉上一直掛著憨憨笑容的雲湘,即便是花靈之王的記憶甦醒後,仍舊對雲曦保持著最初那最淳樸最憨厚的笑容。他早已被歲月洗滌了屬於花靈之王的妖媚,即便還有花靈之王的絕美容顏,可是,他的臉上,存在的還是一如初見的清澈如水的眼神。
那個傻傻的雲湘,從小就立誓要保護好曦兒雲湘,寧可把靈魂撕裂,也不願埋葬對雲曦的記憶,他從不肯離開雲曦半步,他有時會吃醋,但從不捨得雲曦為難……他又如何捨得就那麼離開,把雲曦拜託給別人照顧?他又如何捨得讓雲曦忘記他,在沒有他的日子裡,也快樂的活下去?
可是,他已經知道自己沒有希望渡過這次的至尊天劫了!
當他抵抗黃色雷劫的時候,凝聚起的七十二個分身已經耗盡了他身體裡浩瀚的神力。那些分身也只有至尊神王才能夠凝聚出來,耗損的神力根本無法想像!若不是如此,當初的如意沒有自己的身體,雲曦只能夠犧牲自己一身精血才為他換來了一具身體!而雲湘凝聚出的,可是整整七十二具!
而他剛剛已經吸納了整個十萬莽林的天地靈氣,這才能夠施展出佛手,抗住了綠色的雷劫,現在,他的體內神力已經再次枯竭,他又到哪兒去找那般龐大的天地靈氣為自己補充呢?就算時間來得及,恐怕要幾個十萬莽林的消耗,才能夠讓他抵抗住即將到來的青色劫雷,如此下去,最後恐怕整個仙玄大陸都會犧牲在那恐怖的天劫之下。
雲湘剛剛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能,也不願這樣做,就算他能夠做到,可是仙玄大陸上億萬生靈,也有活下去的權利。
他無可奈何,卻也必須去面對自己的命運,只是希望不要傷害到雲曦。
雲湘哥哥,你知道我明明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送死!
雲曦的眼中緩緩的淌下淚來,嘴角卻噙著一絲笑意,「雲湘哥哥,你太小看你的曦兒,她不會丟下你不管!」
「你要做什麼?」感受到雲曦身上氣息的變化,塔爺臉色一變,一把拉住雲曦,「你冷靜點,雲湘不會有事的,他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如果連他都無法破解這個天劫,你又能如何?!」
「我又能如何?……」雲曦喃喃念道,對啊,自己如何才能夠幫助雲湘渡過這次的難關?天哪,她此刻發現自己毫無辦法!這種無力感,一下子湧上心頭,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一種感覺,即便當初還是東籬雲家一個廢材大小姐的時候,她也未曾對自己如此失望過,她相信自己能夠有一天站在這片大陸的巔峰,能夠為如意尋到不死神藥,能夠保護自己在乎的人不再受到傷害!可是,如今,她已經站在了這片大陸的巔峰,卻無力的發現,自己還是無法保護雲湘啊!
雲曦的雙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猛的抬起頭,淚眼婆娑,透過鴻鈞塔看向天空中的雲湘,一股決然之氣湧上眉間,眉心處那朵火紅的梅花頓時綻放開來,不停的旋轉著,盪開一層紅色的光暈。
「曦兒!你想想小樂和小貝!」塔爺第一次這樣叫雲曦,以往他要麼不正經的叫雲曦丫頭,要麼尊稱雲曦主上,可是,這一次,他叫的是「曦兒」,這個一直蘊藏在他心中的稱呼,終於在此時此刻叫了出來,鴻鈞塔和他心意相通,而雲曦早已祭煉了鴻鈞塔的塔心,他自然也能夠在同時體會到雲曦心中那澎湃的情緒,那種決然之氣,讓他都感到害怕,他只能夠用小樂和小貝來勸住雲曦。
果然,雲曦眼裡有了一絲猶豫之色,可是,那絲猶豫立即消散了,「小樂和小貝要是知道他們的娘親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爹爹區在面前,卻什麼也不做,會看不起他們的娘親的!我可不能讓那兩個壞小子看不起!」
「可是還有如意寒煙他們啊!」塔爺急了,「你怎麼能這樣自私,絲毫不為他們考慮?!你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們該怎麼辦?!」
雲曦笑著搖了搖頭,「他們懂我,亦如我懂他們……他們不會怪我,但願,他們能夠好好的照顧小樂和小貝。」
雲曦說完不再猶豫,身形一閃,人已經衝出了鴻鈞塔,塔爺徒勞的伸出手去抓雲曦,可是手中卻空空的,什麼也沒抓住,他頹然的垂下手,望著雲曦的背影,眼中是無限的眷戀與深情,口中喃喃道,「那麼我呢?你甚至還不知道,我是多麼的……在乎你!」
就在青色的劫雷快要落下的時候,突然停止了湧動,雲湘一驚,心知不對,下意識的回過身,一襲白衣笑意盈盈的絕色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後,白色的衣袍被風翻捲著,她深情的凝望著他,那眼神裡還帶著調皮的味道,一如當初在雲家聽說她墜崖後的初見,她伸出手,在他的肩頭輕輕拍了拍,俯下身子在他耳邊道,「雲湘哥哥,有前途啊,我看好你哦!」
原本柔弱的少女,從那個時候就變得古靈精怪起來,身上就像籠罩了一層神秘的紗幔,讓他看不清,可是他也不願意去看清。雲曦的變化他如何不知道?從小一起長大,對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種語氣都是熟悉的,可是他喜歡這樣的雲曦,喜歡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雖然她不再似以前那般柔弱需要自己的保護,可是他依舊執拗的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為她遮風擋雨。
能夠在她的身邊看著她,也是一種幸福!當花靈之王的記憶甦醒之後,他曾經痛苦過,為何會喜歡那個辜負了自己的女人與情敵生下的女兒?!可是,他無法說服自己去忘記雲曦,他無論是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都是她的笑顏,或嗔或怒,或喜或嬌,每一個她都是那麼可愛,沒一個她都勾動著他的心。
於是,他還是去尋她,就算是她的身邊又有了別人的保護,他仍舊用自己的方式去愛護她,他的女孩,他的曦兒,他永遠的牽掛,早已融入血脈之中,難以割捨,也不能割捨,就算是想一想沒有她的日子,他也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疼。既然如此,好吧,那就捨棄花靈之王的所有恩恩怨怨,只做她的雲湘哥哥,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雲湘,再無花靈之王!
剛剛那一刻,他不敢再看向雲曦的方向,他只盼望著青色的劫雷快一點落下,讓他此刻那因為想到要離開曦兒而產生的揪心的疼痛能夠早點消失,讓他能夠從那無法忍受的疼痛中得到解脫,可是——劫雷沒有落下!
她,來了。
「你是傻瓜嗎?!」雲湘忍不住咆哮道,他從未這般失態過,那個憨厚如鄰家男孩的男人,就算是再生氣,也只是微微的皺一下眉頭,他可以在別人的面前不經意的流露出高貴與睥睨之氣,唯獨在雲曦的面前,只是一個低眉溫和的寬厚兄長,一個體諒大度的丈夫。隨著他的咆哮,他面頰上的眼淚也飛濺了出去,這個時候他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剛剛一直在流淚,因為再也見不到曦兒而流淚,此刻,卻因為再見到了曦兒而流淚。
「雲湘哥哥,你吼我啊?!」雲曦的小嘴扁了扁,委屈的看著雲湘,「你從來沒有吼過我,曦兒做錯了什麼嗎?」
雲曦知道,這樣的表情,雲湘是絲毫沒有抵抗力的,果然,還未等雲曦的委屈完全顯露出來,她的臉已經吻上了那寬厚的胸膛,她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那一雙手臂,緊緊的箍住,像是要把自己揉碎到他的身體裡,雲曦那明亮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的傻瓜!你為什麼要這麼傻!」雲湘低下頭,溫軟的唇落上了雲曦的額頭,「你要我心痛死嗎?!」
「你才是傻瓜,我要是不在你的身邊,我這一輩子都要在這種心痛中度過,你忍心讓我這樣度過餘生嗎?你忍心嗎?!」雲曦輕輕的在雲湘的懷中呢喃著,「雲湘哥哥,不管生死,曦兒要跟你在一起,無怨無悔。」
「真傻……」雲湘不知道該說什麼,反反覆覆的說著這兩個字,可是眼中再次湧出的是幸福的淚光,懷中擁抱著的是自己這一生最最珍愛的珍寶。
此刻,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雲曦已經進入了天劫的範圍,而天劫也感受到了雲曦的氣息,這才停止降下劫雷,但是這並不是意味著兩人就能夠躲過劫雷,而是天地之力根據兩人的實力,會勾動更甚於前一倍的力量!
一個大成神王,一個至尊神王,究竟會勾動何等威力的天劫?雲曦沒有去想,也懶得去想,只是懶懶的趴在雲湘的懷中,靜靜的享受此刻短暫的寧靜。
遠處的如意和寒煙早已通過神力看到了這邊的情形,兩人看著天空中的光幕,寒煙二話不說,身形一動,已經飛掠了出去,可是沒飛出多遠,身子就僵在了半空中,一團青光把他籠罩住了。
寒煙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被那青光給禁錮了,他艱難的轉過身,想要向如意看去。如意卻不看他,一隻手微微抬起,一道神芒從他指尖綻放,下一刻,百里寒煙的腳下出現了一朵青色的蓮花,緩緩的綻放,然後把百里寒煙包裹在中心,再合攏了花瓣,旋轉著往下落去。
整個青蓮花瓣就像是一個繭,把百里寒煙保護了起來,同時也禁錮了起來,百里寒煙想要發出一點聲音都不能夠,他這才明白,大成神王的手段,果真是其他境界不敢想像的。
「寒煙,請原諒我。」百里寒煙的耳邊傳來了如意的聲音,「請你原諒我不能夠讓你去陪曦兒同生共死,也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我要到曦兒身邊去。小樂和小貝就拜託給你照顧了,你還有棲霞聖地,你不能夠死,等縈雪他們回來,你告訴他們,不要想著過來陪我們,若是那樣,曦兒絕對不原諒他們!」
百里寒煙的雙眼瞪得大大的,眼中緩緩的有血淚流下,青色的蓮花中,隱隱有嗚咽聲傳出。
當雲湘看到如意扭著纖腰笑意盈盈的出現在兩人面前時,一陣錯愕之後,釋然的大笑起來,「好兄弟,你來了!」
妖孽白了他一眼,風情萬種的扭到雲曦身邊,一把就將雲曦攬到懷裡,「雲湘,你不地道啊!哼,想獨霸我的曦兒,窗戶都沒有!」說罷很屁臭的捋了捋自己的髮絲,擺出一個很嬌媚的造型,對雲曦道,「曦兒,那個不懂風情的傢伙沒有啥意思的,你仔細瞧瞧,我是不是比他更好看?!」說罷眨了眨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額間那點硃砂印在那張無雙容顏上,更是魅惑天成。
雲曦並不意外如意的出現,點了點妖孽的額頭,「我就知道你偷偷跟來了!你把寒煙怎麼樣了?!」
「我把他留在家裡看孩子了。」如意笑嘻嘻的說道,「咱們三個去快活逍遙,總得留個看孩子的啊!那傢伙外粗內細,最適合看孩子。」
三人又是一陣大笑,齊齊抬頭看著天空中那繼續湧動的劫雲,三個高傲而瀟灑的靈魂,三個世間難尋的絕色男女,在那漫天湧動的劫雲下,笑看生死,傲對天命!
此番景象,仙玄大陸上再難一見。
下方鴻鈞塔中,塔爺靜靜的看著三人的背影,「曦兒,我總該為你做點什麼……」
「塔靈祭獻!」塔爺那俊逸的身體飄浮了起來,懸於九層鴻鈞塔的塔底,他摀住自己的胸膛,那裡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在跳動,他猛的一抓,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手艱難的移開,一顆跳動著的滾燙如人心一般的東西,被他抓在了手裡,而塔爺的臉也慢慢的變得蒼白衰老起來,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喃喃的道,「曦兒,這是我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