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荷又做夢了,又夢見了海灘,很奇怪,她的夢,十之**離不開海灘。殢殩獍曉她又夢見了那個孤單的背影,那個沉默的少年。他沉默著,獨自一個人坐在海邊發呆,落日的餘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為他蒙上一層璀璨迷離的光芒,使他愈發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帶著讓人心悸的落寞憂傷。
寂寞的海灘,憂鬱的少年,揮之不去的傷感,這是固執地佔據著她夢境的畫面。
「你怎麼了?」她問,從背後擁住他的肩膀,將臉埋在他清冷而倨傲的肩上,「親愛的,你到底怎麼了?」
沉默,他兀自沉默著不說話。
她的眼淚,於是靜靜地落下來,靜靜地落在他的肩膀,靜靜地暈濕了他的衣領,她的心,每每痛得無法呼吸。
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臉,他每天沉默著,沉默著背對著他。
她多想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給他最溫暖的安撫,可是,他那麼抗拒著,冷漠著,拒絕她的靠近。
「走開。」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恨你。」最後一句。
然後,再也不肯理她。
望著他孤單倔強的背影,她的淚水奔湧不息。
終於再一次從夢中哭醒,然後,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呼吸停滯,世界靜止,她忽然震驚莫名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她看到夢中的背影,他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身邊!依然那麼孤單,那麼倨傲,他就背對著她,躺在她身邊!
而她,正和他一起,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蘇卿荷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背影看了很久,電光石火,忽然騰一下坐直了身子!
因為,因為,她恍然了悟了他是誰,她忽然無比震驚地知道了他是誰!怎麼可能?怎麼會?
這個夢她正正做了五年,而他,才分明認識一個多月,四十幾天!
深呼吸,她輕手輕腳地翻過去,翻到他對面,然後,在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忽然鼻子發酸,胸口發悶,再也忍不住眼淚。
竟然,又是他,真的又是他!該怎麼相信?如何相信?
可是,還沒等她梳理好混亂的思緒,一顆心就立刻再一次揪緊,因為因為,她看到他此刻雙眸緊閉,眉尖緊蹙,神情極其痛苦,額頭上滲著大顆大顆的汗粒……
蘇卿荷的心,一瞬間痛到窒息,再也沒心思想那些混亂的夢境,她顫抖著伸手,不顧一切地將他的頭緊緊抱在了懷裡。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胃又痛了?你,到底怎麼了……」她急切地問,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更控制不住洶湧的眼淚。
「走開。」他煩躁地說。
因為這兩個字,蘇卿荷頓時脊背僵直地定格在那裡。
走開。
他在夢中剛剛說過,那個少年,他剛剛說過。一樣的口氣,一樣的煩躁,一樣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倨傲冷漠。
「不要。」她倔強地說,緊緊抱著他的頭,緊緊貼在自己胸前,緊緊地不願放手,「我不要走開,我要留下來陪你。藥在那裡?有沒有藥?有沒有止痛藥?」
「你是我最好的止痛藥。」
忽然想起這句話,她的淚水更加洶湧。
「大壞蛋,你到底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這樣?一次一次,你到底為什麼這樣……為什麼……」她忽然哭得說不下去。
沉默,他的身體僵直,依然那麼固執地抗拒著她,可是,卻早已經沒有力氣,疼痛折磨了他整整一晚,他早已經沒有絲毫力氣。就這樣,無比懊惱地任她抱在了柔軟溫暖的懷抱裡,抱在他苦苦抗拒卻又朝思暮想的幸福天堂裡。
剎那間,陽光穿透雲霧照亮陰霾的心扉,光芒萬丈,和煦溫暖,如奇跡般的,疼痛慢慢消失,疲憊重重襲來,他終於,在他日日思量夜夜渴望的溫暖懷抱裡,漸漸放鬆下來,沉沉地昏睡過去。
抱著他渾身汗濕的身體,聽著他均勻的呼吸,望著他連夢中都微蹙的眉尖,蘇卿荷的心,痛得片片凋零。
這個男人,她真心不懂,越來越不懂。可是,卻越來越心疼,越來越為他心痛。
她越來越發現,他像一個不會照顧自己,或者喜歡跟自己賭氣的孩子,他彷彿很喜歡跟自己賭氣,跟自己的身體賭氣,他似乎熱衷於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然後,又固執地拒絕任何人的安撫和靠近。
她真的越走近越放心不下,她多希望能這樣每天陪著他。可是,她有資格嗎?她有這種資格嗎?
她的這份卑微而羞恥的愛情,根本就沒有明天,他和他,根本就沒有明天。
是誰說過:無望的愛情,就像含笑飲毒酒。可是,這杯毒酒,就算是毒酒,她也不想放手,不願放手。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蘇卿荷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愕然地發現,昨晚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早已經不見了。
恐慌瞬間緊緊攫住了她的心,蘇卿荷不顧一切地跳下床,來不及穿鞋,就飛快地衝出門去。
可是,走廊上空空蕩蕩,哪裡有那個清冷的身影?砰一聲關上門,轉身往露台上衝,迎面撞上一堵人牆,涼薄的氣息撲面而來,蘇卿荷的心裡掠過瞬間的狂喜,還好,還好,他還在這裡。
摸摸被撞得生疼的鼻子,蘇卿荷抬起眼睛,於是,於是,再一次大腦沖血,渾身酥軟地跌落在他懷裡。
因為,因為,他竟然只穿著泳褲!應該剛剛游過泳,健碩的身體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金色的陽光打在頭頂,更為他的週身籠罩了一層炫目的光環,短短的桀驁不馴的髮梢上,晶瑩的水珠折射著太陽的光輝,像一顆顆璀璨的鑽石,耀眼輝煌。胸前的藍色天使魚因了水珠和陽光的暈染,愈發光彩奪目。
他伸手將她攬在懷裡,狹長的美目裡閃過溫柔的笑意。
「瘋丫頭。」他開口,聲音溫柔低醇,帶著毫不掩飾的疼愛和憐惜,「連路都走不好。」
額?
蘇卿荷愕然地望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發現那張原本冷漠陰鬱的臉上此刻竟寫滿溫柔的笑意。
話說,這個人,這個人……他真的是昨晚那個陰森森的冷面閻羅嗎?真的是那個剛剛還在床上痛得死去活來虛弱蒼白的男人嗎?
他,他到底與多少張面孔?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他他,到底是不是地球人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真的再一次嚴重懷疑,這個光芒萬丈的男人非人類。或許,他是只天使,小木魚一臉花癡地想,不然,就是太陽神。額,不對,看他渾身是水,胸前還戴條魚,那他應該是波塞冬。
嗯,貌似還真有點像。很像。一樣威猛暴戾,一樣桀驁不馴,也一樣喜怒無常。話說,他的個性,真的想大海一樣,溫柔時風平浪靜,瘋狂時波濤洶湧。再想起自己經常在海邊夢見他的身影,小木魚立刻脊背僵直,渾身發冷。
話說,話說,這世上真有六道輪迴麼?她她她也叫小魚來著!
「在發什麼呆?」他望著她臉上變幻莫測的小表情。
「我在想……」小木魚癡癡地望著他俊美的臉頰,「我們前世一定認識……」
「為什麼是前世?」他的臉色變了變,又瞬間恢復平靜。
「因為,我剛剛發現,你很像波塞冬。」小木魚信口開河,「所以,你前世一定是威猛無比的海神,而我呢,就是你的臣民,一隻不起眼的小魚。」
「……」慕君彥滿臉黑線。
丫頭,你的想像力不是一般的豐富。15401167
「你不是不起眼的小魚,更不是我的臣民,你是我的王后,我的天使。」他望著她的眼睛,一臉嚴肅地糾正。
額?!
小木魚目瞪口呆。
話說,話說,這,這,這是他會說的話嗎?這句浪漫感人的愛情宣言,真的真的,出自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口中嗎?
可是,可是,真的很開心,很開心地說,真的很開心……
「瘋丫頭,也不照照鏡子。」他卻不容她再繼續得瑟,不滿地撫了撫她亂糟糟的長髮,「快去,先把自己洗洗乾淨,你老公的臉都快給你丟盡了。」
%¥##¥%&*……
小木魚頭重腳輕。
大壞蛋,說一句好聽的會死啊!我怎麼就丟你人了?我蘇卿荷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好不好!
卿荷坐著迷。「你才瘋丫頭!」小木魚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你破小子,小P孩!」
啊啊啊啊啊……
數只烏鴉飛過頭頂,太子臀下嚴重內傷中……12CxV。
蘇卿荷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披頭散髮青面獠牙的樣子,再想起某人的話,一秒鐘前還得瑟個不行的小木魚垂頭喪氣中,像只膨脹的氣球被針紮了一個孔,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飛快地癟了下去。
因為某人的嫌棄,她忽然前所未有地嫌棄自己,也前所未有地嫌棄起自己的頭發來。對著鏡子梳了一遍又一遍,還是覺得亂,越梳越亂,越梳越煩,終於控制不住,砰一聲把梳子丟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她不喜歡照鏡子,她幾乎從來不敢認真地照鏡子。現在,他竟強迫她照鏡子。
忽然莫名地委屈,莫名地傷感,望著鏡子裡的那張臉,越看越陌生,越看越陌生,終於忍不住,捂著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這張臉,她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她也根本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