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將圓歸軟綿綿的身子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好方便金彌檢查情況。薰池見狀立馬衝上去守在一旁,焦急盯著圓歸的臉。
圓歸的眼睛閉著,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就像是在安然沉睡中。
一群小弟子騷動,怎麼地今年山院特別熱鬧,事情特別多。
「圓歸,醒醒。」薰池輕輕搖擺它的胳膊,希望下一刻它就能睜開那雙好看的大眼睛。
可惜,圓歸沒有。
「夫子,方纔我去找圓歸,在它房裡就見它睡在床上,一直是這個模樣,喊它也沒有反應,大約昨晚睡下以後就沒有再醒過來。」雲邊報告邊抹汗,嚇死他了。
金彌皺眉,沉默不語,先抬起圓歸的右手診脈。
薰池焦急地看看金彌又看看雲,輕聲問:「怎麼回事?為何會叫不醒?」小白龍一刻不離的跟在她身後,很識相的沒有插嘴說話,只專注盯著薰池。
女媱也走過來,在雲身邊站立靜看。她默默回憶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圓歸不知為何一個勁兒的犯困,坐在薰池屋子的小椅子上都能坐著坐著睡過去。原先只以為它是忙了一整日下來乏了,需要休息,如今再想想,似乎那個時候就是一個異樣的徵兆。
良久,金彌才開口:「圓歸身上,並無抱恙。」
並無抱恙?!眾人倒抽冷氣,怎麼可能!若它沒病怎麼會一直醒不過來!瞧這表面,明明就是很有病的樣子!莫不然,還以為圓歸是睡美人麼?!
薰池不敢相信,又不敢在夫子面前太造次,委婉問。「會不會是誤食了什麼東西?比如達達果之類?」達達果是八荒裡比較常見的野生小果子,顏色鮮紅,形狀好比縮小版的葡萄,不懂事的小妖精經常會因為它的長相可愛而誤食,酸酸甜甜,一吃能睡一天。達達果其實是釀酒時候經常加的作料。
金彌搖搖頭。肯定的否定了薰池的假設。對雲說,「去樓上請院長來看看。」他有些預感,似乎是某樣無形的東西,壓制在圓歸身上。使其醒不過來,諸如夢魘一類。可是源頭在哪裡,他找不到。
又請院長?武夷院長這兩天很忙!他本來終於視察完山院上下。上樓那會兒金彌還在和小弟子們其樂融融地做交流,看到新晉弟子皆乖乖的樣子,還十分滿意。總算能休息了……不想將將坐下來。凳子還沒有坐熱乎,雲彭一下撞開屋門跳進院長辦公處,「不好啦,又出事情了!」
武夷險些從凳子上摔下來,流淚滿面。方纔還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地又出事了!「你,你好好說!」給老夫說清楚了!
雲邊拉住院長往樓下走。邊言簡意賅解釋了一遍圓歸的異狀。能莫名出這等子事兒,萬萬年也沒發生過。好在樓上樓下也就幾十級的樓梯。武夷來的甚快。眾弟子見院長爺爺蹣跚而來,臉色憔悴,紛紛敬仰著讓開一條路,院長爺爺真不容易,忙得臉都成菜色了。
武夷是玄武神龜,本事果然不是蓋之,不用像金彌那番把脈,只消大手於圓歸上方來回凌空掃了一把,就得出結論:「身子沒事,就是中了咒。」
「什麼咒?」薰池問。
「莫名其妙的咒,老夫一時想不起來。」
「……」
「圓歸昨日都做了什麼,誰與它在一起?」武夷望向眾弟子。
絕大多數弟子側頭不接武夷的目光,因為圓歸跟他們確實不熟,根本沒有交集。唯一粘著的那兩個,都站在你面前巴巴兒看著呢。
薰池先說,「昨日白天它與我都在一起,並無奇怪的地方,也沒有碰什麼奇怪的東西。後來院長叫我去仁德堂二樓認領白龍,才和它分開。分開以後,圓歸和姐姐在一起麼?」她轉頭問女媱。
女媱點點頭,「院長說散了宴席,我就帶圓歸回了湄山居。之後有一段時間它獨自呆在房間裡休息,後來薰池妹妹的事情,驚動湄山居,我進你屋子的時候正好碰見圓歸也想進來,就帶她一起進來了,那時候也沒有異常。不過……」女媱皺眉,把之前回憶起來的情況又複述了一遍。
「你說它那個時候就一直打瞌睡?」武夷擼鬍子,若有所思。
「是。且精神不集中,我說話它都聽不見多少。」
「這個……」武夷在打量圓歸。圓歸原本印象裡的兩個包子頭,不知何時換成一個高髻,盤在頭頂。其上插著一根華貴的玉簪子,好看的臉蛋被髮型一襯托,多了一些英氣。身上穿著山院統一的白袍,潔淨無塵。
武夷覺得圓歸是個愛乾淨的小孩,除此之外並沒其他發現,「先送它回房吧,這咒不傷人,就是讓人沉睡不醒罷了。」
真成睡美人了。
雲得令,復抱起圓歸要離開仁德堂。薰池自然要跟,被武夷和金彌同時攔下來,薰池鬱悶,「我想看著圓歸,它萬一醒過來,沒人陪著會害怕。」
「薰池你好好上課,陪著也於事無補,它一時醒不過來。老夫去研究研究這是什麼無聊的咒術,有了辦法就去治圓歸,你安心。」武夷言辭中不容拒絕。兩尊門神堵著,讓薰池不得不妥協。
女媱拉薰池坐回原位,安慰道,「武夷院長自會有辦法,你且等一等。」
薰池頷首,也只能這樣。
她在失落中忽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把圓歸已然看得很重要。那條膽怯的小黃鱔,不諳世事的小黃鱔,唯她是從的小黃鱔,成功贏得了薰池心中的一席之地。(薰池蹲在地上分心:一點給大爹,一點給二爹,一點給三爹,一點給四爹,還要給一點娘親,然後是女媱姐姐,圓歸,夫夫,院長夫子,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啊呀,分不過來了!小白龍臉黑:我在哪裡……)
那一個下午的時間,薰池都在渾渾噩噩的中度過。
金彌夫子講完,青鸞和紅鸞又帶著他們在善舞堂和聽音堂兩處細說了舞蹈和聲樂兩門課業,還有幾個夫子,薰池只記得他們的臉和名字。冷泉夫子高高瘦瘦,目光犀利,脾氣大約並不好,是司寶器、兵器的夫子;巨木夫子的名字和樣子一點不搭,是個小矮人,專教地理風物;另外一個管理百草園的夫子,名叫麓眇,話不多,脾氣極好。
而整個五臧山院,沒有專門教授仙法的夫子,七個不同夫子,會在課上穿插他們擅長的法術,弟子可以博眾家所長,也可以根據自身的五行所長和愛好,跟隨其中一個夫子修習特長。
夕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武夷終於「蹬蹬蹬」從仁德堂二樓提著衣擺跑下來,臉上的皺紋都有些扭曲,是想到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咒術到底是什麼。薰池此時剛溜躂了一圈百草園,往山上飄忽地走著,就看到武夷微胖的身影往湄山居的方向一閃而過。她立馬跟麓眇夫子告了假,也跟隨而去。
「院長!」薰池邊跑邊喊,她的法力受阻,光靠兩條小短腿跑,氣喘吁吁。
武夷轉頭,瞧見薰池還有她身邊的白龍,停下來和藹道,「是薰池啊。你別著急,老夫已經知道圓歸中的是什麼咒了,只要對症下藥,就能醒過來。」
「是什麼咒?」
「是一種罕見的催眠咒,叫做妙夢。」
「欸?」薰池從來沒聽過這名字,「妙夢咒是什麼咒?」
武夷並不急著解釋,先領薰池和白龍踏入湄山居圓歸的屋子裡。那小廂房靜謐無聲,夕陽折射在紙窗上,有幾縷昏黃的光線溜進來。能看見空中的塵埃,沒有規則的慢慢舞蹈。而圓歸睡在床上,起伏的呼吸很舒緩,彷彿只是累極後不肯醒過來的小孩,在賴床。
妙夢,妙夢,顧名思義就是深陷在美妙的夢境中不可自拔。這種催眠咒,整個八荒,乃至九重天上,估計除了武夷,不超過五個人知道。武夷如何會那麼有幸的見多識廣,知道這玩意?那還要多虧了他家老大,中岳神君瑛雅所賜。
「薰池啊……」武夷感歎,「這妙夢咒,說起來,還是你娘親中岳神君當年閒來無事發明的小玩意。時間過去太久,所以老夫一時只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慚愧慚愧。」
「我娘?」薰池臉黑,娘親你這是要顯靈也該顯在我身上,作何去戲弄圓歸!
「幸虧圓歸在我五臧山院,老夫還記得這個解法,否則真要一輩子睡死過去了。」武夷抹淚,孽債啊孽債!
薰池皺眉,三百年裡但凡與她娘親扯上邊的事兒,總不是件好事!不管怎樣,先催促武夷,「院長,那快把圓歸喚醒吧!」
武夷點點頭,站在床前重新打量一遍安睡的圓歸。他在自己屋子裡苦思冥想了半宿,圓歸身上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終於是被他想起來了,關鍵就在那根玉簪子!玉簪子是誰送給圓歸的?不就是那個同樣不曾給人消停的陸吾小祖宗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