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傳播的速度和日子流逝的一樣快。
五月初五,是新一屆弟子參加選拔考試的日子。
一到五月,樂遊山上就人頭攢動起來,並著樂遊山神也忙得腳不沾地,他覺得他才是這五山部裡最忙碌的那一隻山神,可待遇竟然不如一個小小的長山神,難為樂遊山神小老鼠一樣的瞇瞇眼裡從來沒有怨言。
薰池看著那些似曾相識的畫面,就十分感慨。她被分配在小妖精登記報名的地方,就是當初和雲師兄第一次相遇的那個小方桌前。許多小妖精都聽過五臧山院新一期的傳奇,有中岳神君遺孤,有天帝玄女,有陸吾神君的小徒弟和龍母的小兒子,還有黃河河伯的兒子,少女凡人,神龍小相公等等。八荒上下都認為上一屆五臧山院收的弟子是最輝煌的一屆,將來也會是功德無量的一批山神或者是神君,無法超越。
不過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師姐,師姐。」桌子前面的小妖精又欣喜又忐忑地喊著薰池。
薰池還在沉浸在「再回首已百年身」的前面一句是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旁邊與她一起登記的女媱趕緊晃晃薰池手臂,努嘴示意她那一排隊伍排的已有多長。薰池打了個激靈,怎麼五臧山院那麼紅火,每百年來報名的小妖精一次比一次多?!薰池給眼下的小妖精做了登記,歉意一笑,「去裡面接受檢查吧。」小妖精迷亂在薰池的笑容裡,靈魂出竅,小師姐可愛翻了!!
自從半個月前關於薰池身世的謠言在五臧山院瘋傳,老弟子們看薰池以及小白龍的目光有些微妙。後來薰池冷靜下來回想那番話,覺得是自己一時心切才被表象迷亂了眼睛。沒有看清這件事情本身。比如,如果她真的是傲風與瑛雅的女兒,沒道理自己親爹看到兒子和她在一塊兒而無動於衷,又比如,如果她是瑛雅,傲岸山不可能拔地而起,神君再厲害也不能隨心所欲操縱山神界,畢竟萬物有法。
那些傳言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薰池現在知道她娘親可能真的沒有死,這是躲起來看著他們忙活。瑛雅向來跳脫,還真幹得出這樣奇葩的事情,另外。薰池覺得傲風應該知道許多內幕,就是不肯說,或許是被瑛雅威逼利誘了。找一天她一定要再去洞庭湖一趟,不管瑛雅所做是對是錯,她依舊想要與娘親重逢。告訴娘親四岳神君爹爹們有多不容易。
如此想著,就又走神了。
站在薰池桌前的小妖精沒有催她,就安安靜靜等在那兒,似乎是想看看薰池小師姐這個呆要發到何時。叫薰池小師姐而不是師姐也是有道理的,最近五臧山院和薰池一起進入的弟子許多都開始變身,從小朋友變成少年。人生就那麼幾次長大的蛻變。於是順利長大的小弟子們就格外興奮,而那些遲遲不見動靜的弟子就格外不安。
比如薰池。
薰池依舊是一百年前的樣子,身邊的女媱已經是個少女。坐在一處,形象差距到底還是有的。她們又都是讓人不易忽視的神女,任何細微的差距皆有可能被無限放大,拿出來對比,一較高下。於是妖精們在薰池師姐中間加了個小。以表達她和女媱之間的差距。薰池倒是無所謂,「小師姐。喊起來聽上去都挺可愛的啊。」
讓薰池回過神的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過來看熱鬧的小白龍,白龍最近似乎也察覺到了薰池的不安,總是要與她形影不離,一粘過頭反倒遭了薰池嫌棄,勒令他今天這麼忙的日子,不許跟在她身邊搗亂。可惜小神龍哪裡是這麼容易打發的,這才過去一個時辰就忍不住跑出湄山居來看熱鬧。
「糰子,別發呆啦!」白龍蹲在薰池和女媱中間,扯扯她的裙擺。薰池的腳都沒有沾到地,騰空著可以來回擺動,不像女媱穩穩坐在那裡。
「不好意思,名字。」薰池抬頭瞥了一眼等著的小妖精,是個長相可愛的小男孩,只是右眼睛上面有一塊胎記,整張臉就被那胎記給毀了。就像燒出來的白瓷上面沾了只烤死的小蟲子。
那人注意到薰池目光在他眼睛上的逗留,莞爾一笑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小師姐,我叫夜白。」
薰池在小木牌上寫上數字和名字,交給夜白小朋友,「加油哦!」
夜白坦然一笑,「我會的。」從容步入大帳篷內,裡面隱約傳來紅鸞夫子抽小皮鞭的聲音,還有小妖精們抽冷氣的聲音。
薰池想,這百年裡有許多東西改變了,巫綾回家了,白漣離開了,小霸王脾氣變好了,於兒變開朗了,她和小白龍的關係也不同了……但也有許多東西沒有改變,紅鸞夫子還是那麼御姐,青鸞夫子依舊獨獨對她冷冰冰,武夷夫子還是為許多稀奇古怪的事焦頭爛額,泰逢夫子還是賴在山院不肯走……可能對歲月感到最滄桑的就是講台上的夫子,看著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來來去去,新人換舊人,他們始終不變。
「糰子,又發呆了!」白龍忠犬樣,蹲在椅子邊,又提醒。
「名字。」
「金……龜……子……」
握著毛筆的手一抖,詫異抬起頭,這聲音怎麼那麼老,這名字怎麼那麼熟。
「金龜子爺爺?!」
「去……你……的……爺……爺……我……才……三……百……歲……」金龜子大怒,用松樹枝做的枴杖在地上猛捶,鄒巴巴的皮膚扭曲出滔滔的怒意。他連說話都如此拖沓,說一個字要喘三聲,居然還有毅力爬到此地來報名。三百歲的金龜子,算得上高壽了吧?薰池怎麼也沒法說出口,叫他回去的話。
「……」
正僵持之際,金龜子後面竄出個小姑娘,紮著雙丫髻,穿著一身鵝黃衣裳,白白淨淨,玲瓏可愛。薰池神女之身,很容易就看出這小丫頭是只夜鶯精,夜裡唱歌十分動聽的那種小鳥,不過小夜鶯一出口卻是十分犀利,「我說這位老爺爺,那邊的公告欄您是眼睛花了沒看見麼,年紀太大啦!五臧山院不收!!」
薰池都聽見了有小心肝的破碎聲,「我……我……我……啊……」金龜子驟然倒下,場面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