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坐在菲林盒的露台上，有些呆滯的凝望著上城的星空，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看到這個景象時，心中有些什麼樣的想法，此刻徘徊在腦海裡的念頭只有一個，那就是只要自己願意，那麼這片天空中的景象就可以覆蓋整個世界。
里昂向來不喜歡所謂英雄，也從沒想過拯救世界，在他18年的人生中，這個破爛的世界給予他的記憶充滿了艱辛和醜惡，除了那些帶給他溫暖的面孔，此刻他想不起別的，不過也正是這些人，讓里昂開始考慮三位主教提出的交易。
至少，他可以讓巨石的那幫傢伙也能夠看到這樣的天空。
"你果然在考慮跟他們做交易"一個腦波傳來，里昂迷茫的眼中泛出柔和，
"你果然回來了"他回答，隨後一個細瘦的身影從黑暗中脫出，是黑額。
里昂回頭，對著黑額微笑，
"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能聽話一次呢"他嘴裡責怪著，但是表情卻出賣了內心的想法，黑額會偷偷跑回來，他早就猜到了，這傢伙永遠會跟著自己，永遠。
"如果你考慮跟他們做交易，能不能把我也帶上"黑額很認真的問，
"恐怕你過不了基因檢查那一關，你在他們眼裡絕對是個實體的鬼靈族，不被主教們留下解剖就不錯了"里昂看著黑額腦門上的花紋，也非常認真的回答，隨後他無奈的笑起來，聲音提高了一些，朝著露台外喊道：
"別偷偷摸摸的，滾出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又一個影子豁然從黑暗的樹冠中跳了出來，三下兩下的爬上露台，輕巧的坐在了他身邊。
"你怎麼也跑回來了？不捨得離開上城？"里昂盯著那個人影，只看到一雙泛著微藍的大眼睛在黑色的蒙布襯托下，如兩潭深池，
"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認識你了，你不能把我扔掉不管"火鳥小聲說，里昂聽到不由的愣了愣，一直以來，他對火鳥始終抱著探究的態度，對待她就像對待獵豹小幽，完全把她放在一個異類的位置，可以有關心可以有信任，卻終究沒有將她當成自己的同類。此刻少女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里昂意外的發現，原來這個冷冰冰的小妞，也跟自己這幫人一樣害怕孤單，沒有什麼不同。
里昂看著她，深深歎了口氣，
"你會認識更多的人，不可能一輩子跟著我，在我離開後你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他想了一下，繼續說道：
"所有人都會有不同於父輩的一個人生"
"我不管，我就要跟著你"火鳥輕聲說，很自然，也很堅決。
里昂轉頭，繼續盯著天空，突然感覺星空再沒有了初見時那麼美麗，確實像洛克多吉所說，滿滿的堆砌和急切的呈現讓天空過於擁擠了，他心中一動，隨口說到：
"順其自然吧，你們要跟著，那就跟我來吧"……
黃子方在沉睡，這兩年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睡得也越來越深，每次進入睡眠之前他都在考慮，自己閉上眼睛之後是否還能醒過來。時間的旅行不是沒有代價的，尤其是這種打破軸段空間的跨越，讓他的機能衰退的異常嚴重，上城對於其他人來講，生態環境已經非常優質，但是對於黃子方來說卻宛若地獄，這裡空氣乾燥，含氧量太低，重力過大，甚至細菌都是陌生的品種，他的故鄉不是這樣的，那裡是一個透亮的藍色水球，在十八歲之前，黃子方甚至沒有用肺呼吸過凝重的空氣。
他在夢中微微蹙眉，也許，自己的一生將白白貢獻了，就像眾多父輩那樣，憂鬱而憔悴的死在這個乾巴巴的軸段空間裡。
里昂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位奇特的主教，他在一個蓄滿清水的池子裡沉睡著，那是一個高達十米的巨大"魚缸"，裡面甚至還有藍色的照明燈和柔軟的臥椅，顯然這個透明的大水池就是主教的臥室，他果然是個來自"水星"的使徒。
"這樣看著一個老男人睡覺太奇怪了"火鳥在一邊小聲嘀咕，並且伸手在魚缸上敲了敲，沉悶的聲音響起，睡夢中的黃子方猛的睜開了眼睛，他很奇怪竟然有人能夠悄悄摸進他的臥室，當透過水幕看清里昂那張笑吟吟的面孔時，黃子方終於放心的呼了口氣，兩串氣泡從耳後冒了出來，不過主教顧不上掩飾這些，動作靈活的一個翻身，就浮出了水面。
"他簡直象條魚，真是個厲害的老頭"黑額忍不住評價到，
"出來之後你再看吧，要是覺得他厲害才怪"里昂不屑的評價到，看著黃子方消失在水池的另一側。
過了很久，黃子方穿戴整齊的出現了，看到黑額的那一瞬，瞳孔明顯的緊縮了一下，不過也只有那麼短短的兩秒，老頭便恢復了從容，
"你想好了？現在能給我答案嗎？"
"還不能，因為我需要提個額外的條件，或許你們也會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提議"里昂雙手一攤指著身後的兩個人說到：
"他們要跟我一起去"
"那不可能"黃子方想也沒想就回答到，"先不用說那些時間包袱的成本，就是這個這個人，也絕對不可以送回乾淨的過去"黃子方指著黑額，"你不要告訴我他是個人類"
里昂低頭微笑，半晌後目光炯炯的盯向黃子方，問到：
"那你怎麼能確定我的基因就是人類的呢？"
半個小時後。
三位主教又一次聚在一起，他們面臨著被里昂拋回來的問題，相對沉默。從派出去的修士那裡他們已經得知里昂送走了所有手下，似乎考慮的已經趨近成熟，可是現在三個人卻猶豫了，因為顯然里昂知道的有點太多，以往的使徒都具有某些方面的專長，並且得到的是有限的提示，大部分人甚至只知道具體的任務內容，比如說毀掉一座實驗室，比如說暗殺幾個特定的人。主教們小心翼翼的擦寫著歷史，一直到了現在。
而這次，他們為里昂制定的時間點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階段，沒有戰爭，沒有混亂，但是生物自發變異突然開始多了起來，那是在生物變異歷史上最為詭異的二十年，在那之後，便開始了短促而殘酷的生物戰爭，並且最終導致了人類空間主幹的崩潰。
沒有人能明白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需要一個既瞭解歷史又理解現在的人，一個充滿學者的洞察力和極端戰爭武力的矛盾體，去搞明白那該死的二十年，人類到底怎麼了。這樣看來，里昂的複雜特性既是阻礙也是原因，似乎正是他能夠成為黃金使徒的關鍵。
這是一個悖論，完全無解，里昂有可能解決那二十年中發生的事，但也有可能正是他造成了那二十年的混亂。因為他已經直言不諱的說，他的基因不是單純的人類。
三個老男人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情況，他們面目憔悴的糾結著，害怕成為歷史的罪人。
"我覺得需要召開一次空間會議"休格蘭特沉重的開口說到，
"研究什麼？研究要不要把變異細胞主動送回去？把我們之前的努力全部葬送？他的價值恐怕只能在實驗槽裡體現出來"聖胡安刻薄的回答，
"他的價值還不能確定，不要忘了我們得到的提示，黃金使徒本來就是一個矛盾體，現在我們終於明白這個矛盾體是什麼意思了，實際上這是件好事"黃子方不甘心的說，"這是我們一百多年來第一次得到的人選，你們還想再等一百年嗎？"
"所以我說要召開一次"休格蘭特剛剛開口，就被黃子方再次打斷，
"那就等於放棄！你還不知道那些老得不能再老的大主教們古板到什麼程度嗎？"黃子方有點激動，他耳後的腮線微微張開，更多的氧氣從那裡被急速吸入，發出嘶響，"他們會把這個年輕人送到第四軸段空間的黑塔裡去，將每個細胞都扔進實驗槽，然後在五年甚至五十年後告訴你，他們一無所獲！"黃子方冷笑起來，"我還忘記了，以咱們目前的狀況，可能活不到得出試驗結論的那一天"
聖胡安一直刻薄的表情微微收斂，他歎了口氣說到：
"沒錯，我也只有三年的時間了"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休格蘭特一向強硬，佔據著三使徒中的主導地位，但是這一次他似乎尤其的軟弱，對於這個自己始終瞧不起的"水猴子"細聲探問。
"送他回去！反正沒有什麼事會比現在更糟糕了"黃子方面無表情的說，嘴角卻繃的異常平直，那是他最激動的表情。
幾分鐘後，里昂得知了這一決定，不過他沒有過多的反應，這本來就是一個試探性的談判，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同意，關於即將失去的一切，他還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關於即將面對的一切，他甚至是茫然的。
"那麼，這個什麼黃金使徒，到底需要幹什麼呢？"里昂遲疑的問到，看著眼前的三個華服主教，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回到人類空間崩塌前的25年，瞭解並且阻止生物戰爭的爆發"黃子方言簡意賅的說，
"那麼我可以帶上他們回去了是嗎？這是條件之一"里昂覺得自己像是在說夢話，
"可以，不過時間包袱只能裝進個體，所以你們只能分開傳送，時間點是確定的，目的地卻只能聽天由命了，好在那邊有我們的前期使徒，他們會及時出現，成為你最好的導師"休格蘭特利索的回答，這番話他已經說過無數次，此刻講起來流暢無比，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里昂突然覺得心跳有些加快，就像快要睡醒的狀態，
"十天以後"黃子方看著里昂的眼睛說，"在此之前，你還要接受一些訓練，相信以你的能力，十天足夠了"
"訓練？"里昂不置可否的重複了一遍，只希望這個夢快點醒過來，
"是的，你會成為一個合格的間諜、殺手和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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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總有些不捨……關於這個飽滿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