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真人,前面是不是三陽村。」
「快了吧……」
「張真人,還有多遠到三陽村。」
「應該快了吧……」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趕屍的活計基本落在我一個人的頭上,而張真人(老道長的真實名諱張真玄,我尊稱其為「張真人」)則悠哉悠哉地吧嗒著旱煙袋,慢條斯理的跟著大部隊走,沒想到趕屍的活計這麼累,早知道如此,起初那會兒,我就應該搶走哈硯就跑,現在張真人放在哪我都不知道了,這一路又是穿林子又是踏山脈,總之是個人不走的路我們才能走,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已經快絕望了,
天黑那會兒張真人就說到了太谷縣三陽村就有義莊可以安頓,但我們馬不停蹄地走了大半夜還是在深山老林裡轉悠,同樣的問題我問了不下一百遍,但從幾個時辰前到幾個時辰後,得到的回答都是一句「快到了吧……」
張真人只有在心情非常好的狀態下才會透露一點他當年的事,他真名為張真玄,全真龍門派第十九代玄裔弟子,據他說還掛了幾年掌教的名頭,但後面為什麼不做掌教而跑出去趕屍,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現任掌教是他的師弟胡一九,而且他還對茅山宗的事知道很多,特別是密顯宗師之間的分歧與糾葛,據他說,茅山宗一直持續著正統傳承,那就是在密顯合二為一的情況下,每一代弟子裡面都會有三個得到正統傳承的弟子負責料理茅山的事務,這也是茅山列位祖師的安排,密顯之爭已經持續千年,總得有人講正統傳下來,
但密顯宗師各持一套法門,且爭鬥不休,反而是正統傳下來的弟子從旁協助,則由各代密顯宗師之間出現一位擔任茅山掌教,我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如此奇怪的傳承,問了張真人,他也不肯說,只是一句話搪塞,機緣到了自然會知道芸芸,總之問的多了也懶得去追問了,明知道他不會說,
現在茅山還有三位留守道門的老道長,正是我師父的師叔,也就是我的師叔祖,另外還有兩位出外遊歷,每隔幾年便回茅山一趟,查看弟子們的功課做得如何,
至於張真人為什麼知道這麼多,原因是他與其中一位出外遊歷的師叔祖有過一面之緣,而且,曾經還一起降妖伏魔,張真人說那位師叔祖名叫李震山……
終於在五更天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太谷縣的界碑,而剛入太谷縣的第一個村子,就是我們要找的三陽村,趕屍這個行當,只能夜晚行事,大白天是不會有人帶著屍體到處跑的,所以在天亮之前,必須找到一家義莊休息一天,等待晚上天黑後繼續上路,
張真人四下裡看了一眼三陽村,似乎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前兩年還挺大的村子,怎麼這麼幾年變化如此之大。」
可不是,方圓佔地不小的一個村落,只有些許幾家房屋還算整齊,其他的,只能用殘垣斷壁來描述,看這樣子,多半是搬走了,
我顧不了那麼多,此時此刻只想趕快找個地兒休息一下,然後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天天和這群死屍呆在一塊,總感覺自己身上有怪味兒,一見到水就想洗澡,最好是洗完澡再大吃一頓,美美地想著,我左手提著油燈,右手晃了晃鈴鐺,率領著殭屍大軍向村子挺近,
在一個殘破的小院前,我看到院子裡的一片空地,已經被種上了莊稼,哪裡有什麼房屋或者棺材鋪……看了半天,我怔怔地問道:「張真人,你確定這裡就是三陽村的義莊。」
張真人也錯愕地看了一眼,然後吹鬍子瞪眼道:「臭小子淨說些屁話,你看這裡還能住人嗎,。」
「呃……」我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好話歹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說個屁,
張真人捋了捋鬍子,皺眉道:「走吧,我們到村子的西北角看看,那裡原有個小客店的,專門接待我們這樣的趕屍人。」
「啊。」我精神一震,失聲叫道:「既然有專門設施的小客店,我們還住什麼義莊。」
張真人沒好氣地道:「小客店不得花錢嗎,而且那個小店下手黑啊,上次可是宰得我差點免費跑一趟,哼哼,洗個澡都得兩分錢。」
我嗤之以鼻,暗想你跑了那麼多年生意,早該存夠棺材本兒了,還在這叫窮,真是小心眼兒加小氣,但眼下既然沒辦法,我也樂得去住小店兒,畢竟正規的小店兒吃得也上檔次,嘿嘿,
果然,繞了個彎兒,確是看到一個大門正開的小客店,張真人說,開這樣的店一般都是不關門的,這是方便趕屍人安頓屍體,也同時表明了客店的特殊性,普通人晚上一看這樣的客店,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居住,
張真人從腰間摳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後,是一小疊零錢,最大的是一塊面值,當然,張真人瞅了半天,從錢縫裡抽出兩張一毛的面值,爾後又將錢卷子包好,塞進腰帶裡,
準備好零錢,張真人吩咐道:「你先在這裡等著,我進去打聽一下吃住問題。」
我已經累得雙腿發軟,直盼著張真人快點弄好我就地躺倒,二話沒說重重點頭,張真人微笑著走進客店,但不一會兒,竟揣著一張大黑臉走了出來,
張真人吹了吹鬍子,一瞪眼道:「走,我就讓他開開眼,今晚我們還就住個免費的,不就是個古戲樓子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啊。」我張了張嘴,可憐兮兮地問道:「張真人,怎麼個情況。」
張真人二話沒說,指著北邊兒黑咕隆咚的街道說:「再往後面走一點有個大戲樓子,這個店裡的活計說沒人敢住,住一個死一個,住兩個死一雙,哼,我今天就讓他看看,我敢不敢住。」
敢情弄了半天這裡也不能住,最後我知道了是因為那個小店漲了五分錢的床鋪錢,然後張真人和店小二掐了幾句嘴,然後店小二就諷刺張真人有能耐去住免費的戲樓子,地兒大又乾淨,但這個乾淨,是指裡面打掃的乾淨,而非其他……
我老實地道:「可是我還沒吃飯呢,我們總得吃點東西吧。」
張真人皺了皺眉:「先忍忍吧,一會兒安頓好就天亮了,省下的幾分錢夠你吃頓油炸了。」
還油炸,一路上能超越泡水才能下肚的乾糧還是有數的,但說起前面的戲樓子,張真人只是簡單的說了句,以前是唱戲的堂子,聲音紅火著呢,前幾年張真人路過此地時,大半夜還有喧鬧聲,也不知這麼會兒是怎麼了,突然人去樓空,店小二當然是不會和張真人扯那麼多,具體問題,還是我們住進去再說,
不一會兒,我們便來到所謂的戲樓子,上下看了一眼,哪裡還有什麼金碧輝煌的光景,簡直破敗到了極點,但整體還能遮擋個日照雨淋,突然,前面一道白光閃現,是媚兒,
媚兒輕描淡寫地道:「我已經看過了,裡面凶的很,但算不上厲害,我進去的時候它們跑了,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完,媚兒一閃沒入小布袋裡,感應到她的疲憊,不知為何,自從和我簽下主僕契約後,她的氣息總是懶洋洋的,在外面轉悠一圈就要沉睡很久才能甦醒,這會兒……又繼續沉睡了……
張真人聽完媚兒的話,臉色不免變了變,也沒急著進去,先是掏出旱煙桿子裝了一鍋子煙絲,吧嗒吧嗒抽上幾口,然後圍繞著大戲樓子轉悠一圈,回到原地後,敲了敲旱煙桿子,道:「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