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趕到老者身前,空氣裡一陣凌厲的勁風突然劃出,隨之便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人影出現在我們一側,看體現看樣貌,竟和先前所見的那人一模一樣!
高大的人影頓住身子的瞬間便連發幾箭,我沒有回頭看射中了幾個殭屍,也根本沒有機會回頭,只聽到身後傳來一道道沉重的悶響,此時,我仰首看清眼前老者的面容已經穿戴,卻是愕然愣了一下。
挺拔的鼻樑兩側,是皺紋堆積的蒼老面容,這是一張普通的老人臉,但是讓我驚愕的是,老者的額頭一直到鬢角處,竟是刻畫著一條黑色的印記,很怪異,看不懂是什麼圖案,黑色印記的上方,頭髮上繫著一條夾雜各種色彩的繩結,兩側別著不知名的修長羽毛……他深鎖著雙目,靜靜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大聲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到我身後去!」
「嗯!」我本能地應承一聲,然後攙扶著卜一缺躲到老者的身後,卜一缺的臉色很是蒼白,看來腳傷所帶來的痛楚一直在深深折磨著他,我無奈,只能攙扶著他,更穩一點!
「吉挪,讓偉大的樹林神懲罰它們的褻瀆,讓白猿河中的惡靈永遠與它們為伴,吉挪,你是勇敢的孩子,這裡就交給你了,我要送這兩個闖入者離開這裡!」老者和前面那人的交流,完全是用一種囑托的口吻,像父親和兒子之間的對話,不知怎的,我心裡莫名一顫……
老者的聲音落下,前面那個高大的人影霍地轉過身,聲音無比堅定地道:「父親,您放心去吧,吉挪願意為樹林神奉獻一切,哪怕生命!」
我微微張了張嘴巴,這……這倆人怎麼像生死訣別似的?但他們的話語是如此的真摯,如此的質樸,如此的讓人感動……老者此話明顯是要送我們離開這片樹林,讓那個稱作吉挪的青年獨自對付所有的殭屍,我突然被他們的怪異舉止、怪異穿戴、怪異的話語所震撼,恍然間,我深深懷疑著一切,周圍的一切,以及斜坡下面的白猿河,這裡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夢幻,彷彿如此真實的經歷,竟如一場渾噩的怪夢,讓我陷入短暫的迷失之中……
老者沒有再說什麼,扭頭示意我們跟著他走,但我還在注視著後面的那人,那個叫吉挪的青年,只見那黑壓壓的殭屍大軍正向他逼近,我默默地握緊拳頭,此刻才發現我手中還握著一把桃木劍,對了!我是茅山弟子啊!
可是如今的我,在這個凶險萬分的樹林裡,僅憑一點一滴的皮毛道術,又能做什麼呢?
吉挪單臂支撐著巨大的弓箭,幾乎眨眼的工夫,他已經搭起了五六桿鐵箭,然後在我轉回頭的瞬間,「嗤啦!」一聲拉起,然後悶聲發射出去——
跟在老者的身後,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竟有種又回到當年壓墳人的那會兒,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鄉野小子,若是這一刻被師父看到,真不知道他會怎麼看待我,一定又是對我一頓恨鐵不成鋼的痛罵吧……
深深地呼出一口悶氣,我不再想那些自賤自輕的事,再次啟程後,我竟然覺得樹林裡的道路比先前好走多了,不但沒有了坑坑窪窪,也不覺得四周的光線會造成視覺上的障礙,老者在黑夜裡竟然和我在白天裡行走是一樣的坦蕩利索,他的聲音雖然蒼老,但步伐卻是異常的穩健有力,而且動作奇快,不經意看到老者的雙腳,我頓時呆了一下,他……他竟是赤著雙腳的……
他們的穿戴明顯和現代人有區別,而且他們所用的定屍箭也詭異的很,所謂萬法歸一,但我真的孤陋寡聞了,他們究竟是什麼門派,或是什麼古老的神秘部族?居然深藏在白猿河之中,與世隔絕,還有他們所說的什麼樹林神,那又是什麼神?難道他們信奉這些大樹?
一時之間實在有很多疑問需要尋找答案,可面對此時的狀況,我自然不好開口問老者這些,唉,若是師父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的,而且如果他在,我們也就不會變得如此狼狽了。
走了小半個時辰,別小看這小半個時辰,可是比得上我們先前所走的大半個時辰了,身後吉挪箭射殭屍的動靜早已遠遠消失在腦後,四周再度陷入一片安靜,很靜,但卻不可怕,或許是因為有這位神秘的老者在我們身邊的緣故吧,和他走在一起,竟和師父走在一起有相同的安全感。
感覺不到那些影影錯錯的跡象,我有些安心了,但馬上想到身後遠方還在和一群殭屍拚鬥的吉挪,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想了想,立刻對前面的老者……想起說話時的稱呼,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老者,老前輩?因為他肯定不是道士了,但這麼稱呼似乎也不妥……略一思忖,抿嘴道:「老爺爺,眼看這裡安全了,要不您回去幫助吉挪吧,我想現在最需要幫助的人是他,而不再是我們了。」
原以為我的真誠會使得老者回頭,誰知老者非但沒有回轉的意思,反而聲音微怒地冷道:「哼!吉挪已經長大了,他是一頭健壯的雄鷹,守護樹林神的猛虎,不需要我這個老頭子幫助,反倒是你們兩個小娃娃,真的不應該來到這裡,更不該穿梭在此地的林子!」
我一時無言以對,我的好心彷彿在老者面前成為了一種侮辱詞彙,真不明白他們繼承的是什麼傳統,幫一個外人,竟比自己的親人還重要,如此,我沒有話說,悶聲應承著,繼續跟在老者身後趕路。
不知不覺間,眼前的光線居然莫名地變亮一些,是一股白濛濛的氣息迎面飄蕩而來,是霧?!的確是霧!而且是很安靜的白色霧氣,像是存在於朦朧中的潔淨氣息,往前看去,林子漸漸稀少,而那些白色霧氣反而凝重濃郁起來。
老者突然停下,然後毫無徵兆地轉過身看向我和卜一缺,聲音凝重地道:「小娃娃,這裡已經是林子的邊緣,前面有通往彼岸的道路,我不能再送你們了,但你們還是要小心,迷霧中的危險比林子裡差不到哪去,願大地之神保佑你們順利渡過白猿河,去吧……」
最後一句話,老者的聲音明顯溫和許多,他的眼神也不再凝重和凌厲,只是一絲淡淡的慈祥,卻馬上一掃而空,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示意我們趕快上路。
有些祝福的話語想說,但面對老者古怪的脾氣和越加冷漠的眼神,我沒能說出口,緩緩向老者抱拳一禮,輕歎一聲,攙扶著卜一缺扭頭走進茫茫白霧之中……
剛走幾步,我回頭想再看老者一眼,但哪裡還有老者的身影,只有飄渺無依的白色霧氣,在緩慢的飄蕩著,我苦笑一聲,暗想這位老者真是夠神秘的。
濃郁的白霧中雖然有些朦朧的白色光線,但能見度很低,除了能依稀看清腳下尺把距離的路徑,別的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不過空氣裡卻不再安靜,因為一側水流湍急的白猿河在清晰地告知我,我們現在又回到河岸邊上了。
卜一缺在沉寂中突然問道:「初七,楊道長所說的陰陽橋是個什麼東西?會是個什麼橋呢?石橋?還是木橋?甚至是……木樁?」
我謹慎地四下掃視一眼,然後苦澀地應承道:「在這個鬼地方我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腦殼裡更沒有餘地去考慮那陰陽橋是什麼東西,不過師父既然說用血可以辨別陰陽,我想應該不會難走,俗話說得好,兩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咱倆好歹也是正宗道門弟子,說啥也不能輸給一個臭皮匠不是?走唄!」
「呃?是三個臭皮匠好不好?」
「哈哈哈,三個兩個還不都是我們說了算,別扯了,小心著走……」