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池發誓,她真的沒有要刻意偷窺別人的房間。只不過是跑過去的時候,眼睛的餘光會自然地發散,射向打開的房門內。她的反應還有些遲鈍,餘光瞥見裡頭的光景,還邁出了兩步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是什麼?!
她驚訝地退回門口,吞了口唾沫,終究合不攏小嘴,傻傻站立在那兒瞅。
只見屋內,滿室沒有腳的漂浮物,半透明狀停在空中,但是不能動彈。它們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異的年紀和打扮,唯一相同的是眼裡的飢渴,好像上輩子都是餓死的小鬼。嗯,那些漂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的東西,都是今天得了自由跑來陽間玩兒的小鬼。
薰池雖然靈力不足,但好歹也是有個眼見的神女。一眼就瞧出,這些保持抬高著雙手做撲人樣的鬼魂,是被法術給定住的。至於定它們的人是誰,想來於兒憑現在的法力,一下子不可能困住這麼多魂魄,應該是大白和小白幹的好事。
可,一下子在於兒的屋子裡出現那麼多小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於兒是凡人沒錯,小鬼喜歡纏小孩也沒錯。但這裡是五臧山院,它們居然敢隨便闖進來?!還一口氣來了那麼多!是五臧山院太沒名氣,還是這些小鬼太無知?而且,小鬼們眼神中透露出的飢渴,好像於兒就是傳說中的唐僧肉,吃一口就能長生不老。羽化飛昇。
正在思索時,屋內魂魄的定身術漸漸被解開,扭動著沒有實體的身子,紛紛鑽進了地底下,是對薰池唯恐避之不及。跐溜,跐溜,片刻。屋子就又恢復了冷清,彷彿從來沒有來過這一場鬼鬧。
薰池本身神體,又常年跟在四岳身邊,沾了諸神的氣息,小鬼的鼻子最靈,嗅出眼前這位不是方纔那個香餑餑,而是不能惹的神仙。不溜才是笨死的呢!
可惜其中一隻,大約是腿短,溜得稍微慢了些。(眾人:靠,剛還說沒腿的。怎麼又腿短了?!阿碧:沒啊,我剛說的是腳!)半截身子剛扎進地裡。被薰池一個縱身跳進門,一下揪住了後衣領,「你不許走。」
神就是有這個好處,就算沒有靈力。就算對方是個沒有形體的小鬼,還是能把人家逮住。打不打得過是另一回事,反正當下這個小鬼是沒有膽子打神仙的。
「啊~!」一聲慘叫,裡頭參雜著驚悚。「大仙饒命!」
你丫兒死都死了,饒命個頭啊。
「我見鬼都沒叫。你怎麼先叫了。」薰池對這笨鬼汗顏,拔蘿蔔似的將其半個身子從地裡拖出來。推倒在地,又把它的手反架在背後。自己坐在了它身上。實在是薰池身高不夠,沒辦法站著挾持它。
「大仙,你,你,你想幹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這小鬼是個男子,一副書生打扮。頭上的帽子已有些壞,湖綠的衣衫也皺巴巴,若真是書生那也是個窮書生。
薰池沒瞧見他埋於地板面兒上的臉生的好不好看,不過那語氣和那瑟瑟發抖的姿態,好似黃花大閨女遭了流氓調戲,羞惱中還帶著的點怨懟,是沒想到自己死後還會晚節不保,可以再死一次麼?於是薰池笑道:「本仙不想怎麼你,只要你告訴我你剛才想幹嘛。」
小鬼嘴巴親著大地,說話有點吃力,於是掙扎著把頭扭到一邊,露出半張側臉。老實說:「回大仙的話,小的一新鬼,就是跟風來的,它們說這裡有個女娃肉香,吃了說不定能還陽。我今年的秋試都還沒參加,如果能還陽,一定能金榜題名的!嗚嗚……」說著說著,竟開始哭起來。
薰池打量他的側顏,看上去不上二十歲。年輕的書生,因為窮困潦倒,不幸客死他鄉。這……確是有一點點可憐。她壓著書生的那雙手稍微鬆開些,儘管其實人家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她安慰道,「你也莫哭,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一樣可以金榜題名的。」
不想那小鬼卻哭得更凶,「那能一樣麼,下輩子我怎麼可能還是我!還有,可憐我那京城裡未過門的媳婦,還沒嫁過來就要變成寡婦了!等我下輩子麼?!嗚嗚……」
其實鬼哪裡會哭,沒有眼淚水的哭,只能稱作乾嚎。
「……」薰池覺得與這只新鬼扯題扯得有些遠,無奈了一聲,「既然這麼捨不得人家姑娘,怎麼不趁著今日閻王給你們放假,去京城再看一眼你未過門的妻子。明年或許就已經送你入輪迴了,再也見不著。你卻來這裡爭什麼?不知道此地不是你們小鬼可以來的地方麼?」
語罷,忽然有些奇怪,五臧山院明明有防護的結界,怎麼就給這群鬼怪輕而易舉就進來了呢?
書生果然不知道此地是哪裡,止住嗚咽之聲,「這是哪裡?」
「說了你也不知道,趕緊去京城見你媳婦最後一面吧。」薰池從書生鬼身上爬起來,拍拍雙手,懶得與這不頂用的廢話。他說小鬼們想要吃於兒的肉,現在除了書生都沒個鬼影,於兒的情況不曉得怎樣,還是先找到她解決了這些小鬼,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吧。
「大仙……」書生在薰池身後期期艾艾喚了一句。
薰池轉頭,許是著急的眼神裡透出的不耐煩嚇著了膽小的書生,他脖子一縮,猛搖頭:「沒事,沒事,大仙您走好。」
正眼看這個不幸的書生,薰池不由地想起從前長歲在睡覺前給她講的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女鬼與書生的故事,故事地點發生在蘭若寺,故事的女豬腳叫小倩,男豬腳名寧采臣,故事名字是《倩女幽魂》。眼前這個書生,有種寧采臣的錯覺。可惜,那也是死了的寧采臣。
「你好自為之。」丟下一句,朝於兒消失的方向追去。
※
當薰池一路找到宗主園中時,於兒和倆白蛇已然陷入新一輪的包圍。
立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細汗,慶幸自己來得不算太晚。
之前她一出湄山居,就被眼前一條上山、一條下山的岔路給絆住了腳步。於兒是走了哪條?猶豫之際,正巧巡山的師兄提著燈籠一襲黑衣從不遠處走來。月黑風高,師兄瞧見小師妹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感歎一句:「薰池師妹怎麼也這麼晚出來亂晃?」,薰池一聽他用了個「也」當即高興地尋問可否看到於兒跑去了哪裡。師兄給她指了紅棕林的方向,道:「那小凡人師妹說小白肚子餓了,去樹林裡給它找野蛇果呢。」(小白:靠,為毛每次都是我當擋箭牌!)
薰池腦子好使,立即聯想到今日於兒莫名其妙出現在宗主園裡的事兒,飛速奔向宗主園,果然沒有猜錯。
「於兒!我來幫你!」她興奮地大喝一聲,拔腿奔向於兒。那種心裡湧起的不能言喻的澎湃,叫她片刻的晃神,我為啥如此激動?!莫非是娘親與我血脈裡的傳承?!
於兒哪裡想到這時候會冒出個薰池,也忘記了薰池神女的身份,緊張得大聲阻止:「別過來,它們會咬人的!」
伴隨著於兒的喊聲,小白猛地吐出一口寒氣,把最靠近於兒的那幾隻魂魄給定住。若非於兒勒令禁止它殺鬼怪,這會兒眼前的一片都會被它的毒牙咬癱瘓,下輩子別再想當個正常人。
幽冥雙蛇是什麼來歷,那可是冥界數一數二的毒蛇,閻王爺專門讓他們的娘親去咬十惡不赦或者不聽話的魂魄,一咬一個口吐白沫半身不遂偏癱,再難有力氣蹦躂著想逃出冥界的束縛。說到它們倆的娘親,那也是冥界響噹噹的人物……(親,咱不扯題了行咩?)
薰池腳步不停,當她一靠近,所有的小鬼就又跐溜跐溜鑽進裡土裡,遁地逃離薰池的氣息範圍,卻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繼續對於兒虎視眈眈。儘管它們懼怕薰池,但心裡始終捨不得棄下這個香餑餑。
於兒見薰池無礙,立即跑過去,拉了她往某個地方跑。
「去哪?」
「腓腓獸棚裡。」
「?!」
到了腓腓獸棚屋,腓腓好似知道於兒會來,蜷成一團的身子立即躍起,然後用它長長的白尾巴勤勞地掃著地上的茅草。
薰池詫異,「它在作甚?」
於兒不答,鬆開牽著薰池的手,竟是蹲身去幫腓腓的忙。一人三獸行動迅速,沒一會兒就把腓腓方才躺過的地方,清理出一方乾淨的空地。當一根根的茅草掃開,薰池藉著宗主園外微弱的火把光亮,看清地面上被人用白粉筆畫了一盤陣法,陣法構架並不複雜,是很常見的驅邪法陣。
「這……?」到底咋回事。
這時,外面越來越多的小鬼聚攏,將腓腓獸的小棚屋圍得水洩不通。它們眼裡儘是貪婪的精光,光看著就寒顫得人打哆嗦,想把於兒分屍的願望無比強烈。
「我畫的,快進去。」於兒簡單解了薰池一個疑惑,拉著她一起站在法陣正中,而三隻獸獸三足鼎立,分頭看守一個方向,堅決不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小鬼們有機可乘。
然,這樣兩方死耗著終究不是個好辦法,還是要想個完全的主意打發走這些小鬼。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搪。腫麼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