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釀小仙官一日待在冰髓流沙地的花木間等死,陸吾就一日不能知道心心念的帝江神君在哪裡。於是,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脾氣特別特別不好,臉黑得跟個萬年的鍋底一樣,見誰咬誰。直到瑛雅實在看不下去,把陸吾叫到跟前五花大綁起來用大刑,陸吾才勉勉強強避重就輕講了驕蟲與帝江的關聯性。
「老八把驕蟲丟給你照顧?還要等到那小蜜蜂兩條腿自己走回一層天裡繼續釀蜜了,才肯告訴你帝江在哪裡?!」瑛雅把手上的羽毛丟到陸吾臉上,氣憤說。
她口中的「老八」,自然就是天帝大人。
陸吾當時還跪在純金打造的珠子算盤上,光著腳丫一動不能動。
「你先給我把定身咒解了!」他咬牙。
瑛雅沒理他,繞著算盤徒自打了個轉,若有所思。她的柳眉微蹙,一隻手抱著胸,一隻手摸下巴,須臾之後語氣陰鬱地說,「小陸啊,不是本女神打擊你,估摸著你那隻小蜜蜂還要待在你身邊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你也別太著急,雖然我這些年都沒幫你找到帝江,但我跟你打包票,帝江肯定就在八荒的某個角落裡埋著,早晚你們還會相遇!」
埋在?!埋在哪裡?!早晚?!多早多晚?!
陸吾白了眼瑛雅,這話說了等於白說。他問,「你怎知驕蟲還要待在我這裡很長一段時間?」瑛雅說話一向不太靠譜。
接收到小輩不相信的目光。瑛雅眼神瞟了瞟,直喊:「你別看不起我,好歹老娘也是山神界的中岳神君好不好!輕輕掐指一算就算出來啦。你莫不是覺得我掐的不準確?那我再幫你仔細掐掐!」說著,順便踢了他一腳,當真閉上眼睛專心掐算起來。紅唇不斷閉合,唸唸有詞,蘭花指飛速捏來捏去。
陸吾很無語。他不想在算盤珠子上和瑛雅浪費時間,不如去捉摸別的法子給驕蟲解了毒咒,說動它繼續回九重天釀蜜,這樣倒還實際點。不過,瑛雅別的不好說,鬼點子最多,說不定她能想到什麼好主意把驕蟲給勸服了,那就能幫他間接找到帝江,也不是沒有可能。
遂立即開口打斷瑛雅,「別算了。你有沒有辦法可以解開驕蟲身上的什麼生死契約?」
瑛雅閉著眼睛擺擺手,示意陸吾不要打斷她的工作。陸吾再想說點什麼。卻明白那樣一定會惹毛了她,訕然閉嘴,繼續跪在赤金算盤上,讓算盤珠子和膝蓋虐戀情深中。
半響。那女魔頭才睜開眼睛,聲音拉得老長,跟個老太太一樣滄桑:「小陸啊,我仔細算了算,這小仙官的命呢。我有一部分還真看不清楚。不過,可以給你一個忠告,別妄想這幾萬年能靠它找到帝江。還是老實讓它待在崑崙丘上。正所謂,該來的總會來,不是不來,時候未到。會有人讓驕蟲枯木逢春的,你別攔著它的桃花就行!」
「……」
「你剛是不是問我啥契約法咒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
後來,瑛雅沒有算出來的部分——驕蟲那朵粲然開放的桃花,浮出水面,竟會是她家的閨女。也難怪她那麼好的法力都算不出來,天命有規,凡是與掐算之人有血緣關係或者親近的、有瓜葛的,一般都算不準,因為這會牽扯到算命人。
給人治病的不能自治,給別人算命的不能算自己。
更何況薰池那會兒還沒有出生,即便是天神,也不可能如此透徹地未卜先知,如此瘋狂地窺探他人天命。
能不能說瑛雅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赤果果的告訴我們一個真理,聰明一世,也有糊塗的時候。
那麼,為何驕蟲哀莫大於心死後,還能枯木逢春,死灰復燃?
若要追究驕蟲會對薰池情有獨鍾的原因,一部分是因為薰池身上與它有著類似的氣息。它是靈力充沛的小仙蟲,但只會釀蜂蜜,薰池是高高在上的小神女,卻沒有一點靈力氣息。雖然表面上聽上去好像南轅北轍,不過兩個極端更容易產生相吸的力量,就想磁石。而且他們還有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沒有攻擊力。
驕蟲親近花草,便是因為草木有生機而沒有殺氣,便是因為它能從花木中攝取生命的精華。那種無害充滿暖意的感覺,就跟薰池身上的感覺一樣。
它在崑崙丘窩了幾萬年,居然沒有死掉。怎麼我還沒有死掉?這是驕蟲在心灰意冷時候的想法,當連死都準備得麻木了,又在薰池出現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忽然想起那個殺千刀的神君對它說過的那些話。
「我看你身上天劫未破,就祝你一臂之力,若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定然能輕鬆度過此劫。度過此劫之時,一定要送我一罐滿滿的蜂蜜。不過,倘若你腦袋不靈光,一輩子不開竅,那這一世就安穩當一隻蜜蜂吧!其實這樣的歸宿對你來說,也不一定是件壞事。」
那句希望它聽懂的話是什麼來著?哦,「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再加上當年那個天劫的昭示,救人如己,殺身成仁。
莫不是有什麼玄機?
百思不得其解了好多年,時間悄然流逝,薰池就華麗麗出現了。於花草掩映的縫隙裡第一眼看到這個小女孩,驕蟲的心裡就有一個聲音毫不猶豫地想起來告訴它,就是這個小女孩。它不知道自己為何認定她,更不知道這個小女孩能帶給它什麼,只是翅膀控制不住就往她身邊飛去,好像玄鐵碰見了磁石,老鼠看見了大米,蒼蠅看見了大便……
一報還一報。
現在,讓我們拉回現實。還是那個精緻的小花園裡,還是那兩個對坐的男子。
「天帝,莫非你想爽約?!」陸吾見天帝扭了半天他的八字鬍,卻沒有下文,心裡急翻了。
這廝一捏鬍子,就是在動什麼不正的心思。而天帝的這個小習慣,是瑛雅觀察了幾萬年總結出來的真理。所以瑛雅管天帝叫做老八,就是衝著他的鬍子去的。
天帝放開小八字鬍,哈哈大笑,「寡人一代天帝,怎麼可能放屬下的鴿子。寡人只不過是在想應該如何與你說帝江的事情。實不相瞞小白白,寡人當年也是與帝江愛卿說好了的,絕不告訴任何人他的去處,尤其是不能告訴你。嘖嘖,你可叫我怎麼做才能兩面都是人呢。」
陸吾不答,眼神毫不留情的,犀利的,全部射向那個滿臉糾結的天君。心中鄙夷:您老人家還在乎這個?!
等了一會兒,天帝實在受不了他淒楚哀怨的小眼神,沖陸吾招招手,笑嘻嘻:「小白白,來來,寡人悄悄告訴你。」
「……」陸吾臨到頭了倒又猶豫,心想今日天帝能出賣帝江,不知何時就會反過來陷害他,不折不扣的小人,應該離他遠一點!但是頭最終還是忍不住湊了過去。
耳邊,天帝輕輕吹了口氣,先調戲了把陸吾。
陸吾臉黑,漆黑的眸子裡能飛出片片刀子來。天帝看到小白貓炸毛,才正正經經說,「寡人答應了帝江,必是不能直接告訴你他在哪裡。不過嘛,寡人可以拐了彎地告訴你,這樣也不算我違背承諾。其實……」
某人開始賣關子。
另外那位的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撲通撲通下一刻就能跳出來,你老母的!!其實到底什麼?!
「其實,他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你,你再仔細找找吧。」
「你說什麼?!」陸吾驚呼,他問的是天帝,也好像在問他自己。帝江從來沒有離開過他?這怎麼可能呢!幾萬年裡,他把整個八荒翻了個遍,愣是沒嗅到一絲帝江的氣息。若不是瑛雅用人頭與他保證帝江不是寂滅了,他這會兒在心裡已經能接受帝江是悄悄死了的可能。
震驚的同時,天帝那一句「他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你」,又說得陸吾渾身的毛孔大開,熱血沸騰。天帝與瑛雅在行為和口碑上儘管都不咋地,但是他們這種自視甚高的天神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屑於騙你。當然,除非他們想騙你。
不過這會兒,天帝沒有騙陸吾的必要。
從來沒有離開過我,也就是說他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就在我身邊啊……陸吾如此一想,又興奮又懊惱:該死!居然躲在離他這麼近的地方!他卻沒有發現!當下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沒給老狐狸道個別,就火燒屁股般騰雲直接往九重天之下衝。
八荒裡,就在他身邊,有一個他千山萬水尋找著的人。
道是:這麼近,那麼遠。
※
「啊——!!」第二天清晨,一聲尖叫劃破崑崙臀的天空。
崑崙山頂上的積雪,跟著鬆動掉落下一個大角,「嘩啦啦」摔下懸崖。
薰池從夢中驚醒,猛地從床上彈起來,用力推開不知何時又溜到她床上睡覺的小白龍。床下的小靴子也顧不得穿,就那樣光著腳丫,衣衫凌亂,頭頂鳥窩地衝出了臥室。
小白龍睡得迷糊中,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腹部被某只腳丫子又快又狠地踩踏了一下,疼得弓著身子在床上打滾,「誰,偷襲,本公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裡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欸?」這傢伙不在狀態。
而薰池那方,光腳也毫不含糊地踢開圓歸的房門,閃身衝進屋內,邊跑邊喊:「圓歸,你怎麼了?!」
入目圓歸床上的情景,腳下沒剎住車,硬生生摔了個大跟頭:「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