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山腳下的百獸園,雲特別強調,讓薰池她們看一看對面的那個山頭。
西山部的群山,一座山能是一個季節,比如這裡的樂遊山,是草木蒼翠的暖春,而對面的崑崙丘卻終年冰雪封山,那白皚皚的山頂在太陽的折射下讓人睜不開眼睛。
「崑崙丘裡住著陸吾神,他不喜歡被人打擾。你們閒暇時切忌不要到崑崙丘的地界上去,那上面也十分危險。」雲難得語氣嚴厲。
幾人點頭。
陸吾神的廬山真面目,連常年跟在四岳身邊的薰池也從來沒有見過。傳說他當年被季河勒令下有來參加她的週歲宴,不過彼時薰池還太小,根本沒有印象。只聽九厚問過季河為何那麼縱容陸吾常年不打理山神事務,季河搖搖頭沒有說話。
「陸吾神到底在忙什麼?」女媱好奇,這個神君的名字,在九重天上也很響亮。傳說陸吾神從前和帝江神關係甚好,後來兩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帝江莫名其妙不見了,陸吾也再不踏出崑崙丘一步。
總之,都是陳年往事。她們小一輩的神已經錯過了那個混沌的時代。
繞百獸園而行,幾人沒有走來時的回頭路,而是往樂遊山的背面重新上山。樂遊山背面是一大片紅棕林,現在葉子還是綠的,等到了夏初的時候會漸漸變成火紅火紅,遠遠看去猶如大火燒山。
山路邊架著欄杆,欄杆外有一條曲流,潺潺往西而下。
「下面的桃水從此地發源,源頭就在這片紅棕林裡面。」雲說著,又帶她們繼續往樹林裡面走。
紅棕林沒有澆築小路,都是走的人多了,下自成蹊。路的去向,通往五臧山院唯一一處——澡堂子。這裡有一處清泉,從地底下自動冒出來形成了一個池,然後又日經累月把池子低勢之地磨成了兩個彎道,天然形成兩個子泉。山院用湘妃竹做了道屏障,把兩個子泉隔開,正好供男女弟子沐浴。
「這裡有地熱,是溫泉!」薰池激動。她一直可惜自己的薰池宮附近沒有溫泉能泡,沒想到這裡的溫泉那麼巧奪天工。
雲點點頭,「我帶你們認一遍去湄山居的路,晚上你們就能自己找過來了。」
女媱和薰池默契對望一眼,這主意不錯。
阿鼓道,「這個小不點,怎麼辦?」所指的是還沒有分性別的圓歸。
圓歸面無表情。
女媱經阿鼓的提醒,皺眉扯扯薰池的衣袖,「鼓師兄的問題,你也注意一下。」意思是和圓歸保持點距離,如果以後圓歸變成男的,豈不是毀了薰池的名聲。
薰池的臉黑下來,可是圓歸剛才還幫我換過衣服,還碰過我的蝴蝶骨!小爹經常教育我,神仙既然順應天道而生,就應該不拘小節,看破男女之別,大家都是道友,不需要性別的隔閡。說來也有幾分灑脫的道理。
「沒事啦,我猜圓歸會變成個好看的女子!不然太浪費它這麼完美的姿容!」薰池靠著長歲的言傳身教,看開稍許。
圓歸輕輕說,「薰池要我變成女的,我就變成女的。」漂亮的眼睛裡充滿了篤定。
它就是這樣的性子,說得出,做得到。
薰池甚為欣慰,一下子就沒了隔閡,高興勾住圓歸的胳膊,「嗯,圓歸最乖了!」
阿鼓的眼角抽了抽,依舊覺得這兩人的相處方式太過奇葩。
雲少年帶她們參觀完紅棕林,便一路向上回到了湄山居。湄山居的高處還有一所專門給夫子住的房舍,叫做大夫居。路就是從湄山居的三樓直接用天橋通過去的。
幾人回到湄山居,直接上了三樓,雲順便指明自己和阿鼓的房間,叮囑:「師妹有事可以來樓上找我們。」
「多謝師兄關照。」薰池和女媱同時回應。
登上大夫居,視野開闊,基本算是到達了山頂。還能隱約看到樂遊山神的小臀,樂游此時正在屋頂上修葺大洞,那佝僂的背影讓薰池有些歉意,一定是她家夫諸幹的好事!
在五臧山院的山頂處有一幢金燦燦的小樓。金燦燦的光芒來自屋頂上的一排金色大鐘在陽光下的餘暉,
「每天辰時,九鼎鍾會鳴一次起刻,是你們起床的時間。辰時一刻在生肌廊晨練。」雲解釋,「那九鼎鍾下面是五臧書閣,裡面有些拓本在八荒已經絕跡,你們閒暇時可以來看一看,十分有益。」
薰池點頭,忽然想起她臨走前,桑枝二爹爹給的一本玲瓏活字書。只要打開來有個小人跳出來,在書上面有問必答。一般的問題它都能說出來,若是碰到稀罕的不知道的問題,還會趴在書上哭,很好玩。
改天要帶小書蟲來書閣瞅瞅。
書閣的下面,又有條走廊通往山下。
那下方的建築群,薰池一開始去湄山居時曾經過。它們是五臧山院的心臟,如同一個十字型的大大陣法。最中間是仁德堂,是講各類大道理和佛法的地方;仁德堂左面是善舞堂,右面是聽音堂,除了必要的課程,男女弟子可以依照喜好自行選擇修習內容;仁德堂之上是靜默堂,供弟子自習之用,仁德堂之下是風物堂,安排夫子在此地講授八荒的百科。
「五臧山院大致上就這麼多地方,還有一些小地方,師妹們以後會慢慢瞭解。」雲結案陳詞。五臧山院的大地方就這麼幾處,但是隱在其中的玲瓏小角,別有一番妙趣,還是應該讓她們自己去發現。
薰池抬頭看日頭,此時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於是幾人又重新去往山腰下的納食樓。
納食樓當下是人頭攢動,兩眼放光的小妖精在師兄師姐的帶領下迫不及待往裡面走。他們是這樣想的:阿娘說吃了五臧山院的沙棠果,靈力能漲一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要快點吃到它!
「師兄。」薰池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怎麼了?」雲低頭溫和看她。
「剛才鼓師兄說這裡沒有山婢子服侍,那誰做飯?」
「師妹好問題。」雲笑起來,「自然是你們自己。」
「……」
女媱和薰池皆露出難色,她們出手到現在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這飯應該怎麼做?!做了能吃?!
阿鼓插嘴,「不光是做飯,還有洗碗,山院每處的衛生,還有日常起居瑣事,都要你們自己動手。小弟子做的最多,我們則負責看管你們。」他說的臉上有亮光,彷彿是說,小師妹,你過二百年也能和師兄一樣熬出頭!
雲責怪地看了一眼阿鼓,連忙安慰道,「兩位師妹不用太過擔心,院長他自有分寸。」之前他刻意沒有說這些瑣事,就是考慮到兩個神女的嬌貴。想必武夷院長也不會太過苛責她們幹活,最多分配個看守書閣的閒差,不值一提。
薰池笑,「薰池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只是怕自己做不好。」
不就是洗個鍋子做個飯麼,何須勞煩院長重新安排。
所謂好山神,就應該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
但是女媱卻沒有那麼樂觀,她在九重天上受過的教育一直是聰明的人用腦子做事,笨的人才靠體力幹活。君子遠庖廚,天帝玄女自然也不可能走進這煙火之地,更何況她已然不用靠吃東西汲取力量,難道還要給這些小妖精做飯?!
聽到雲說的話,稍稍放寬心,料想那個玄武神君還是個有眼力勁兒的院長。
幾人各有所思步入小樓之中,有個女子在樓上喊雲,示意他們坐到上面來。在納食樓吃飯的時候,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新晉的小弟子一般不能踏上二樓。因為小妖精在吃方面煙火氣還有些重,集中在一樓,二樓則是留給老人清修的地方。
薰池踏上二樓,只見桌子擺放了一些靈果和蜜釀,而白袍弟子都是與雲和鼓一樣的少年模樣。他們談笑風生之間,透露出成熟和穩重。
平常他們自然是看不上七八歲模樣的小師妹,不過這兩個不一樣,後面還跟著一個驚為天人的小妖精。於是所有的師兄都眼睛放光,默默正襟危坐,昂首挺胸,還有輕微起伏的咳嗽聲。
「雲,來坐這裡!」喊話的師姐朝他們招手,給人很明媚的感覺。
雲和鼓帶著三個小輩落座,這位置十分好,能將樓下的風景一覽無餘。
「是薰池和女媱小師妹吧,你們好,我叫白湮。」白湮自我介紹。
薰池和女媱與她打了個招呼,薰池指指圓歸,「這個是圓歸。」
白湮恍然,「原來你就是那條小黃鱔!」臉上充滿興奮,對圓歸充滿了好奇。
圓歸一如既往依到薰池身後躲開,它最討厭被別人圍觀。
能進五臧山院的弟子,人都不傻,白湮馬上看出了圓歸的不適,柔聲歉意道:「我沒別的意思,因為山院從來沒有入選過黃鱔一族,而且還是在三甲之列,難免興奮了一下。別介意啊。」
薰池幫圓歸回應白湮,又自取了桌子上的水果遞給圓歸。圓歸一個人低頭細細啃著,始終不說話。
「話說,我妹妹今年也進了山院,兩位小神女以後要和她好好相處啊!」白湮哈哈開口,自來熟得很豪氣。
「哦?那可真巧了!師姐的妹妹叫什麼名字?」女媱笑問。
「她叫——」不等白湮說出來,從樓下又上來一個小女童,脆生生打斷了她的話。
「姐姐!」她撲進白湮懷裡,猛蹭,「白漣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